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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第十回无事生非连中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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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王》

第十集《无事生非连中三元》

“急病”乱投“医”,上当受骗连中三元。

上一回说到,吴江查出了癌症,需转院去sh手术,朱华急着四处张罗手术费。为帮助吴江、朱华夫妇,胡朝阳与顾萍夫妇产生误会,经王振喜与彭晓珍调解,二人消除了误会,一起送去了五万元。

王振喜与彭晓珍商量后,也拿出了五万元送到医院。朱华、吴江只是感激不尽,彭晓珍另外掏出一只红纸包说:五万算借给你们,随便什么时候还,这里有两千,是送给吴江手术后补充营养。朱华坚辞不收,彭晓珍只得作罢。

一人有难,众人相助,朱华在大家帮助下,凑足了手术费,在一片祝福声中,朱华搀扶着吴江,顺利启程。

送走了吴江夫妇,众人各自散去,彭晓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王振喜赶紧扶住急问:怎么了?出来时还好好的。

彭晓珍:这些日子浑身乏力,头晕,老是觉得心脏有点不对劲。

王振喜:你怎么不早说?

彭晓珍:不是有句话叫“看病难”吗?上医院多烦人,挂号排队,检查单子一大沓,楼上楼下跑,交费排队,取药排队,回家还得挤公交车。花钱似流水,弄不好,没病还吓出病。

王振喜:看病再难也要看,身体不舒服,就要查出原因,有病拖不得。往回走,我领你去看专家门诊。

彭晓珍:其实,有些土专家倒比洋专家管事。

王振喜:走吧,废什么话。

………

各项检查完毕,王振喜一身轻松地陪同彭晓珍从医院门诊部走了出来。

王振喜: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该检查的项目都检查过了,一切正常!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你现在改属曹操啦,疑心病太重。

彭晓珍: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夜里光做噩梦,就像被人按住了心口,气都喘不过来。

伊娜腆着大肚子在门口踱步,两眼不住地在进进出出的人丛中游弋,看见彭晓珍手按胸口,眉头紧皱,便悄悄地靠近窃听。

王振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疑神疑鬼的,老是想着心律不齐、冠心病什么什么的,思想一紧张,心还不别别别地一阵猛跳,这不一个噩梦接一个噩梦?你半夜里手舞脚蹬的,那手指头就象老母鸡爪一伸一缩的,喏,喏,这样,这样,还时不时的一声尖叫,就象踩着了老猫,喵……呜,可瘮人呢。

从旁经过的人都被逗乐了,纷纷转过头注视。

彭晓珍涨红了脸,拉着王振喜紧走几步,到花坛边坐下,嗔怪:你还有心思逗乐?我心里烦透了。

王振喜:你呀,是打起黑脸照镜子,自己吓唬自己。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说不定真的被折腾成心脏病。

彭晓珍: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哪个愿意没病硬说有病?

王振喜:你为什么非得查出什么病呢?没有就是没有,疑心生暗鬼。

彭晓珍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伊娜腆着大肚子,漫不经心地从旁而过。

彭晓珍:说话轻点声。汤志刚的老伴,当初也是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没当回事,她可没有自己吓唬自己呀,等到病情严重了,倒把老汤吓着了,迟啦……才五十多岁就走了,还没我大呢。唉,说不定哪天夜里,我心脏病突然发作,你呢,只管呼噜呼噜煨猪头,得,早上起来哭着为我送行吧。

王振喜恼怒了:胡说八道!我也要用鸡屎抹你的嘴了。

彭晓珍幽幽地吁了口气:鸡屎抹嘴也没用,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话儿还不是早晚的事。

王振喜:你要相信科学,医院里的仪器是先进的,给你看病的洪医师是心脏病专家,在德国留过学。她说得不错,你是疲劳、紧张,心理负担过重造成的暂时现象,只要注意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你的心脏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彭晓珍:其实,我又没做什么,就是忙点家务活,下午打打牌。

王振喜:夜里呢?还要接第二场,瘾太大。麻将是你的干妈,只要听说去会干妈,你全身抖落得下来的精神,溜得脚后跟打到屁股,你多大岁数的人了?哪经得起这样折腾?

彭晓珍:屁话!夜里睡不着,不打麻将干什么?

王振喜捂起肚子:唷,你的嘴真灵,说屁屁就来了,一来好几个,嘣儿,叭叭叭,就跟放礼炮似的。

彭晓珍:你再怎么逗,我也笑不起来。

王振喜:不是成心逗你,屁是前凑曲,咝,肚子疼起来了,快,拿点手纸给我。

彭晓珍:要上厕所?

王振喜两条腿不停交替扭动,急不可耐地说:不上厕所要手纸干什么?快!咝,肚子里打雷啦,哎哟喂……

彭晓珍递过手纸:看你这狼狈相,屎急**沟啦。

王振喜边跑边说:你在这里等我。

伊娜不失时机地走来,捂住大肚子坐到花坛边,一脸焦急地嘀咕:哎呀,这死鬼,说是去缴话费,等了一个时辰了,还不来,也不管人家肚大腰圆的,站着嫌坠,走着嫌累。

彭晓珍往边上让让,关切地说:往里边坐坐。

伊娜甜甜地叫一声:谢谢你,大妈。

彭晓珍:嗳,你叫我?

伊娜:是呀。

彭晓珍:你是哪里人?

伊娜:大妈,我是田河乡人,叫伊娜。

彭晓珍:啊,医闹?

伊娜:嘻嘻,大妈真逗,我叫伊娜,不是医闹。

彭晓珍:噢,我看也不像,有这样文静的医闹么?那,是医托?

伊娜:大妈,我也不是医托,我姓伊,伊拉克的伊,不是医院的医,跟医院没关系。

彭晓珍:哎呀,听错了,耳朵不好使了,闺女,莫生我的气。

伊娜:哪能呢,大妈,你是到医院检查心脏病的吧?

彭晓珍警觉起来,紧盯伊娜:咦,你怎么晓得的?

伊娜莞尔一笑:大妈,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彭晓珍:你偷听别人谈话?不地道吧。

伊娜甜甜地笑着,将手在彭腿上拍拍,亲热地说:大妈,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到医院检查胎位的,在这里等人,无意当中听到的,你不介意吧?

彭晓珍松驰下来:哦,不介意,不介意……有七个月了吧?

彭晓珍无意中伸伸手,伊娜以为她要摸自己肚子,呀地一声赶紧避让。

伊娜见彭晓珍大惑不解地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刚才失态了,掩饰地咳了一声:咳……我怕痒痒。

彭晓珍:喔,我不是想挠你痒痒,刚才是心里憋闷得慌,伸展伸展手臂。

伊娜:嘻嘻,大妈,你们上了年岁的人,心呀,肝呀,肺呀什么的,有点小毛病,不稀奇。

彭晓珍:我刚才全部检查过了,医生说我的身体一切正常。

伊娜挪近彭,四处看了看,小声:大妈,医生说不定是宽你的心呐,这叫做心理疗法,他们经常这样做,其实,呃,不说了……

彭晓珍:嗳,你怎么说了半句就不吭声了?

伊娜:我怕你忌讳。

彭晓珍:你实话实说,我不忌讳。

伊娜盯着彭的脸看了一会,摇头:大妈,看你的脸色,再看你的嘴唇有点发黑,你的心脏说不定真的有病哩,还比较严重,要着实小心。

彭晓珍:你,你也懂医?

伊娜:我三姨也得过心脏病,脸色跟你差不多。

伊娜一下子说中了彭晓珍的心思,彭晓珍一下子紧张起来:哦?

伊娜:你是不是觉得胸口憋闷?尤其在夜里睡下了,气都喘不过来,老像有人掐住脖子?

