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怎么。”他有点不耐烦了，想要尽快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对话，生硬地后退了一步，阻止她继续为他解开衣扣，“你忙你的去吧，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尽量不喝，其实今天我也并没有喝多少。”

他在书桌前坐下，用冷冰冰的背影对着她，不再啰嗦。她的嘴唇动了动，面带忧色，却不敢再多开口，只好退步出了房间。自从婚后，每一晚若没有等到他的归来，她便无法睡着觉，自打确诊他的病就更是如此。可即便每天都独守空闺等到深夜，迎来的也只不过是这样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

望着昏黄的台灯，她默默叹息。而他坐在书桌前，也怀着复杂的心事。

顺手拿起桌上的笔，不停机械式转动着，如他的思绪一样烦乱。满脑子都是昨天与杨洪伟的对话，搅得他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它奶奶的。”他咬牙切齿地想着，“江姐，区区一个老鸨。为了一个老鸨，都肯一掷千金付出三百万，一点都不心疼钱，在我跟前就突然变得心疼钱了，‘形象设计部’的收入恨不得统统揽尽自己腰包，好像我的付出成了一团空气，我上辈子欠了他吗，这辈子得为他做牛做马！这些年我喝过的酒比江姐少吗，我拉的客人比江姐少吗，别说三百万，连三万都没舍得给我过，除了该得的，别的好处全都与我无关！那个老鸨，呵，她该得的都能得，还能另外赚三百万，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下半身器官长得跟我不一样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能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说不清是对“老鸨”的嫉妒还是对杨洪伟的憎恨，连手头转个不停的笔都使他更加心烦意乱。“啪！”的一声，他将笔扣在桌上，手狠狠攥成了拳头。

生了一会闷气，视线落在离手边最近的书桌抽屉上。他烦躁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银行卡和存折，不觉又满腹怨气。

“给他当司机我根本没赚到什么钱，也就是来了下江才开始赚钱。快九年了，我吃了多少苦，连身体都搭进去了，才存了四百多万，他现在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老鸨，就能掷三百万，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他苦笑了起来，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些银行卡和存折。那差不多是他这辈子的积蓄，也许在旁人眼里这四百多万已经是巨额，他应该觉得幸福无比才对，可只要与那“老鸨”一对比，他就会觉得自己的存在简直是个笑话。

他又情不自禁苦笑了两声，随手翻了翻那几张卡，那些卡都被水之湄保护套套起，她是个爱惜物品的人，她也曾说过，既然他放心把所有财产都交付于她，她也定会妥善保管，绝不任性挥霍，或是大意丢失。她确实如她所说做到了，这几年，除了正常开支，未有过任何大笔消费，她也没有因为寂寞染上任何不良嗜好，依旧单纯如初。想到这里，他的心底不免还是对她有一丝愧疚。

他随意地看了几眼那些卡，就在看到其中一张卡的时候，他的手停止了动作。

透明的卡套薄膜里面，塞着一张折叠过的纸片，看那形状，似乎是一张对折的凭条。

他张开卡套，伸进去一根手指将纸条勾了出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中国建设银行转账凭条”几个字。付款方是水之湄，收款方是个陌生的、看一眼记不住的名字。酒精让大脑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打了个呵欠，那昏黄的台灯使他的眼皮感到倦乏。可当眼角不小心扫到再下面的讯息时，他的脑子猛然像被闪电劈了一样蒙了。

他眼花缭乱，甚至一时间数不清那串数字里到底有几个0，他只知道真的有很多0.于是他急忙用手指头一一点着那些0，依靠那些逗号来数，他怕自己喝多了点错数，数了整整三遍。在数完最后一遍之后，他终于确认，这笔汇往陌生人的账户的金额是400万元整。

他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迫不及待把视线移回了上面那个看一眼记不住的名字。

“于学雷。”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尽力在脑袋里搜索这个关键词，可搜索不出什么痕迹。他确信他此生生涯中并未结识过任何叫“于学雷”的家伙，哪怕是接触过成千上万的客人，他都很确信，凡是他认识的客人中有叫这个名字的，他一定会想起。可他偏偏想不起有这么个家伙。

心突突的狂跳。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大喊：“阿湄，阿湄！”

“啊？”水之湄忙从厨房跑了出来，两只手还沾着水。

那张凭条被放在桌上，伴着王立彬质问的口吻：“能不能解释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态度比刚刚还要冰冷，她的心不免一沉，手脚也冰凉了，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向了书桌边，直到看到那张凭条，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轻松地笑道：“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了，你这样大惊小怪。”

他感到莫名其妙：“我的积蓄差不多都被你给了一个陌生人，你还说我大惊小怪？”

“好啦，好啦，坐下来，我跟你说，”她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笑道：“这个才不是什么陌生人，他就是我舅舅啊，我舅舅当然不跟我一个姓，所以你不认得，呵呵。”

听闻她的回答他却又皱起了眉头：“你舅舅？就是上回那个说有高额利息的舅舅？”

她点点头，“是啊，就是他，他自己开的担保公司，所以我才那么放心，要是别人，我怎么可能拿你那么多钱开玩笑。他的生意做得很大了，你这四百万对他来说才不算什么，就算自掏腰包都能把你这四百万还出来。”

王立彬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他说啥你就信啥？”

“当然不是光听他嘴巴说说而已啦！”水之湄轻松地笑了笑，绕到他的另一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之前去上河的时候，已经跟我妈去过他公司跟他家了，他真的没有在骗人，而且这四百万存进去，你随时想拿出来随时都可以，每个月都会固定给你利息，四百万耶，月息两分，每个月就是八万块哦，什么样的工作能有这种收入啊？而且还可以利滚利，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第一个月我们可以拿八万，第二个月因为本金滚到408万，所以可以拿81600万；第三个月本金滚到4161600万，所以可以拿83232万…照这样算，我们只要三年就可以回本，今后所有都是赚到的！所以你看，现在的有钱人都很懂得投资理财的重要性，只有傻瓜才会把钱放在银行啦！”

王立彬越来越听不下去，一拍桌子狠狠骂道；“我看你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