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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途记》第二十章 紫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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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笛的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现下留仙城外有魔犼,内有四大匪,他们这帮人,要么是瀚海学院弟子,要么是瀚海学院的准弟子,既肩负着守护留仙城安危的重责,又要提防四大匪的偷袭,实则是危险至极,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们再起内讧,岂不是自挖墙脚?

这四位少年都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们与魔犼交过手,心里都颇有些惊惧,这种情况下,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当下四人便即散开,不再围着小猎,林沐上前道:“小猎兄弟,不好意思哈,你还肯让我背你吗?”

小猎道:“不、不用了!我早说了,我能走的。”

林沐眉毛一耷拉,道:“这么说,你是在怪我怀疑你了?”

小猎“啊”了一声,道:“当然没有!是我有些苦衷,不能跟大家直说,你们怀疑我也很正常。”

林沐道:“那你怎么不让我背你了?”

小猎没有办法,只得道:“要是林兄不嫌累,那就拜托你了。”林沐嘻嘻一笑,上前重新背起小猎,往傲梅酒家走去。

过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一间大客栈前,小猎抬头一看,只见这件客栈名叫“傲梅酒家”,正是阿当家的客栈。阿当和他爹爹早在门口守着,看到小猎后,阿当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的喊了起来。之前阿当他娘被魔犼所害,阿当一时激愤之下,居然是偷偷钻出留仙城,要找魔犼拼命,结果因为出入的地道口被魔犼堵住,回不了城,只能一个人在城外流浪,想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雪地里没吃没喝,更没处取暖,能坚持得了几天?辛亏之后遇到了小猎和独孤错,才侥幸逃了回来。

现下留仙城内食物紧张,傲梅酒家几乎是唯一还开着的客栈,王粲瞳等人都住在这里,小猎和独孤错别无去处,也只能住在这,阿当爹当然是感恩戴德给两人安排了上好的房间。

傲梅酒家店面颇大,进门是饭堂,饭堂后面连着一片院落,院子正北是一座四层阁楼,那便是客人们休息的地方,院子正中长着一颗一丈多高的梅花树,满树的梅花艳红似火,傲雪而立,这傲梅酒家的名号想必也就是因此而来的。若在平时,这样梅雪相映的情景无疑是很有意境的,但是此时此刻,左厢的大堂里正设有阿当他娘的灵堂,白色的招魂幡挂满了整个院子,虽然颜色是跟雪差不多,但是这种白配上梅花的红,却显得很是刺目了。

阿当他爹说,若在平时遇到丧事,客栈是肯定要关门的,但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再加上客栈里住的又都是瀚海学院的弟子,他跟其他的留仙城百姓一样,感激学院守护留仙城的恩德,所以即便逢此大变,也要坚持开着店门。

得知小猎等人都有伤在身,阿当爹连忙去请了大夫,小猎身体结实,这一会儿已经完全好了,祝无炎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也不碍事,独孤错和张开的情形就危险了一些,这两人全都是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大夫看过之后,说两人都是失血过多,气虚体弱,所以才会晕过去,这也算不得什么重伤,只需多休息休息,待得气血恢复,自然就会好的。

小猎听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好奇——说张开失血过多,那也罢了,他身上的那个伤口看起来已经有几天了,一直都没怎么处理,不失血才是怪事,但是阿错怎么就失血过多了?他虽然跟四大匪交手的时候受了伤,但也只是胳膊被铁算珠打了一记,并没有流多少血,后来带着小猎三人强行登楼,虽然真气消耗过度,吐了几口鲜血,但也不至于会失血过多啊?

小猎越想越觉得好奇,又不能问独孤错,只得罢了。此时天已经黑了,江秋笛在得知小猎几人没事后,叮嘱众少年要小心提防四大匪,随后便也离开了傲梅酒家,不知去了何处。众少年劳累了一天,各自回房休息,小猎也着实累了,回到自己的屋子,正准备关门休息,忽见对面四楼的一间屋子外面,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往屋里张望,小猎吃了一惊,暗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跑?难道是阿当的妹妹?怎么没听他提起过?”谁知再定睛看时,那小女孩却已不见了。

小猎揉了揉眼,出门四下一看,再也没看到那小女孩了,他以为自己只是累极了看花了眼,也没在意,回屋往床上一趴,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间,外面响起一声呼唤:“小猎哥!快醒醒!”

小猎是猎人出身,十分警觉,他一咕噜爬起来,抬头一看,只见阿当从窗户里正伸个脑袋叫他:“小猎哥,别睡了,快出来!”

“什么事?”

“想请你帮个忙,跟我来!”阿当说着,一转身就跑掉了。

小猎无奈,只能起身跟上,两人上到阁楼的四层,阿当指着西北一个转角,压低声音道:“小猎哥,看看她在干什么?”