彭晓珍:是呀,是呀,老觉得有东西堵在心口,憋闷得慌……

阿炳从旁边缓缓走过,不经意地看了看。

伊娜:是不是觉得心里一会儿呯呯直跳,一会儿猛地往下一沉,嘎嘣一下,象是停摆?

彭晓珍:呃,是呀,是呀!

伊娜一拍大腿:没错儿!我三姨就是这样。起初没当回事,总以为是干活累了,歇息就会好,可是有一次,她半夜里心脏突然停摆,两眼发直,脸憋得发紫,两手抠在心口,话都说不出来,眼看就没……

伊娜戛然而止,偷偷瞅彭一眼。彭晓珍瞪大眼睛急切地追问:怎么了?啊,怎么了?

伊娜:幸亏我三姨夫及时发觉,赶紧把她送往医院抢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彭晓珍:哎呀,好险!

伊娜:要是我三姨夫睡得沉,还不误了大事!

彭晓珍:是呀,是呀。

猴子不钻圈,多敲几遍锣,伊娜偷偷察看彭的表情变化,觉得眼前的“猴子”就要钻圈了,便使劲再敲一遍锣:大妈你说,这心脏病有多险呀,发作起来,人说没就没了。

彭晓珍双手捂住胸口:唔,唔,险。

伊娜悠悠地:我三姨夫吓得灵魂出窍,带着我三姨到外地好几家大医院,找专家门诊,用最先进的仪器检查,钱花去不少,屁都查不出,都说正常。

彭晓珍:唔,刚才我也花了不少钱,什么都没查出来。老头子说给我检查的是心脏病专家,留学德国海归。

伊娜:哦,专家怎么说的?

彭晓珍:她检查得很仔细,问得也挺详细,最后说我是疲劳、紧张,心理负担过重造成的暂时现象,只要注意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心脏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伊娜:没查出来不一定就没问题呀。

彭晓珍:是呀,是呀。

伊娜:有问题没查出来就更有问题啦。

彭晓珍:可不是吗。

伊娜:可我三姨心脏实实在在有问题呀,经常出险情,一家老小,整天提心吊胆,三姨夫更是不敢睡安生觉,生怕一个疏忽,出了大事,算不准什么时候,人说没就没了,连寿衣都预备下了。

彭晓珍两眼定定地看着伊娜,双手不经意地在裤腿上擦着:唔……唔。

伊娜眼角余光迅速掠过彭,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转瞬即逝,仍然不紧不慢地说着:吉人自有天相,该当我三姨有救……

伊娜说到这里,故意顿住,彭晓珍瞪大眼睛催促:哦?快说呀!

伊娜犹豫着:咳,这事儿……不太好说,对不起了大妈。

伊娜吃力地站起身,缓缓离去。彭晓珍急忙赶上前拽住,二人重新坐下,彭晓珍催促:哎呀,说就说呗!

伊娜为难地说:大妈,承蒙你相信我,我呢,也不是故意卖关子,实在是不能说。祸从口出,弄不好被当成坏人,被保安抓住,往派出所一送,惨喽。

彭晓珍:别怕,大妈替你证明,你不是坏人。嘁,你这样俊俏的小媳妇,还挺着个大肚子,能是坏人吗?

伊娜:那,咱说好了,哪里说哪里散?

彭晓珍:当然,当然。

伊娜犹豫再三,四处看看,终于开口:有人给介绍了一个老中医,第一次去看,开了五副药,吃了后眼瞅着病情有了起色,又去看了两次,总共十副中药,我三姨的病就完全好啦!好几年了,直到现在都不发。以前的病秧子,现在脸色红润,下地干活活龙活现,挑麦把子从田头直到家,担子不落地,脸不红,气不喘。

彭晓珍:哦?神了。

彭晓珍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伊娜侃侃而谈,目光却闪烁不已,令她颇费思量,不禁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伊娜:嗯?

彭的神色变化,伊娜尽收眼底,她心中也忐忑哩,晓得眼前的“猴子”警觉性高哩,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百里路走了九十九,就差最后这一哆嗦,能逮住最好,不能逮住也不能被逮住。伊娜很快镇定下来,微微一笑:大妈,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有时候,祖传秘方比进口的药还管用呢。

彭晓珍:嗳,我说医托,喔,伊,伊什么?

伊娜:嘻嘻,大妈,我叫伊娜,不是医托。

彭晓珍拖长了声音:哦……

二人目光相撞,伊娜的目光闪开了,她晓得,势头不对汤泡饭,该抽身走了。

伊娜稳住神:嘻嘻,我看出来了,大妈怀疑我是医……什么来着……噢,医,医托!唉,怎么说呢,我是看你慈眉善目的,象个菩萨人,才多了句嘴……咳,不说了,不说了。

伊娜缓缓起身,摸摸肚子:也难怪,现在的人被骗怕了,人人都像惊弓的麻雀儿,做好事谁信哪!多事有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割那玩意儿敬菩萨,两头不讨好,其实,我肚大腰圆的,要讨什么好哩?学雷锋啊,撑的。……大妈,回见。

彭晓珍疑虑渐消,一脸歉意,拉住伊娜重新坐下。

彭晓珍:哎呀,大侄女,哪个怀疑你是医,医托了?

伊娜甜滋滋地笑了,一对小酒窝闪着迷人的光彩:大妈,你说我像不像医托?

彭晓珍:有你这样的医托吗?心肠好,模样俊,嘴巴甜,还挺着个大肚子!要说你是医托,谁信哪。

伊娜:大妈,坏人脸上又没刻字,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彭晓珍:咳哎,我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人没见过?好人坏人,我抬头一看,就能瞅出个八九不离十!随它什么媒儿、托儿的,骗我?甭想!

伊娜:是呀,像大妈你这样的人,见多识广,就是电视上说的外国特工来了,你哪,一眼就能识出来。

彭晓珍:别给大妈戴高帽子了,我有那么大能耐吗?

伊娜:人都说,谁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养个儿子没***遭报应哩。

彭晓珍:可不是么,头顶三尺有神灵,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伊娜:多话不说,既然大妈信得过,我就把实话告诉你吧,也算是做一件积德的事哩。

彭晓珍:快说。

伊娜:那个中医年纪大了,听说以前还给外宾看过病。别看他名气虽大,却不喜欢张扬,深居简出,没有熟人介绍,他还不接待呢……唉,我这肚大腰圆的,不方便领你去……

彭晓珍一脸沮丧:唉,不凑巧。

伊娜一拍大腿:噢,我这儿有张名片,还是陪我三姨去看病时,跟他要的,正好派上用场。

伊娜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纸包,剥去一层又一层,取出名片递过去:嘻嘻,我当宝贝留着哩,你拿去吧。上面有姓名、地址,你自己去吧。

彭晓珍:谢谢啦。

伊娜:谢什么呢,现在不是讲文明,讲道德,助人为乐么,谁让咱跟大妈你有人缘呢……喔,你得赶紧去,这病拖延不得哟。

彭晓珍:那是,那是。

伊娜缓缓站起来:大妈,我去看看等的人来了没有?

伊娜眉眼含笑,腆着大肚子,两手撑着后腰离去。

彭晓珍:嗳,大侄女,慢走啊!好人哪。

伊娜走到偏僻处,四处一看无人,迅速将手伸进腰部,往上提了提里面裹着的东西,不由得笑着自言自语:嘻嘻,这包袱够沉的,刚才差点出洋相呢。

………

彭晓珍坐在花坛边自言自语:怎么还不来呢?掉茅坑里啦?

王振喜笑嘻嘻地从另一个方向绕到彭面前:叨咕什么哪?

