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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幽梦》第三章 工作中执着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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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像他所担心的发生了,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用了,分配到该单位在某一偏僻乡镇的分支机构工作。经常翻山越岭到密林深处的村庄去开展工作,不知多少次脚都走得红肿起泡,脸上﹑身上﹑手上都被荆刺所刮伤。

他曾到过一个很穷的小村,全村不到二十户人家,住的是红土墙,茅草顶的房子,他随意地走进了一家,屋主很热情,又拿小木凳让坐,又端来米汤,正餐时,掏出小缸里藏的蚯蚓来招待他。

可是子强见此情景,不由的害怕起来,心想如此生的蚯蚓,一条一条的,不知它肚里的泥掏出没有?又贮藏了这么久,不发霉、发酸吗?不由的起恶心起来,便说,肚子不舒服,不想吃东西,找借口告辞了。

这种辛苦而又难受的工作,比他在家当农民时更感觉不是滋味,他苦苦地熬过了五年,终于有调走的念头。可是他没有任何“靠山”,一直无法走。看着几个考得成绩比他差的,工作能力并不见得强过他的,他们却很逍遥自在﹕要么被分配在县城的总部,要么分配在县城附近的乡镇分支机构。

子强想他们凭什么?不是靠在县机关里当什么科长、局长的爸爸、叔叔、舅舅等这些亲戚吗?子强的一位同事比他早来八年,无法忍受这种境况,把多年积蓄的八千元人民币分装两个信封装。一个五千元送给上级的头,一个三千元给人事科长,不到十天就调到县城总部去了,临走时笑着对子强说:“老友!只要老老实实地干,相信总有一天领导会重用你的,后会有期!”

然而,五年过去了,他没有看到能调走的希望,基层主管竟是贪污公款大吃大喝,巧立名目报销。每次都是派子强和另外两个同事下村子后干的。都是请单位里的会计﹑出纳及临近单位的老相好吃喝,没有这些跑腿的份。当子强和另外两个同事下村子十天半月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伤痛回来时,听附近单位的人对他说此事,心里真不是滋味。

看来想通过辛苦卖力地工作求发展是不可能了,子强不甘心在单位忍受这股窝囊气,决定辞职自费读大学,圆他未了的心愿。他收拾好行李,请来手扶拖拉机搬家具。其实,除了锅碗、提桶、脸盆外,自买的值钱家具只有一台落地电风扇、一台录音机。别的两个沙发和一张床是单位分给的。当子强把这两个沙发和一张床搬上拖拉机时,被本单位的头黄主任见到了,他一言不发,匆匆爬上拖拉机用脚把家具踢下来。然后愤怒地说:“没跟我说一声,就把东西搬走,没门!”“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有必要跟你说吗?”子强争辩道。“这些家具是我分给你的,给不给你,由我说的算!”黄主任红着脸说。子强哭了:“我现在辞职了,我是烂仔,还怕你这个没讲理的?”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准备扔过去。这时单位里的一位年轻同事许浩过来阻拦:“子强别激动,你就忍着点嘛!”说着又面对黄主任:“主任啊!想开点嘛,人家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才得这么几个家具,而且很普通,又不值几个钱,你就让人家拿走吧。人家又不是偷,又不是抢,是分配得的呀!再说你是个主任,心胸应宽广些嘛!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就当作送给他不行吗?”,“可是,这……得经我同意呀。”黄主任红着脸:“可他……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子强不坑声,心想:哼!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整天拿公款和几个酒肉朋友吃吃喝喝,你把我们职工放在眼里吗?搬自己的家具还得经你同意吗?子强重新把家具搬上拖拉机,用眼示意司机打开大门,接着上了拖拉机,头也不回地走了,黄主任正想追赶被许浩拦住了。

子强回到家,他把在单位如何受气要辞职自费读大学的想法告诉了父母。面对高昂的学费,年迈的爸爸老泪纵横:“我以为我儿从此跳出农门,没想到结局会这么惨!”妈妈也伤心地叹气:“唉!我刚松口气,以为从此你的四个弟妹读书在生活上多了个帮手,没料到头来反而加重了我的负担。养你这么大,妈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你却没给妈享过一天福,妈命苦呀!一年到头就攒这么一千块钱,反正妈都快入黄土的人了,留着用处不大,你就拿去吧!”

子强此时心里也很沉重,工作都快到五年了,可是一点积蓄都没有,非常伤心难过和后悔,又很矛盾﹕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初期,在这样的穷山村,这笔钱对一个普通的家庭已经是很大的数目,要是不拿走,父母可够几年柴米油盐的花费,弟妹可够几年的学费。要是拿走去读那所大学,每年的学费是九佰元整,除了交足学费,只剩一佰元零用钱了,可子强一想到梦想就要实现,一咬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他上县城跟已参加工作的高中同学借来在外省s巿读大学还没过期的学生证,连忙赶到省城买半价的火车票就出发了。

还好到s市那所大学只花四十多块钱,还剩下五十多块零用钱。至于以后的生活费,子强想暂时跟同学或老师借,或打工来维持。“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古训应该没错。

子强在s巿的那所大学苦苦支撑了一年多,到第二年交学费时,父母再也没钱供他,他无论怎样地卖力打工,还是无法凑足学费,就对班主任杨老师说打算终止学业,希望学校给一张结业证书以便好找工作,杨老师说,学校会实事求是地处理这件事。子强说,按实际虽只学一年半,但能否给些弹性开两年期的结业证书?班主任坚决地说,一年半就就一年半的,不能来半点的虚假。子强怀着十分伤感和失望的心情离开了那所大学。