小猎抬头看去,只见在楼角下面居然站了一个女孩,雪夜冷寒,但这女孩却只穿了一件薄衫,衬得身形分外消瘦,她手扶栏杆,面北而立,整个人宛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唯有脑后如瀑的青丝随风飞舞,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猎奇道:“这大半夜的,她在这里干什么?”

阿当道:“我也不知道,从刚来客栈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这样,总是半夜三更的跑出屋子,一个人站在这里,望着北面的山谷一动不动,叫她都没有反应,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这样夜夜出来吹风,哪里能受得了?之前都是我娘把她拉回屋子,但是现在我娘不在了,她又一个人出来,我想来想去,只能找小猎哥你帮忙了。”

小猎这才想起,林沐几人曾经提过,说是在他们当中有一位女孩,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一直在客栈里休息,想来就是这个女孩了。之前阿当也说过,他娘是在照顾一个女孩的时候,被魔犼袭击,惨遭不幸的,想必也是这个女孩。小猎道:“你要劝她回屋,自己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找我帮忙?”

阿当脸上突然一红,道:“她只当我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听我的话?小猎哥,你跟她岁数差不多,你的话她一定听的。”

小猎看阿当神色扭捏,不由有些好奇,他自己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固然是不太懂,但毕竟比阿当大了许多,稍想了一下,立时大悟,忍不住笑道:“阿当,你为什么对人家这么关心?”

阿当脸红的像烧了一样,他道:“还、还能是为什么?!她是我们店里的客人,我当然关心她了!!”

小猎道:“是吗?你们家客栈店面这么大,你每一个人都这么关心,都要半夜里爬起来照看一下,那你晚上还睡不睡觉?”

阿当大囧,急道:“小猎哥!你、你到底帮不帮忙?你要不帮的话,我就去找我爹爹了!”他自己心里有事,怕被爹爹发现,所以才来找小猎帮忙的,就算小猎真不帮他,他也未必敢再去找他爹爹。

小猎看他急了,也不好再打趣他,就道:“好吧好吧,我就帮你这一次。”说着,起身往那女子那边走去,身后阿当叫道:“小猎哥,她的名字叫紫萝。”

紫萝?紫萝兰吗?小猎以前在山上打猎,认得这种紫色的小花,随处可见的,品种也很多,只不知这朵紫萝,到底是哪一类的。小猎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了紫萝身后,喊道:“紫萝姑娘?”但紫萝却浑如没有听见,依旧迎风伫立,甚至连头也不肯回一下,事实上,刚刚小猎跟阿当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大了,若她真的留了心,也早该听到了。

小猎无奈,只得绕到紫萝边上,接着雪光一打量,瞬间明白为何阿当会喜欢上这位姑娘——紫萝生得真的极美,只见她俏脸如梭,细眉如黛,双眼含春水,自带顾盼情,似这般迎风而立,更有一种遗世佳人倾国倾城的感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恹色,好像永远都不能展颜欢笑,让人我见犹怜。

小猎几乎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窘态,赶紧正住神色,正想说些什么劝紫萝回屋休息,忽见她慢慢抬起葱藕玉臂,指着北方的苍茫群山,喃喃道:“我……得到那里去……”

小猎一愣,以为她说的是寻仙峰,就道:“紫萝姑娘,你要上寻仙峰?”

紫萝好像根本没听到小猎的话,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迷离,而她的表情里,又有一种难掩的悲伤,只只见她缓缓把伸出去的那只手收了回来,放在心口,然后道:“他们……我的亲人们……在呼唤我……”

“额……你是说,你在寻仙峰上有亲人,他们在叫你过去?”

“啊……我该……怎么办……回去……他们会痛苦……不回去……他们也会痛苦……该……怎么……办……”

紫萝呢呢喃喃,反复的重复着这几句话,目光始终遥遥望着北方的山谷,人却一直不动。小猎根本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站在那里挠着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忍不住暗自嘀咕:“怎么最近遇到的都是些怪人?先是张开,又是这个紫萝,都是些不听人话的家伙……”后面阿当很快忍不住了,一直小声催促,小猎也知道不能让紫萝一直就站在这吹风,正想再说些什么,紫萝却好像终于感知到了小猎的存在,她忽然扭过头,看向小猎。

小猎看到紫萝的正脸,不由愣了一下,原来紫萝的头上带了一朵蓝紫色的小花,花色十分娇艳,居然不是普通的头花,而是一朵真真正正的花儿,先时紫萝侧对着他,所以才没看到。小猎自小在山上长大,认得许多花儿,但这种蓝色的小花却从未见过,本来女孩子好美,头上戴花是常有之事,但紫萝的情形却是有些古怪——先不说如此大雪天里,她上哪找来了这么一朵鲜艳的小花,只说这朵紫色小花本身就十分诡异,它的花心之中隐隐散发出了几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这些黑色气息像是有生命一般,从紫萝的脸上划过,一直延伸到她全身,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一只妖异的手,把紫萝整个抓住了,而紫萝自己却不知道,脸上也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乍一看到这么诡异的情形,小猎又惊又疑,不由退了两步,道:“紫萝姑娘,你、你头上的那朵怪花是怎么回事?”