彭晓珍:嗳呀,你学小孩子躲迷藏哪,怎么从那边冒出来啦?

王振喜:嘿嘿,等急了吧?嗨呀,人最要紧的是进出两个口,哪一个口子堵住了也不行。我刚才那个难受劲哟,啧啧,肚子里咕噜咕噜,翻江倒海,到了地方,往下一蹲,先开机枪后打炮,仗打完了传捷报,掏出手纸,擦完屁股,嗨,酣畅淋漓!

彭晓珍:屁话,你是懒牛上阵尿屎多,嘁,屙屎还屙出花头来呐。

王振喜:嘿嘿,我是雷雨过后一身轻松,你是云消雾散身体健康。走吧,有这样的好心情,不妨去逛逛大街?

彭晓珍:唉,我怎么老觉得轻松不起来?刚才,有个大肚子说,她三姨当初也是心脏病,有几次突然发作,差点死了,寿衣都做好了……

王振喜:咳咳咳,又来啦,瘮不瘮人哪?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彭晓珍:她家里人领着跑了几家大医院,钱花去不少,又查不出什么。后来,请了一个老中医看了三次,总共开了十副中药,病就好利索了。

王振喜:哦,萝卜不如草根?

彭晓珍:萝卜也有空心的,你就能断定草根都是废物?我们都是草根百姓,哪点比那些空心萝卜干﹙官﹚差?

王振喜:扯远了,我说不过你。

彭晓珍:真理越辩越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洋教授也好,土郎中也罢,能治好病才是硬道理。神医喜来乐就比王太医管用,亏你还跟他有亲哩。

王振喜:嘿嘿,我跟喜来乐有亲?

彭晓珍:你叫王振喜,人家叫喜来乐,一个家族,都是喜字辈。

王振喜:牵强附会。

彭晓珍:许你幽默,就不许我也诙谐一把?……嗳,你还别说,祖传秘方往往比专家教授还管用呢,我也想去试试。

王振喜:你是无事生非,没病找病!诶,你刚才说什么大肚子,哪个大肚子?

彭晓珍:人家是来检查胎位的,走了,喔,她还留了一张老中医的名片。喏,你看看靠不靠谱?

王振喜:三代祖传,中医世家……中华中医学会会员,著名中医华佗……

彭晓珍:华佗?不是被曹操杀了吗?

王振喜:哦,我念错了,是华伦,不是华佗,妈妈象姨娘,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华佗再世呢,啧啧,这名字起得绝,有经济头脑。

彭晓珍:傍名人是时尚,无非是抱住何仙姑叫姨娘,借点仙气。你往下念呀。

王振喜:住址,四路车到封井亭下,向南一百米,十字路口右拐,向前五十米,左拐,七条巷六号甲……嘿嘿,还真啰嗦!嘿嘿嘿嘿。

彭晓珍:你呲牙咧嘴的坏笑什么?

王振喜:哎呀,这么有名望的老中医,怎能憋屈在旮旯里,默默无闻呢!

彭晓珍:你怀疑?人家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真人不露相,听说还给外国元首治过病。

王振喜:嘿嘿,太玄乎了吧?

彭晓珍:大肚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三姨的心脏病,那些个大医院都没辙,楞是被人家治好了,靠吹牛皮能中?

王振喜:嘿嘿,有鼻子有眼?还记得文化大革命那阵子,厂里追查“五一六”分子,还更有鼻子有眼哩,结果怎样?

彭晓珍:你也扯远了。

王振喜:不扯那个,我问你,大肚子怎么晓得你来检查心脏的?

彭晓珍;她听见我们说的呀……诶,是啊,她干嘛注意听我们说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难不成她是有心人?收集情报的?

王振喜:你说呢?

彭晓珍恍然大悟:明白了。

王振喜:哈哈,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们要是说来做胃镜检查,她保不准会说……

彭晓珍抢着说:哟,我二姑的老胃病,医院老治不好,还是那个老中医治好的,咯咯……

王振喜:大妈,这是老中医的名片,你快去找他吧。

彭晓珍:老现世宝,学着这一副娘娘腔,也不怕人家笑话!

王振喜:你呀,上了医托当啦,要是真的相信她的鬼话,去找那老中医,给你几包草药,宰你几千块没商量。

彭晓珍:咳,我看她挺着个大肚子,笑模笑样的,一口一个大妈,叫得多甜!嘿,哪晓得是个白骨精,太缺德了!咯咯,指着和尚骂秃子,她还要我当心坏人,不要受骗上当哩。

王振喜:现在的骗子越来越精,骗术到家啦。我怀疑,那大肚子里面也是冒牌货,说不准是一堆破布烂棉花……

彭晓珍:唔,怪不得,我想摸她的大肚子,她吓得赶紧用手捂住,还说怕痒痒……咯咯咯

王振喜:这种人,全无廉耻,不怕缺德,只怕缺钱。好了,今后当心就是了,不要说是你根本没病,就是偶尔有个头痛脑热的……

彭晓珍:别说了,就是有病,还得去正规医院抓紧治。

王振喜:这就对啰,懂事的孩子。

彭晓珍:去!

王振喜接听手机:喂,唔……唔,行,我马上过来。

彭晓珍:哪个的电话?

王振喜:老胡的电话,他和老蒋约我到老汤家打牌,陪老汤散散心。

彭晓珍:你去吧,老汤死了老伴,心情不好,够孤单的,你们多陪陪他,我一个人回去。

王振喜:你路上当心,有的“大爷”飙车,威风凛凛地横冲直撞,牛哇,你让远点,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彭晓珍:晓得了。

王振喜:记好,你根本没病,回家不要胡思乱想。

彭晓珍:晓得了。

王振喜: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刚才已经上了一次当,可不能再上当啦。

彭晓珍:去,去!我几十年白活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嘁,骗我没那么容易!

王振喜:是呀,蚊子叮木偶,看错人了,刚才那个大肚子医托不识时务,竟敢骗到你头上了。

彭晓珍恼怒: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八蛋,你这是恭维我?

王振喜:那,我走了,老胡说了,咱老哥儿们晚上喝上两盅,唠唠嗑,一壶浊酒喜相逢,峥嵘岁月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彭晓珍:你说我是属鸽子的,咕咕咕咕,我看你是属麻雀的,吱吱喳喳个没完,烦不烦?还,还咬文嚼字。快去吧!打牌的人,三缺一的滋味最不好受,嗳,你少灌点马尿啊。

王振喜:多谢夫人体恤下情。

彭晓珍:滚。

王振喜:嘿嘿,滚,滚。

………

彭晓珍正准备起身,名片滑落地上,阿炳远远地看见,走过来捡起递给彭。

彭晓珍:喔,谢谢你呀。

阿炳:甭谢,上了年纪的人,记性差,一岁年纪一岁事。

彭晓珍;可不是么,人一老呀,就丢三落四的了。

阿炳:大妈今年有六十了吧?

彭晓珍:咳,六十岁没得我过了,六十三啦,属鸡的。

阿炳:啊?六十三了?不像,精神着呢。

彭晓珍乐得眉开眼笑:咳哎,老了,老得不成人形了。

阿炳:大妈一个人出来蹓蹓?

彭晓珍:唉,我这几天心脏不太好,愁得饭吃不下,夜里老做噩梦,这不,老头子陪我到医院里检查过了,医生说一切正常,可我心里呀,还是犯嘀咕。不怕你大侄子笑话,人老了,就怕生病,宁在世上捱,不往土里埋。

阿炳:大妈,老人没病没痛,能吃能行就是福。

彭晓珍;可不是吗。

阿炳:大伯呢?