那所大学位于世界闻名的s巿,街上、商场、饭店等公共场所到处都有外国客人。子强是学英语专业的。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由于刻苦肯学,常常利用放学和节假日时间,跟外国人讲英语。他全然不顾自己说得怎样,一遇上外国人便开口,有时未免弄得好尴尬,但终于学有所成。很快有个公司招聘业务员,懂外语优先,子强以流利的口语被录用了。

然而,这家公司的工作氛围令他感到窒息,经理对员工的考核是以业绩论英雄,谁为公司推销的产品多,谁的能力就是最大,就越被大力推崇,职务就得到提升。经理每次开会都大谈优质服务、企业形象、员工礼仪、推销艺术等,很多漂亮的小姐,年纪轻轻就爬到了中层干部的位置,相反有许多大学本科生业绩平平,还是做一般的业务员。

子强看到公司的产品开发部都是些专业技术熟练的人才,他想那样子大学只是业务的工具而已,一旦你没有熟练的业务,你的大学就等于零,你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跟别人可就没两样。他头脑里所构想的那种大学:像过去封建社会一样,考中状元就金榜题名,锦衣还乡,光宗耀祖。像上个世纪一样,考上大学就由国家分配,有个好工作做,个人的社会地位就随之提高,不光赢得父母的关爱和兄弟姐妹的尊敬,以及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羡慕。而且在单位也会受到同事们的青睐和领导的重视,获得精神和物质双丰收。

如今大学只是业务的训练场所,出色的大学生即出色的业务员,如果你专业不对口,到某工厂或公司工作的话,还不如一个小学毕业生工作多年对从事的专业熟练所受到的尊敬和重视。

子强想业务开发部里的施叔论文化程度只有初中毕业,可他的工资却比大学本科毕业的杨刚高二十多倍,凭什么?又不见他开发出什么产品。他越想越觉有点不对劲,还有那些二十来岁的部门女经理,才中专毕业工资比自己却高十几倍,凭什么?也不见她们有什么惊人的业绩。子强心里有一股愤愤不平的怒火,使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似从中看到了自己未来在这个单位的处境,他在想难道有大学文凭也不能受人们有所敬重?那么即使等他弄到大学文凭也不会对事业有什么发展。与其这样倒不如离开这地方,或许还有别的单位仍重视学历。可是目前的经济状况,使他无法离开,他要耐心留下来,等到条件成熟再走。他还想继续完成自己的大学学业。可是他又没办法弄到钱再去读大学。眼看他的大学梦就要破灭,他在想能不能找到一条既不花多少钱,又能圆自己大学梦的办法?这可是他童年的梦啊!在他看来大学学业现在已不是他用来谋生的手段,而是一种理想、一种心愿和一种精神境界。因此,无论如何得实现这个梦。

尽管在他童年时,妈妈曾给他未来的大学许多美妙的构想。比如,上了大学可以有好的工作,不愁吃穿。然而,往事如烟,情况已非同日而语了。但这是他要征服的精神高峰,眼前现实使他不满,可他又无法超越,他想走自学成才之路,也许是他实现梦想的唯一出路。

他抽空上省城新华书店购买自学教材,记不得多少个风风雨雨的日子,子强为了通过考试而跑到省城去购买参考书了。有一次,他报考一个科目,指定的考试用书没有找到,用别的版本又怕文不对题,眼看到了考试的当月,他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盼到当月的三天休假日,他吃过早饭正准备搭开往省城的班车去买书,可是还没等他出门,电话铃响了,办公室通知今晚八点开全体职工会议,任何职工不能缺席,他只好参加。

今晚的会开得很长,经理又长又啰嗦的报告,还有两位副经理的补充,把会开到夜十一点三十分才结束。可是为了买书,子强不顾疲劳,搭午夜十二点正的班车上省城。当他到所要买书的书店时,已是凌晨四点多钟。此时书店的门还没开,街上一片静悄悄的,只有街灯闪着微光,子强孤零零地站在书店门口,任凭刺骨的寒风吹拂。九点正书店才开门,他得站五个小时,睡意正向他袭来,他怕坚持不住倒地睡着,钱被洗劫一空而买不到书,不由地暗暗提醒自已要坚持,坚持……

自学考试之路对他来说并非一帆风顺,本来计划四年完成的本科课程,等他真正通过所有课程考试,拿到本科毕业证书时,已过了整整十四年。事情往往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妙,这时公司正裁员,凡是三十岁以上非正式员工将被解雇,子强因已是四十二岁又是招聘的,也在解雇之列。他如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希望能找到重用他的单位。然而非但没有找到,连资格也没有。因为用人单位大多数是要三十五岁以下的,极少数要四十岁以上的,他终于在这座城市里失业了。

子强喃喃自语:“我不如古人啊!唐朝时的孟郊穷困潦倒,四十六岁才中进士,五十岁任溧阳尉,我就算是三十六岁也难找到工作呀!”他想,自己苦苦奋斗的大学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是他无法料到的,他现在所能做的是回家乡种父母的责任田,因为六十多岁的双亲干农活已很吃力,自己才四十二岁,离他们的年龄还有二十多年,自己应该能干,也许那里才是他一生中所追求的真正的大学之梦,那里才是他所面对的大学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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