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术，不仅仅是病人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更是要将医生的身体都掏空。荣玥出了医院大门就睁不开眼，只能打车回家。

第二天是周六，格恩缠着余老带着他给荣玥致谢，不过两人到苑家的时候，这个小妮子还睡着没起来。

外婆温柔地敲开荣玥的门。

“小玥啊，起来啦……”

见荣玥鼾声轻微，心疼地又把门关上了。

苑老爷子见老太婆叫不醒，自己亲自来，一把把荣玥从床上拎了起来。

看着荣玥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外婆更心疼了，气的半天不理老头子。

看着两个恩爱一辈子的人为了个小宝贝闹别扭，余老竟然半点自责都没有，还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嗨嗨，苑老爷子也有难呀，是不是我们来的太早了？”

苑老爷子哈哈一笑，接着给两位客人倒上热茶，“小余啊，我乖乖可是你整的觉都不够睡，还故意来折腾，不是我拦着，我家老太婆就要赶你们出去了。来来来，既来之则安之，先喝喝茶。”

余庆发没想到平时重礼教的苑老爷子表面上还维护着颜面，真杠起来还是一副死皮赖脸护犊子的模样。也不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丫头又这么优秀，谁能不疼。

“老爷子，首先呢，我不是故意看您二老笑话啊，我是高兴，丫头这么好，你们对她这么宝贝。第二呢，今天我是受人之托。这位是格恩医生，之前我们一起完成了一台二次换心脏的手术，荣玥表现的非常好，格恩先生是特意来道谢的。”

余庆发一个眼神，格恩立刻跟着把身边带的礼物都送到苑老爷子跟前。

说是道谢，但是老余帮格恩挑的礼物都是入苑老爷子眼的，比如涂尔干《社会分工论》的手稿复印版，还有上好的云南普洱和龙山新茶。

苑老爷子知道荣玥转了性子变得聪明又乖巧，还不知道她竟然这么能耐。听了余庆发把医院的事情这么一说，苑老爷子甚是欣慰。

荣玥随便倒腾几下，看着自己差不多整齐，就忙着来见客人。

“师父，格恩医生不好意思啊，没定闹钟睡过了……”

余庆发可不敢怪罪，更何况昨天的确苦了这丫头，“来来来，坐这儿，格恩医生意思呢，以他们团队在你们学校申请一次学术交流，一是要颁发一份奖励给你，二是做长期研究的合作。”

荣玥有些讶异，这可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医学团队，虽然有个别的摩尔，但是这个团队的强大可不比国内一等一的大医院差！

“因为我？”

格恩模糊了半天，仅仅听懂了这一句，立即坚定地点着头。

“学校呢，我和老肖说了，估计下周一就落实，这对你来说也是来之不易的荣誉。还有……”

余庆发话没说完，医院来了电话，说莫汝云出现了排异反应。

“小玥啊，你休息啊，苑老爷子，这医院突然来了事，我们得赶紧回去。”

“莫汝云？”直觉，荣玥觉得是莫汝云出事了。

“嗯，不过排异反应很正常，我去处理，你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好赶紧回学校，估计下周的交流会你也会很忙。”

“知道了，谢谢师父，还有格恩医生！”

客人离开，苑老爷子立刻恢复一脸纯真，“哎呦，我们小玥竟然这么厉害，老婆子听到没，比当年的我都厉害，一等一的团队因为你要和学校合作！”

外婆从厨房出来，把抹布往茶几上一扔，“我看你就在意你面子厉害，就不管我们小玥累不累、困不困！”

苑老爷子微微低着头，戳了戳荣玥，“中午想不想吃卤鹅？”

附近的菜场有一家黄家卤店，店里的招牌就是卤鹅，要说爱吃，家里最还吃的还是外婆。荣玥立刻明白外公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吃吃吃，走我们去排队……”

一老一小有说有笑地出了门，外婆看着两个顽童，怒气就没了。

生活就是这样，如果它给你无以复加的痛苦，终究会用另一种方式取阅你满是伤痕的心。

买卤鹅回来的路上，肖老就来了电话，周一上午九点有交流会，周末下午四点院系提前开布置会。荣玥还要准备一段演讲，主要内容包括学习经验和临床经验交流。

陪两位老人用完午饭，荣玥收拾了餐具，坐下来刚刚要定票，江寻来了微信。

“吃过饭没？”