彭晓珍:跟几个朋友打牌去了,咳,六十四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整天疯来疯去的。

阿炳:嘿嘿,老孩儿小孩儿么,大妈,你走好哇,东西当心,回见。

彭晓珍:噢,好,好……这同志,多有礼貌,理解老人的心,说得人心里舒舒服服的,心肠也好,世上还是好人多哇。

不远处,阿炳看着彭离去的身影,嘿嘿一阵笑,随即掏出手机:喂,江阿姨,我是阿炳……嘿嘿,有个穿黑白格子春秋衫的老婆子往你那边来啦……嗯,对,对,刚才在医院查过心脏,特怕死,嘿嘿,有戏。什么?你说是跟她素不相识,怕她不上钩?哎呀,江阿姨,干这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猴子不钻圈,多敲几遍锣嘛,一个老婆子,你还拿不下?好,好。

一对情侣走过,阿炳闪过一边。

女:有人衣着打扮蛮讲究的,怎么看人的眼神不对,鬼鬼祟祟的?

男:嘿嘿,不可以只认衣衫不认人哪,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估计不是正神。唉,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哇。

女:嘻嘻,鸟儿大了,什么林子都能钻。

阿炳看着二人离去,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重新拨号:喂,张先生吧?我是阿炳……呃,我又钓到一条鱼哪……嗯,转到江阿姨手里了,唔,是个老婆子,穿黑白格子春秋衫……多大岁数?六十三,属鸡。其它情况?有,有,刚才到医院里检查心脏……正常呀,可还是疑神疑鬼。老头子六十四,应该属猴,打牌去了……嗯,就这些……够了?好好。

阿炳得意地搓搓手,自言自语:妈的,这年头,鱼都成精了,钓一条也不容易呢。

阿炳轻声哼着曲子,往人丛中去寻觅新的猎物……

………

路口,“江阿姨”江莲英关了手机,微微一笑,看着远远地走来的彭晓珍,稳了稳神,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吟吟地迎上前去。

江莲英:哟,她婶儿,上哪去呀?

彭晓珍看了看江莲英,愣住,再四处看看,只有远处有几个行人,纳闷:啊?你,你,是你叫我?

江莲英:咯咯咯,你不认识我了?也难怪,多少年不见了,家里拖累的,变样喽。啧啧,你呀,模样一点没变,我隔老远就认出来了。

彭晓珍眼睛眨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你是?

江莲英:我是徐桂芳呀,咯咯,你不记得了?

彭晓珍沉吟半晌:徐桂芳?哪个徐桂芳?没听说过。

江莲英拉住彭的手:咳呀,说起来,我们还是老街坊呢!

彭晓珍:老街坊?

江莲英:是啊,不过,住的时间不长,我们就搬家了,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呢。你是菩萨人,心肠好,当初,左右邻居哪个不尊敬?啧啧啧,好人哪!让人惦记着呢,人常说,不识字好过,不识人难过呐。

彭晓珍被恭维得眉开眼笑,疑虑渐消:你别夸我了,我算什么菩萨人哪……大妹子,你上哪里呀?

江莲英四处巡视一眼,低声:她婶儿,你不是外人,不怕你笑话,最近,家里接连出了几件怪事,搅得人六神不安。

彭晓珍:哦?

江莲英:别的不说,最要命的是我家老头子得了一场怪病,看上去好好的一个人,说头痛就头痛,夜里睁着眼睛说胡话,一会儿说天花板上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会儿又说他祖奶奶戴的黑绒线帽子,拄着拐杖来要钱打麻将……哎哟喂,一惊一乍的,吓得人头皮发麻,根根毫毛直竖,整夜不敢关灯。

彭晓珍脸色陡变:撞见什么了?

江莲英神秘地:你也信这个?

彭晓珍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噢,不,不,我是说赶紧上医院呀。

江莲英:咳,去过两次了,没用!

彭晓珍:有病总得想办法治呀?

江莲英:去掉死法想活法,不说一句没办法。唉,我也是急病乱投医,我打听到荷花池有个张半仙,算命打卦特别灵,还替人消祸禳灾,人家都称他小神仙。

彭晓珍:嘁,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这个?阎王爷说谎,哄鬼哩,算命掐八字,凑钱养瞎子,我劝你别上当。

江莲英:她婶儿,不瞒你说,我想去找这个张半仙,可一个人不好意思去,怕人家笑话,正在拿不定主意时候,刚巧遇到你,要不,怎么说你是菩萨奶奶呢……你能不能陪我去?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彭晓珍:不去不去,我劝你也不要去,小心上当受骗。

江莲英:唉,迷信,迷信,有人迷,有人信,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头子这样下去玄哪!他从位子上退下来,一个月拿六千多,全家都指望他生活呢。

彭晓珍:一个月拿六千多?乖乖隆冬,我和老头子退休金加起来也没他多!

江莲英:他只要能喘气,一个子儿也少不了,他撒手走了,一家人怎么过哟!死马当着活马医吧,瞎子打鸟,试它一枪吧,即便老头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也算对得起他了……

江莲英说着说着眼圈红了,紧接着潸然泪下。

彭晓珍心里一阵紧缩:咳,先别哭嘛,这事儿……咳!

江莲英:她婶儿,我早就想开了,这事儿要是管用呢,阿弥陀佛;不管用呢,大不了花几个冤枉钱,就算交,交什么来着?

彭晓珍:交学费。

江莲英:对,交学费,走吧,算我代全家老小求你啦!

江莲英拽住彭的手苦苦哀求:她婶儿……

彭晓珍:这事我不想掺和。

江莲英:我给你老下跪了。

彭晓珍:嗳,别,别呀。

江莲英:你老不答应,我,我就跪死在这里。

彭晓珍:起来吧,你这样不嫌寒磳?

江莲英破涕为笑:你老答应了?

彭晓珍:……我,我还要回去烧晚饭。

江莲英:还早呢,到荷花池又不远,来得及,来得及。

江莲英连拉带拽:她婶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福荫子孙呐,走吧,走吧。

彭晓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抓壮丁哪?

江莲英:喏,十八路公交来了,三站路,车票我买。

彭晓珍:不用,不用,我有免费乘车证,六十岁以上老人坐车免费。

公交车上,江莲英与彭晓珍并肩而坐。

江莲英:她婶儿,你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吧?

彭晓珍:你不是程咬金,你是演员。

江莲英:啊?这,这?

彭晓珍:咯咯,我想起了电影《抓壮丁》,你就是戏里的王保长,抓我当壮丁。

江莲英如释重负:哎哟,她婶儿真逗,喔,只顾着说话,荷花池到啦。

………

荷花池农贸市场,熙熙攘攘,一片繁忙景象。

江莲英:听说这张半仙就在旮旯里摆个八卦摊,来找他的人还不少。

彭晓珍:市场管理员就不管?

江莲英:咳,算命打卦又不是邪教****现在不是说信仰自由嘛。诶,前面不是?

市场门外一个僻静角落,“张先生”张半仙戴着目镜,摆弄着折扇,坐在卦摊后面,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江莲英拉着彭晓珍,往卦摊而来,远远地对张使眼色。

张半仙成竹在胸,微微一笑,扶了扶墨镜,哗一下打开折扇,吆喝:哎,前世今生来世,听我细说分明,科学预测命运,阴阳八卦显灵……

江莲英:请问,你就是张半仙吧?

张半仙:正是,正是,二位请坐。

张半仙收拢折扇,墨镜后面一双眼睛,在彭的脸上迅速睃了两个来回,对江点点头,悠悠地开口:二位来此,有何见教?