紫萝的目光本来是有些迷离的,听到小猎这句话后,突然整个人一震,往后倒去,与此同时,小猎分明看到,那朵妖异的蓝紫色小花化作一股淡紫色轻烟,慢慢消散不见。

“紫萝姐!”见此情形,阿当也顾不上害羞了,一下子跑了上来,两人扶起紫萝,阿当连声呼唤:“紫萝姐!紫萝姐!你没事吧?!”

紫萝“嗯”了一声,手扶额头,悠悠醒转,睁眼看到阿当和小猎,吃惊道:“阿当?还有……这位公子是?这里是……楼顶?我不是在屋里好好躺着的吗,怎么会来了屋顶?”

阿当道:“紫萝姐,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紫萝一听这话,神情一片凄然,低头道:“阿当,难道我又发癔症了?”

阿当点了点头。

紫萝苦笑一声,道:“看来,我这病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这幅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小猎忍不住道:“紫萝姑娘,你得了什么病?治不好吗?”

紫萝摇头道:“多谢这位公子担心,只是我这病是自小落下的,看过无数大夫了,只怕是治不好的……”

小猎一惊,便不知说什么好了,紫萝微微叹口气,神情间是说不出的怅惘,她扶着阿当,慢慢回了自己的屋子。小猎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心里好生可惜,心说这么美丽的女孩,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他一时心热,很想上前细细问一下紫萝的病症,若万一有什么治病的灵药,好歹也要替她寻来,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跟人家萍水相逢,怎好这么冒昧?

阿当照顾紫萝睡下,关门出来,小猎上前道:“阿当,你有找大夫给紫萝姑娘看过吗?”阿当道:“早找过了!但是紫萝姐说她的病很古怪,一般大夫根本看不明白,把那些大夫都打发走了。”说到这,忽然攥紧了拳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学好本事,然后带紫萝姐去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看阿当一脸认真,小猎也不好再笑他人小鬼大,便道:“好!阿当!有志气!小猎哥相信你!”阿当极为感激的看了小猎一眼,自去下楼休息了,小猎打了个哈欠,正要回屋继续大睡,转角时却忽然看到,就在紫萝刚刚伫立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这人学着紫萝的模样,面北而立,望着山川深处,一动不动。

小猎再度惊了一下:“原来我没看错!这客栈里真的有小孩!只是这小丫头一晚上不睡觉,在这客栈里乱窜什么?”如此寒夜,不能放任一个小孩子在外面乱跑,小猎正想上前盘问两句,把这小丫头送回到她的父母身边,谁知视线一转,那地方一下子又什么都没有了,唯有雪风席卷,寒气逼人。

奇了个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丫头会飞不成?!小猎心中疑惑,忍不住重新走到先前紫萝所在的地方,探头一望,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在阁楼后面的巷子里,那个小女孩正被两只魔犼一前一后堵在中间,这两只妖物前肢下伏,后身隆起,分明是准备进攻的意思!见此情形,小猎一时也来不及想这孩子是怎么突然从楼上下去的,他深恐魔犼伤到那孩子,猛地大叫一声,从四层楼一跃而下,扑腾一声摔进了雪堆里!!

四层楼可不低,小猎身体再怎么结实,这一下也不免摔的七荤八素,但他也顾不得自己,一边大吼大叫吸引魔犼注意,一边挣扎着从雪堆里爬出来,本以为免不了要跟那两只魔犼恶斗一场,谁知一转身却发现,巷子里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小孩?哪有什么魔犼?!

小猎懵头懵脑的转了一圈,发现这条巷子里除了刚刚他摔下来的痕迹外,连个脚印都没有,他知道魔犼有形无质,行动如风,在雪地上行动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是那小女孩呢?她刚刚分明就站在那里,怎么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真是奇了怪了。

小猎是猎人出身的,以前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天上的鸟蹬蹬腿,地下的蚂蚁摇摇头,他都能看得一清,现在下了山,警惕性可能没以前那么高了,但要说看花眼的话,那还是不可能的。

然而,事实是,今天晚上小猎已经三次看错了。

“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小猎满心疑惑,他走出小巷,走到街道上,四下一望,正好看到,在前面的一个拐角处,几道灰影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我没看错!!这座城里果然藏有怪东西!!”小猎暗叫一声,连忙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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