好熟悉的四个字，一看到这几个字，荣玥心里就有些情绪隐匿不住地增长，“吃过了！”

“还想蹭个饭，你都吃过了。”

“医院这个点，病人都要吃过了好吗？”荣玥以为江寻肯定守在医院。

江寻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小云姐手术过，有莫汝峰在，没事。我这两天忙着趁着莫辰薇出事，把她的党羽全部铲除，肃清一下公司里的人，忙到现在还没休息，没吃东西，也没洗澡……”

“你还在公司啊？”

“嗯，一会开个会，我就结束了，求蹭饭。”

“你想吃什么？”

“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吃一头牛！”

“那牛排吧。”

“好嘞，我一会结束定地方，四点半去接你。”

荣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定了地方打车去，我自己过去。”

江寻看着信息，嘴角不自觉扯出幸福的弧度。

晚上，荣玥说出去吃，两个老人又精明地猜到，丫头谈对象了。

这样的说辞，荣玥习以为常，并且默认。尽管，她心里横着一道坎，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江寻定的餐厅在运河的观景台，老板就是大厨，这里最出名的就是厚切牛排，不过荣玥喜欢这家店的蘑菇汤。

江寻坐在靠着窗户的座位上，脸上有些疲倦，衣衫也并不整齐，但是有一种颓帅的气质。帅的人邋遢起来也是帅。

远远看着小妮子盯着自己看，江寻邪媚一笑，这一笑让荣玥顿时心虚，眉头紧簇，眼神闪烁。

“是不是觉得我邋遢的样子都很帅？”

“嗯嗯……”荣玥坐下，诚实地点头，转而想着不对，“额，不是，我意思是你竟然也可以这么邋遢……”

江寻自动摒弃后半句，厚着脸皮坐到荣玥旁边，“我也觉得是，有种颓丧的气质，所以我没收拾。”

“你要坐这边？那我……”

“嗯，单我擅自点了，马上就来。”

江寻随便点了个两人套餐。

菜陆续上齐，江寻主动给荣玥切了牛排，虽然架势很足，但是切的真的不太好看。荣玥憋着笑，自己拿起刀叉切起另一份。

“别嫌弃我切的，我可是顶着饿给你弄，这是礼仪，是真心。”

真心……荣玥的心砰砰跳动，这算告白吗？

“对了，今天格恩医生跟我说了些摩尔的事……我真的感谢你，保住了小云姐的命。”

“所以这不是蹭饭，是答谢宴吧？”听到莫汝云，荣玥心里莫名会有不安。

“嗨，都说了，以后学校里你的饭我包了。对了，今天格恩还说，会和你们院合作，还要给你颁发奖励。校长都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们学生会负责现场，说这次是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次合作。我明天一早回学校，一起呗……”

“说这么多，又是想要个拼车司机呗！”

“我今天晚上好好休息，给你当司机。”江寻把自己水果盘里的红心火龙果挑给荣玥，接着在荣玥的水果盘里扒拉着香蕉。

“既然你开车，那我晚上提前准备演讲稿。吃完你回哪？”

“江宅。”

“那个，阿姨喜欢奶茶什么的吗？”荣玥是觉得，每次都是陈百梅给自己做吃的喝的，这次回来有机会去江宅，总不能空着手。

“我妈不吃那些，不过如果是你送的，估计会喜欢。”

“我说正经的！”荣玥翻了个白眼。

“嗯，这里附近有个做茶散的，她挺喜欢，不过这会该关门了。”

“茶散？”

“嗯。”

“我吃饱了，你把这些都吃了吧，我出去转转。”

荣玥到不是去买了，而是找了老板，借厨房做了些茶食，用外袋盒装起来。

江寻挺着肚子躺在沙发上，看着荣玥从后厨出来，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又来了吃的兴趣。

“这是什么？”

“茶食，带给阿姨。”

“我尝尝……”说着，江寻伸出了手。

荣玥一巴掌拍在江寻手背上，“给阿姨的，你别抢！”

“我说小丫头片子，你这么讨好我妈，是不是觉得搞定我妈就能搞定我，要不这样，你直接冲我来，我比我妈更容易被搞定！”