江莲英吱吱唔唔,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我们特地来……嗯,来请教张先生……是,是这样……

张半仙摆摆手,象征性地摇了两下折扇,定定地看着江微微一笑:问家不用开口,便知吉凶根由,说得对,讨个利市,说得不对,分文不取。

彭晓珍撇撇嘴:嘁。

张半仙瞪眼:请问,这位是谁?

江莲英:噢,是我的街坊邻居……张先生不要见怪,请往下说。

张半仙拉过江莲英的手,看了看,又对着江莲英的脸,仔细瞅了瞅:唔……唔,我看你,印堂灰暗,乌云蔽日,主你家家宅不安,怪异不断。

江莲英两眼发直:啊?

张半仙:家主某夜外出,冲撞地煞,恶魔缠身,阴阳轮回,有性命之虞!

江莲英惊得跳了起来,碰倒了凳子,眼睛瞪得溜圆,颤抖着嘴唇,呆愣愣地站着,泥塑木雕般。

彭晓珍将江莲英拉过一旁,小声提醒:你别紧张,别被他吓住,我问你,他说得准不准?

江莲英连连点头:准,准,神,神哪!前些日子,孩他爹晚上去朋友家喝酒,直到十点多钟还没回来,打他手机无人接听,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人常说,毛毛细雨夜,鬼魂哭哀哀。

彭晓珍:这是迷信,不可信。

江莲英:不可信?好多蹊跷事摆在那,也不可不信哪。她婶儿,你还记得城北有个土地庙吗?

彭晓珍:早就拆了,成了居民小区,环境不错。

江莲英:偏偏那个朋友家就住在那里,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彭晓珍:家里人去接呀。

江莲英:我和儿子摸黑赶到那个朋友家,人家说,老魏早就走啦。

彭晓珍:怪了。

江莲英:人家也慌了,伞也不打,打起手电跟我们娘俩一起找。

彭晓珍:找着了吗?

江莲英:人还在小区里转,全身湿透,脸色煞白,嘴里不晓得念叨什么。

彭晓珍:中邪了?

江莲英:可不是么,他一到家就往床上一躺,说起胡话,一家人守着他,一夜没睡。第二天送他上医院,医生治病治不了命,打针吃药全不管用,不得已,才来找张半仙驱邪。

彭晓珍:有用吗?

江莲英忙用眼神止住彭,转身看了看张:嘘,别乱说!

张半仙恼怒:嗳嗳,你们嘀嘀咕咕半天,以为我不晓得呀?舌头下面留点神,不信就走人!不会说话得罪人,不会烧香得罪神,得罪了神要遭报应!

江莲英转身对张谄媚地笑笑:张先生不要生气,还得请你为我家老头子禳祸消灾。

张半仙:嗯,这个嘛……

彭晓珍不感兴趣:大妹子,我还有事,先走啦。

江莲英、张半仙迅速交换眼色。

张半仙:嗳,这位大妈,我是瞎子算命不留情,看在这主家面上,我送你几句话。

彭晓珍止步:哦?

张半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独木桥上跑马,阎王殿上翻跟头,险着哪!

怕什么来什么,骤然间,被一言击中要害,可谓一剑封喉,彭晓珍猝不及防,身子微微一晃。

江莲英急扶住:她婶儿,你,慌什么?你没事吧?

彭晓珍稳稳神,定定地看着张:你,你说什么?

张半仙脱下墨镜,阴森森的目光逼视彭:你呀,一个字,险!

彭晓珍:险?

彭晓珍只觉得两柄寒光闪闪的利箭嗖嗖地掠过头顶,头皮一阵发麻,后脊梁寒风刺骨。

张半仙慢悠悠地戴上墨镜,将折扇卟地一收,用折扇绕着彭的头转了一圈,直点着彭的脸:险!你是明白人,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张半仙摆摆手:你请便。

彭晓珍眼前一阵发黑,暮色中,模模糊糊看见张半仙幻化成了戏台上催命判官,张半仙用折扇一点,似乎是用朱笔在生死薄上勾划;张半仙嘴唇蠕动,似乎在宣判她魂归阴曹。

彭晓珍眼前金星飞舞,喃喃自语:险……险?

张半仙噘噘嘴,江莲英心领神会,扶了方寸大乱的彭晓珍重新坐下:她婶儿,别急。嗳,张先生,我这位街坊可是个大好人,你不明不白的撂下半句话,可吓人!即就是那句话,也要让人死个清楚明白。

张半仙:阴阳八卦,内藏玄机,并非常人所能参透,信则灵,不信,说了也是白说,反倒坏了我的名声,我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是的!非诚勿扰,快让人家走吧。

江莲英:张先生……

张半仙摆摆手:别啰嗦,我还有事,得走了。

张半仙收拾卦摊,江莲英急忙阻止:哎,哎,张先生,别介,我家老头子的事,还得请教你破解的法子。

张半仙:你俯耳过来

张半仙在江莲英耳边唧唧哝哝一番,江莲英双手一拍,两眼放光:太好了!谢谢!谢啦!

张半仙:记住,按我说的办,不能有半点差错,三天后不见效,你来砸我的摊子。

江莲英从包里取出四张百元大钞,爽快地递过去:先生,不成敬意,等三天后,我老头子的病好了,再来重谢。

张半仙谦恭地:不好意思,不用这么多,你的心意我受领了。

江莲英执意不肯,将钞票硬塞过去:四四﹙事事﹚如意,图个吉利,老头子的病好了,就比什么都好,钱算什么?买得来人命么?

张半仙: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莲英:嗳嗳,张先生,别忙收摊呀,行行好,请你也给她看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哩。

张半仙:不是我拂你的面子,就冲这位大妈刚才的眼神,我心中老大不爽,没来由的,遭人疑三惑四,何苦呐。我还有事,回见。

江莲英拉住张半仙,好话说遍,张半仙就是执意要走。江莲英急了,几乎要喊起来:她婶儿,张先生要走啦,你倒是说句话呀,面子要紧还是命要紧呀?

彭晓珍冷静下来,怎么也想不起徐桂芳这个邻居,今天她跟自己相遇是偶然呢还是有意?带她到这里是求她相伴还是……她越来越觉得二人似乎在演戏,医托她是见识过了,难不成还有算命托儿?

彭晓珍思忖,不管是什么托,想引我上当受骗,没门。我倒要看看,下面的戏怎么演?听见“徐桂芳”催促,顺势说:张先生,别介意,你刚才只说一个险字,反倒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个险?你倒是点破呀。

江莲英:是呀,是呀,你倒是点破呀,张先生,我代她求你了。

张半仙:咳,皇帝不急,急煞太监,你这个太监是皇帝的顾命大臣呐。好吧,请皇上伸手,男左女右。

张半仙拖过彭的手,仔细看了掌上纹理,又仔细端详彭的脸,一脸严肃:唔……唔

江莲英:怎么了?快说呀,只管直说!

张半仙:行有行规,留情不算命,算命不留情。病人家中躺,死人路上行,七九六十三,阎王不请鬼来搀。

江莲英:啊!

张半仙神色严峻似说偈语,江莲英一惊一乍如遭雷击,令彭晓珍觉得大难临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咝……

张半仙微闭双目,掐指念念有词: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张半仙突然睁大眼睛:这位大妈,属鸡,今年六十有三,大伯健在,年长一岁,属猴。

彭晓珍只是点头:是,是。

张半仙:你命中注定,今冬明春,必有生死劫难!

彭晓珍神色陡变:生死劫难?

张半仙:正是,心通七窍,命止于心。

彭晓珍:啊?命止于心?怪不得最近心脏老是不好?张先生,这心脏病要送我的命?

江莲英吓得脸色发白,急问:张先生,可有禳解的法子?大妈,你刚才不是说上医院检查过了吗?

彭晓珍:医生说没,没问题呀,要不,是,是没查出来?

张半仙:医生治病治不了命,现代科技文化敌不过阴阳八卦。人海茫茫,芸芸众生,冥冥之中,神灵掌控,阎王让谁三更死,不会留他到五更……

张半仙鹰隼一般的眼睛,凉嗖嗖地逼视着彭晓珍,看得她头皮发麻,根根汗毛直直地竖立。

江莲英紧紧攒住彭晓珍的手,颤抖的手带动另一只手颤抖,两只手同时颤抖,进而越抖越厉害,江莲英嗄着嗓子:大妈,别,别紧张……

张半仙:猴对鸡,笑嘻嘻,一对恩爱好夫妻,白头到老谈何易?望乡台上哭别离。

梦中的场景再现,愁云惨雾,阴风飒飒,奈何桥头,相伴数十年的夫妇抱头痛哭,小鬼上前撕扯开二人,老妇飘飘荡荡飞往望乡台,老翁跺脚嚎哭……

再精明的人,到此时也了无章法,何况老实人!彭晓珍此时心理防线完全被击垮,脑子里一片晕晕糊糊,不住地嗫嚅着:生死劫难……望乡台……哭,哭,哭别离……

江莲英:她婶儿,你的手冰凉冰凉的,抖得厉害。先别急,我问你,你果真属鸡?今年六十三?大伯属猴?你果真有心脏病?

彭只是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莲英:哎呀,全说中了哎,在劫难逃哇!张先生,求你了,可有法子,帮她逃过这一劫?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她可是个好人哪!街坊四邻没人不夸,好人要有好报哇。

彭晓珍:张先生……

张半仙:哎呀,见人有难不搭救,活在世上也害羞,和谐社会,助人为乐,替人排忧解难,禳灾消祸,乃积德行善之举。来来来,这位大妈请俯耳过来……辟邪正气……公鸡心……

彭晓珍不住地点头:唔,取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心……唔,子夜时分,不可惊动任何人……就这些?

张半仙:今日宜祭祀,错过今日,要待九九八十一天。

江莲英:她婶儿,禳灾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彭晓珍:晓得,我今天就办。还要请问张先生,这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到哪里才能寻到?

张半仙:正所谓难寻,才显得珍贵,这要看你的造化了,命不该绝,自然会寻到,否则,即便张天师也回天乏术了。记住,三斤三两,不能多,不能少,海棠花鸡冠,别样的鸡冠不灵。

江莲英:她大婶,赶紧去农贸市场呀。

彭晓珍:嗳,嗳,这就去。

张半仙:照此办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心脏病不治自愈,从此永无劫难,好人一生平安!

彭晓珍:哦?从此无病无灾,太太平平?

张半仙:正是,正是,如若不灵,砸我卦摊,听凭处置!

彭晓珍:张先生神啦,你真是个好人哪。

张半仙:好人谈不上,助人为乐么,记住,回去照我说的办,心诚则灵。

江莲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呀,她婶儿,这下好啦!

江莲英刷刷刷连掏四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张先生,我代她谢谢你啦。

张半仙:呃,这……

彭晓珍抢着付钱:这事儿哪能让别人破费,那不是心不诚么?

江莲英:那好,那好,我也不客气了,她婶儿,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回见。

彭晓珍:回见。

江莲英看见彭消失在人丛里,掏出手机给阿炳打电话:喂,阿炳哪,猴子已经被套牢,你功不可没哟。

阿炳在电话那头喜滋滋地说:江阿姨和张先生神通广大,这次弄了几张?

江莲英停顿一会说:只弄了两张,放心,少不了你的份。

阿炳惋惜:咳,我看着就是条大鱼,怎么着也能弄它个十张八张。

江莲英:你傻呀,芯﹙心﹚大的蜡烛不经点,小打小闹的人家不介意,也不想声张,怕丢人现眼,弄多了人家就心疼啦,你不怕人家向派出所举报呀?现在的公安厉害着呢,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阿炳:江阿姨把人的心理吃透了。

江莲英:干我们这行的,要做到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常在江中行,就是不翻船。

阿炳:稳中求胜,十拿十稳。

江莲英:就是嘛,一口吃不成胖子,饭要一口一口吃,戏要一场一场唱。喔,你发财的机会到啦。

阿炳:哦?财神爷上门了。

江莲英:那个老太婆马上要到农贸市场买公鸡,你赶紧预备一只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注意,她只要鸡心。

阿炳: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江阿姨,这……有点为难呐。

江莲英:我不管,只提供你情报,生意上了门,巧妙在各人。我不是说了吗,她只要鸡心,嘻嘻,你懂的。

阿炳心领神会:江阿姨,我懂了。

江莲英:张先生能把死人说活,也能把活人说死,那老太婆被吓得三魂掉了二魂,急着买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禳灾,看你能不能把握机会,弄它个三五张。

阿炳:谢谢江阿姨,到时候有你的回扣,情报互通,收益分享。

江莲英:嘻嘻,合作共赢。

江莲英转身返回。

张半仙:你那个街坊走了?

江莲英:嘻嘻,什么老街坊?压根儿就不认识,蒙她的!

张半仙:你是天下第一蒙,表演艺术家!

江莲英:哎呀,刚才在十八路公交上,没把我吓死。

张半仙:嗯?

江莲英:她突然来了一句,说我是演员。

张半仙:哦?

江莲英:我还以为她识出我在演戏,却原来是场虚惊。嘻嘻,她的心脏病真的能好?

张半仙:你们来之前,阿炳就打电话通报了情况,说那老婆子在医院查过了,心脏一切正常,就是疑神疑鬼,心理障碍,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给她糊弄一番,心病除去,还能有什么问题?

江莲英:要是万一有什么问题呢?人家肯罢休吗?

张半仙:哪好办,说她心不诚么,再说了,咱打一枪换个地方,她上哪儿找去?姥姥!

二人得意地大笑。

江莲英:我给阿炳打电话了,让他准备一只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赶到农贸市场。嗳,你说三斤三两,不能多不能少,哪能这样巧?

张半仙:我要不是说得这样神秘,那老太婆能信么?阿炳在秤上做点文章不就得了?一放血,谁知道是几斤几两?反正她只要鸡心。

江莲英:那,海棠花鸡寇呢?

张半仙:你傻呀,只要阿炳在鸡冠上用手捏两下,不就是一朵海棠花么?

江莲英:你呀,不应该叫张满善,善在哪里?应该叫张忽悠。

张半仙:嘿嘿,彼此彼此。

江莲英:别废话,拿钱来。

张半仙掏出两张大钞,拍在江莲英手中:嘿嘿,互利互惠,合作共赢。

江莲英:就这些?

张半仙:还得分点给线人阿炳。

江莲英:我对阿炳说只弄了两张。

张半仙:黑吃黑嘛,现在那么多人都不讲诚信,何况我们干这行的,本来就是靠坑蒙拐骗混日子。再说了,阿炳那只公鸡怎么着也能蒙上两三张,你们俩去瓜分吧。

市场管理人员从远处走了过来,二人敛声,匆匆忙忙收摊离去。

………

阿炳接到“江阿姨”电话,欣喜异常,晓得自己提供的“情报”派上了用场,一番辛苦没有白费,无本大利的产业链条,自己也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江莲英说的她和张满善只弄了两张,鬼信呐,还不是为了减少分成,尅扣军饷黑吃黑?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你请我吃冬酒,我请你吃年酒,等下我弄到钱,也来这一手!