“你说什么！”荣玥红着脸推开江寻，拎着东西奔着车跑去。

荣玥的车可不比江寻的差，“这车漂亮，想到你开着这车去学校，你说又会有多少人指指点点，羡慕嫉妒恨地说坏话。”

“所以我不开去学校，我也觉得这车太招摇，想跟我哥换，他说这车他开不起。”

“嗯，我也觉得开不起。”

“改天，我卖了，换一辆！”

“你脑子秀逗了吧，你不卖也可以换一辆。”

“江寻，你开个导航，这里到你家怎么走……”

两人一路上吵吵嚷嚷，似乎这些天的小矛盾小情绪都烟消云散。看着旁边这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女生，江寻有一种要直奔地老天荒的冲动，这可能就是爱吧。

到了江宅，荣玥看着楼上的房间灯亮了，“阿姨休息了，我就不进去了，晚安。”

“晚安。”江寻一把揽住荣玥，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接着满意地带着茶食下了车，“明天九点出发，我到你家楼下哦！”

“江寻……你！”荣玥又被吻了，算什么，满肚子牢骚，却只能嘟着嘴掉头回家。

周末上午七点半荣玥起了床，收拾好行李，贴心地准备了点心路上吃，等着江寻。

转眼九点了，江寻没有来，也没有消息。

又等了半小时，江寻还是没有来。

荣玥打了电话，手机通，没人接，想着这几天他也没休息好，可能真的是没起来。耐着性子，她等他回电话。

十二点半了，荣玥忍不住又打江寻的手机。

这次终于有人接了，不过对面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喂，荣玥姐姐，我是莫汝峰，江寻哥的手机丢我这了，他去接格恩医生和余医生了。”

荣玥心里顿然火冒三丈，为什么在那儿总是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但是她还是压制自己的情绪，“哦，那麻烦，麻烦你转告他，我自己先走了。再见。”

十二点半，荣玥查了一下高铁票，从家里到火车站要半小时，最快也要一点半左右到票，两个小时左右到金陵，乘地铁到学校还要近一个小时，肯定赶不上下午四点的会议。所以，只能开车去了。

这是荣玥第一次一个人开高速。

一个人，一条路，开着开着，荣玥心酸、委屈，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昨天那些算什么，既然那么在意莫汝云，为什么还要招惹自己？

心血上涌，荣玥不自觉就把车速飚到120码，行车报警器响起来，她才清醒，手忙脚乱地减速，还差点撞上旁边的客车。心惊胆跳地开到最近的服务区，她去了洗手间，洗了脸，平复心情。自己的生命可比什么都珍贵，一个人的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荣玥，你要静下心，还有两个城市就到金陵了，不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荣玥勉励一番，又重新上路。

在超市里买了两瓶红牛出来，荣玥看到一辆白色的panamera，正疑惑着自己的车怎么移动了位置，才发现车里坐着人，定睛一看，车牌号竟然只和自己的差一个字母。在别人不友好的审视目光下，荣玥硬着头皮绕着别人的车一圈回到自己车上。

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专注于开车，似乎金陵也并不遥远。下午三点四十，荣玥到了学校。停好车，荣玥直奔会议室，马大哈地把手机丢在了车上。

一路上荣玥专注于开车，没注意下午两点半江寻来了电话。

开始江寻以为荣玥是生气自己爽约，安排好事情来苑家，才知道她自己开车去了学校。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江寻心头。

江寻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几个信息，荣玥不接也不回。

这时候，新闻推送了一条高速事故新闻，看着熟悉的白色panamera，还有熟悉的牌照，江寻顿时觉得呼吸都要暂停了。

这边莫汝云还没脱离危险期，那边公司里还有几个重要人物没有查出来，他都管不了，他只想那个小丫头千万不能有事。江寻立即要邱路然和陈海东打听事故情况。

折腾了一下午，直到邱路然看到学校会议室前面的白色panamera的时候，才明白江寻白折腾了。

江寻向陈百梅交代了公司的事情之后，连夜赶回了学校。

这一路上，他无数次回味这个下午的惊恐，原来没有荣玥的痛，比莫汝云曾经的离开有过之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