阿炳思量已定,立即花十块钱买了只半大公鸡,守株待兔,只等那个老太婆上钩。

再说到彭晓珍忐忑不安地到了农贸市场,转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公鸡倒是有,却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称一称,不是多几两就是少几两,哪里找到正好三斤三两的?彭晓珍急了,也顾不上鸡屎臭,连着在鸡笼里扒拉,笼里的鸡被折腾得咕咕啯啯乱蹦乱跳,彭晓珍的手也被啄得鲜血直淌。鸡贩不耐烦了,将鸡笼一关,大声喝斥:没见过这样买鸡的,邪了门了,不卖了!

彭晓珍不甘心,跟鸡贩好说歹说,鸡贩就是不理睬,叭地点了烟,仰面朝天吐烟圈。

彭晓珍哪里受过这样奚落?站在那里生闷气。闷气伤人哩,她只觉得心脏卟咚卟咚跳得厉害,似乎要蹦出来。她想起张半仙说的,“正所谓难寻,才显得珍贵,这要看你的造化了,命不该绝,自然会寻到,否则,也回天乏术了。记住,三斤三两,不能多,不能少,海棠花鸡冠,别样的鸡冠不灵。”难不成自己命中该绝?想到这里,一阵晕眩,赶紧扶住鸡笼。

旁边摊位上的摊主走过来圆弯:大妈,你为买只鸡这样固执,干嘛呀?大点小点,买回去不一样吃?

彭晓珍哪好意思说出底细?只是嗯嗯啊啊地回应,连问三句不开口,神仙难下手,众人见问不出个所以然,转而数落鸡贩,不该这样对待老人。

鸡贩无奈地双手一摊:我有什么办法?这位大妈买东西太挑剔,连挑了好几只,三斤四两的嫌大,三斤二两的嫌小,还非得要三斤三两的,哪有这样凑巧的?一泡鸡屎还不止一两呐。

众人的笑声中,鸡贩继续说:还有更蹊跷的,她说要挑一只海棠花鸡冠公鸡,大家说说,世上哪有公鸡冠上长海棠花的?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时,阿炳拎了只公鸡远远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吆喝:卖鸡哦,不肥不瘦的公鸡!

有人笑着指点:这位大妈,快去看看,是不是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

彭晓珍一个激灵,诶,心诚则灵,莫不是我的造化来了,命不该绝?

彭晓珍赶紧迎上前去。此时的阿炳,早已是一副乡下人打扮,头上戴了顶旧毡帽,嘴上还多了一颗痦子,彭晓珍只顾着买鸡,加上天色将晚,哪里认得出来?

阿炳将彭晓珍招呼到一个角落,笑眯眯地问:大妈,你想买鸡?

彭晓珍只是点头。阿炳微微一笑:大妈,这只鸡可值钱呐,你舍得花大价钱么?

彭晓珍不假思索:只要是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再多的钱也买。

阿炳:大妈,我看你慈眉善目菩萨人,这只鸡卖给你算是找对人了。大妈,我不是想讹你,这只鸡确实不一般呐,正是你要的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

彭晓珍喜出望外:哦,有这巧事?

阿炳:养儿养女往上长,我能骗你?这只鸡还有更稀奇的,从小养到这样大,只食素不食荤,什么小虫呀剩汤剩水呀都不吃,只吃粗糠菜叶,却一个劲地疯长,嗖嗖嗖,直长到三斤三两,就再也不长了,还从来不曾啼过,也不像那些骚公鸡,见到母鸡就张开翅膀啯啯啯地扑上去煽情,两年了,还是个童子身哩。

彭晓珍看着阿炳张开双手,仿公鸡扑翅煽情,忍不住笑了:咯咯,和尚投胎呀。

阿炳:咳,被你老说中了,我媳妇说,这只鸡有来头呀,都说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这只鸡肉胜似唐僧肉哩。

彭晓珍:这么神?

阿炳:我嘀咕,哪个人买了去,是他的造化。我媳妇立马就说,不许卖,留着孝敬我妈。

彭晓珍:嗯,真是个孝顺媳妇。

阿炳:哪里呀,是孝敬她妈。她妈经常喊心口疼,去了几个大医院全不管事。

彭晓珍心头一动:哦?

阿炳:有人说,长了海棠花鸡冠的公鸡煨汤能治百病,我就请了村里的老人来看。赵大爷仔细察看了一会,惊奇地说,嗳,快看,这只鸡还是海棠花鸡冠呐,世上少有哇。

彭晓珍一听海棠花鸡冠,眼前一亮:哦?快让我看看。

阿炳提起鸡,用手一捏鸡冠:你看看,就像一朵海棠花,稀奇吧?

彭晓珍仔细一看,哟,鸡冠果然似一朵盛开的海棠!

阿炳:没骗你吧?

彭晓珍:嗯,不错,不错。不瞒你说,在农贸市场转到现在,那些公鸡呀,只只冠子都红彤彤的竖立,像一面面流动红旗,人都说从来没听说过长海棠花鸡冠的公鸡,我今天碰巧看到了,多少钱?我买下了……咝,别忙,还没称斤量。

阿炳:不用称,的准三斤三两。

彭晓珍:你称给我看看。

阿炳:哎呀,你老真烦人。

彭晓珍:嗯?

阿炳:喔,我是说你老人家做事真认真。

阿炳称鸡,两眼却盯着彭:大妈你看好喽,秤平斗满,秤称人心,三斤三两。

彭晓珍仔细看秤后,一脸沮丧:不对,三斤四两五,不要。

阿炳将秤一抹:大妈你再看。

彭晓珍再一看,摇摇头:还多半两。

阿炳在鸡肚子上一捏,鸡咕嗤一下,屙出一摊鸡粪,再一称,三斤三两,分毫不差。

彭晓珍长吁一口气:哎呀,谢天谢地,总算有救了。

阿炳:有救了?鸡能救人?要救哪个?

彭晓珍迫不及待:不关你的事,这鸡我买下了,多少钱?

阿炳:咳,怎么说呢,看你老人家急着买这鸡,恐怕是救命的药引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来要卖这个数。

彭晓珍:一百?一百就一百吧。

阿炳:嘿嘿,一百?这鸡天底下少有,通世上难寻,一百能买到这只神鸡?

彭晓珍:你不是伸一只手指头吗?

阿炳:大数小数,一口价,一千!

彭晓珍:太贵,其实,我只要鸡心。

阿炳:咳,嫌贵我还不卖呐,老实告诉大妈你,这只鸡是我负气瞒着媳妇出来卖的。

彭晓珍:啊?

阿炳:我今天起得晏点,丈母娘就数落个不歇,你一个病病恹恹的人,管这些闲事干吗?我回敬了她几句,她越发恼怒,一急,心口痛毛病发作,倒在地上脸色发青手脚抽筋。我和媳妇赶紧掐人中、灌水,把她搭上床,好一阵折腾才缓过气。

彭晓珍:哎呀,心脏病就是险。

阿炳:我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说是妈要有个三长两短,就跟我拼命,我只得认错,她让我赶紧把这只鸡斩了,煨汤给妈喝,救妈一命。

彭晓珍:赶紧斩呀。

阿炳:哼,这老太婆太凶,把她救了,恢复了元气,她娘俩还不尅煞我呀。一气之下,我就,就偷偷来卖鸡了。

彭晓珍:你太不应该了,忤逆不孝遭雷劈!这鸡我不买了,拿回去,孝敬你丈母娘。

阿炳:大妈,你骂得对,我呢,现在也后悔了。好在你只要鸡心,我把鸡肉带回去煨汤孝敬丈母娘,一只鸡能救两个人,既尽孝心,又献爱心,家庭和睦,功德无量。

彭晓珍:嗯,这样也好,只是……

阿炳:大妈别说了,你老骂醒了我这糊涂人,千金难买真言,就冲你老刚才一番话,给你打八折,再少不能卖了,回家对媳妇也不好交代,丈母娘晓得了,一急又要发病了。

彭晓珍踌躇了一会,想想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八百就八百吧,钱能买到命?虽说每月就拿两千退休金,不是有句话叫“不怕拿得少,就怕死得早,多活几年算一算正好”吗?对,争取多活几年。

彭晓珍咬咬牙,掏出八百买下鸡,阿炳就地斩杀,取出鸡心,用马夹袋装好递给彭晓珍,嘿嘿一笑:大妈走好。

彭晓珍走远,阿炳呵呵大笑:十块钱买的公鸡,卖了八张,还落得鸡肉下酒,好买卖呀。

脸上一阵发痒,阿炳想起了沾上的痦子,赶紧撕扯,怎么也撕不下来,恼了,咬牙狠劲一拽,只撕下半拉。痦子是他向一个演员朋友要的,这乳胶玩意儿沾上就不容易脱落。阿炳好不容易才将剩下的半拉子痦子连同一片脸皮扯下来,只觉得脸上一阵疼痛,气恨恨地骂:娘的,咋脸皮不要呢。

手机响了,是江莲英打来的,阿炳告诉她,那老太婆太抠,只肯给一百八,还说要得发,一百八。

电话那头,江莲英嘻嘻一笑:是吗?

阿炳亲热地说:江阿姨,你不是说过芯﹙心﹚大的蜡烛不经点么?若是跟她要个三五百的,还不吓着她?人家转身就走,我一个子儿也捞不到。更要命的是她去举报,现在公安厉害呢,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嘿嘿,干我们这行的要做到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常在江中行,就是不翻船。

江莲英:你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喽喂,你是借我的话堵我的嘴喽喂,你是囤积蒜头的奸商,蒜﹙算﹚你狠。

阿炳:嘿嘿,江阿姨,我是囤积赤豆的老板,豆﹙逗﹚你玩的。这样,你拿整数,我嘛,有点零头就知足啦。

…………

彭晓珍进了屋,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

彭晓珍:哎呀,我的妈哎,一个险字,把我吓得够呛,幸亏那个算命先生说出了禳解法子。

彭晓珍起身倒了杯水,连喝几口。

彭晓珍:咦,也怪了,今天这几桩事怎么这样凑巧?莫不是?

彭晓珍在屋里踱了几步,自言自语:王八蛋让我注意,不要上当受骗,这些人你说是骗子吧,不像,说不是骗子吧,又让人心生疑惑……奇怪的是,那个算命先生怎么把我的情况说得那样准?还,还把我心里想的摸了个透?

彭晓珍拿起马夹袋里的鸡心仔细看看,欣慰地笑了: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听都没听说过,到哪里寻到?诶,竟让我买到了,天不绝我,活该有救,算命先生说的,是我的造化哩。

彭晓珍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两千块只剩下八张,不禁懊恼起来,一着急,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赶紧上床躺下。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数次被惊吓,早已筋疲力尽,不一会,便晕晕糊糊睡着了。

王振喜在汤志刚家,与蒋一帆、胡朝阳等几个老兄弟们打打牌,喝喝酒,天南海北一阵闲聊,一直到夜里十点多钟才尽兴而归。打开门一看,屋里亮着灯,桌上有只马夹袋,醉眼朦胧中,拿起一看,说是枣吧,又湿漉漉黏乎乎,说是草莓吧,又红通通周身光滑透亮,他哪里想到是彭晓珍花八百块买来的“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鸡心?

屋子里悄无声息,王振喜踱到房里,彭晓珍睡得正香,不便打扰,将被角给掩好。酒性涌上来,赶紧洗漱一番,蒙上被子倒头便睡,不一会,鼾声如雷。

彭晓珍被如雷鼾声吵醒,睁眼一看,十一点了,不好,差点误事!赶紧悄悄起身,来到厨房里,将三斤三两海棠花鸡冠公鸡鸡心洗净,搁灶上小火炖上。

彭晓珍想起古人祭祀必须沐浴更衣,以示庄重诚心,算命先生也特地关照,心诚则灵,便赶紧冲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锅里飘出一阵香味,唔,果然这只鸡不一般哩。彭晓珍将鸡心连汤带水盛在一只小碗里,又在菩萨座前擦拭一番,这才定下心来,坐等子时到来。她哪里晓得,鸡心并没有炖熟,这给她埋下了祸根。

彭晓珍不错眼珠地盯着钟,时针在不紧不慢地走着,还有五小格,长短针就要重叠在十二上,庄严时刻就要到了。她怕王八蛋从中打扰,悄悄地到房间里察看了一下,还好,王八蛋酒气熏人,还在呼呼大睡。平时她不肯王振喜喝过量酒,可今天她却庆幸王振喜喝醉,是菩萨暗中保佑我静心静意禳灾保平安,还是应该感谢汤志刚他们劝酒有功呢?

彭晓珍将盛着鸡心的小碗恭恭敬敬供奉在菩萨面前,点起一炷香。香烟缭绕,一明一暗中,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观音菩萨笑吟吟地看着她,她赶紧低下头闭目合掌祷告一番。

香已燃尽,彭晓珍端起碗,将鸡心连同汤水一并吃下,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心底。啊,张半仙神了,果然应验!等心脏病好了,要去重谢他,还得找到徐桂芳,还有那个卖鸡的,都得感谢人家。咱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吃水不忘掘井人哩。

带着感恩的心情,彭晓珍着实睡了一个安稳的觉,这可是近来少有的。

…………

清晨,彭晓珍被一阵钻心的疼痛闹醒,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只是作呕,来不及起床,哇地一下,地上一片狼藉。

王振喜酒也醒了,赶紧披衣起床端来水,彭晓珍喝下水,又是一阵呕吐,差不多连胆汁也吐了出来,直吐得脸色青紫,额冒虚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趿着鞋到卫生间又是一阵水泻。

王振喜吓坏了,赶紧叫了救护车,将彭晓珍送往医院。

医生诊断为食物中毒,***打针、服药消炎,好一番折腾完了,除了医保报销部分,自己又花去两百。

二人回到家里才惊魂甫定。王振喜百思不得其解,昨天在医院门口好好儿的,怎么会是这样?彭晓珍吱吱唔唔,王振喜急了,瞪眼喝问:说老实话!

别看王八蛋平时笑嘻嘻的似弥勒佛,可发起怒来却似怒目金刚,彭晓珍心里发虚,这才将昨天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王振喜听了哭笑不得:姑奶奶,你糊涂哇!

彭晓珍也懊悔不及:真不该听信骗子的鬼话,本来送给吴江补身子的两千块,一下被骗去了一千二,再搭上两百医药费,还差点把命丢了。

王振喜:你呀,是疑心生暗鬼,世上本无事,庸人自忧之。好好儿的,去找什么算命的禳灾,这下可好,没病没灾的,反倒禳出灾病来了!

彭晓珍:这帮骗子真可恶!

王振喜将茶杯重重一搁,雷鸣似地吼一声:走,去找这帮狗日的算账!

王振喜拉着彭晓珍赶到张满善的卦摊,张满善抬头一看,两双喷火的眼睛直瞪着他,来者不善呀,心里一阵发虚,想拔腿走人,王振喜一声断喝:站住!

张满善故作镇静:二位,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只求你放我一马。

王振喜神色凛然:我放了你,所有被你骗的人答应吗?一会儿派出所里会话!

王振喜拨打了110电话,不一会,警车呼啸而至。

张满善和同伙江莲英、阿炳,在派出所里如实供出了一切,法网恢恢,天理昭昭,多行不义必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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