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

仙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扇金光煜煜的大门，白衣仙人坐在门边，微笑着朝这边招手。

萧佑薇一愕，身体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讷讷地说：“师，师姐……”

仙人微微一笑，玉容端丽，羽冠生华，正是曾在姜城现身过的第一天女，她伸手将食指抵上萧佑薇的眉心，喃喃默念几句后，双眸霎时间冷厉起来，大喝一声：“出来！”

宛如瞬间枷链尽除。

萧佑薇隐约听见咔嚓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剥除了出去，新生般的喜悦，让她几乎热泪盈眶，可她心头却没有与之相应的激动与欢喜，只有无尽的疑惑。

“傻姑娘，被这蠢物暗算了也不知道。”天女揉揉她的头发嗔怪道。

蠢物？

萧佑薇顺着她目光看去，白雾里有个看不见的物体。全因此处白雾密集，那东西恰恰撑开了一片透明区域，暴露了自己的形态。

“师姐，这是什么？”萧佑薇心里已经明白，怕就是这东西坑害了自己，先是影响天水剑冲出去杀害了云大师的弟子，后又操控她说出答应华林北上的话。可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天女淡淡地睨它：“是下界天道。”

被她看着，天道瑟瑟发抖，周遭的白雾激荡起来，却被一阵柔和的笑声安抚住了。

只见仙雾那头款款走来一位鹅黄衣衫的妇人，梳着高髻，鬓边饰一朵玉石花，她目光慈和，看萧佑薇时眼神好似在看自家晚辈，让后者有些不自在。

“这就是你那师妹……”妇人轻声说。

天女执起萧佑薇半拉衣袖说：“来见见地母吧，你在下界时与她也有几分渊源。”

萧佑薇惊住，将那鹅黄衣衫的妇人看了又看，果真与地母寨中的神像有些神似，怪不得方才就觉得熟悉。

再细细分辨，妇人身上的气息果真与地母之心同根同源，不过其中蕴含的力量就差得多了，这对比宛如皓月与萤烛。

“……你当真认不得我了？”地母幽幽地问，明亮柔和的眼神深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期许，又有复杂的悲哀。

萧佑薇摇摇头，谨慎地说：“只在地母寨中见过娘娘尊容，如今得见，还要感激当日救命之恩。”

她说的是那时借用了潭水底下的地母之心，又得了神像灵的帮助，才能带着阑意逃离那场来自古叟的灾劫，听见她这样说，地母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天女用眼神阻止了。

萧佑薇只知道自己在做一个梦，却无从得知此处究竟是哪里。

“它还会再害我吗？”她指着瑟瑟发抖的天道，直白地问。

从来不知道天道竟是有形之物，都说天道无情，为何到了她这里却似通了灵智，也有了私心……

天女默然片刻，将那团看不见的透明收入掌心，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冉冉升上天空，被无数仙雾翻涌包裹住，它似是不愿，却无力反抗。

天女说：“将它困于你梦境之中十息，待它重新回到下界，该是十载之后了。”

萧佑薇大喜。

地母也开口道：“北漠是华林小子命中的劫数，三年之内你不要卷进去，若倒时他无法取胜，你可以用丹生前辈的功法救他一救。”

丹生前辈……天女似看出她疑惑，适时地接了一句：“就是我们的师父。”

原来是那老道。

萧佑薇明悟，郑重地应下，暂且息了去麒麟关的念头。

地母又说：“你若是对那混账出手，休伤其神魂，只要灭了他的躯壳，让他速速归天即可。”

“是，晚辈定当牢记。”萧佑薇掩下心头的疑惑，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话到此时，两位大神对视一眼，身形渐渐淡去。

梦醒，萧佑薇攥着皱了的衣角，手背触到边上静坐着的人。

“再睡会吧，”陶九知拭去她额角的薄汗，用薄被将她香肩覆上，低沉地说：“你方才……睡得不太安稳。”

萧佑薇毫无睡意，爬起来偎进他怀里，嘟哝道：“我梦到天女前辈和地母娘娘。”她不知道，这时候的她就像一个想要博得关注的孩子。

这样爆炸性的消息放出来，她紧紧盯着陶九知的眼睛，可是他毫无惊诧，只是一下下抚着她后背，执着地把被子拉上来，淡定地嗯了一声。

“她们帮我治服了那个占我身体的东西。”

陶九知微褐的瞳孔映着她如花笑靥，是难见的暖色，他含笑应道：“嗯，是好事。”

她把梦里的事一一说给他听，末尾带着疑惑在心里想道：“你说怪不怪，地母娘娘对麒麟关底下镇压着的那个东西，像是有些亲近，还生怕我伤了它。”

陶九知沉思了一阵，没有说话。

地母称那怪物为“混账”，言语间却无憎恶，轻描淡写，像是在说自家不懂事的小辈一般。

不伤神魂，只灭躯壳，那么神魂在世间无处容纳，而且到时天道仍然处于囚禁状态，那怪物的神魂一定不是简单的东西，下界没有东西能压制它，自然会被上界吸走。

“还有个事，我没想明白。”萧佑薇喃喃道，“我听见师姐传音说她会在天池等我，还说那里地形特殊，不能再入我的梦，叮嘱我不要参与人间的战争，以免血戮污染灵光，断了仙途。”

“可这回她明明来了……还带了地母娘娘。”仙人托梦是个没道理可讲的事，以前老道找过她几次，似乎没什么困难，甚至可以废话一堆。

可在方才那个梦里，天女师姐和地母娘娘行动间却透着紧迫，好像是有时限一样，急着做完要做的事，说完要说的话。

她又想，老道毕竟是师父，功力不是师姐能比的，或许托梦这事本就是消耗极大的事吧，照着师姐的意思，这次指引怕是最后一次了，除非老道还会出现。

陶九知别开眼，将她圈入怀中，“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就安心睡吧。”

她靠着他胸膛，感到一股寒意流转，刚升起的一丝睡意也被打散了，嘟囔了一句：“你自从修了那幽冥道，身上越来越凉了。”

他心里一突，匆忙散去一刹那兴起的心虚，又以为她是怕冷，赶忙松开，却被这小妮子拽回来，笑嘻嘻地说：“我给你暖暖，别乱动。”

毛茸茸的小脑袋趴在他胸口，温热的呼吸窜过皮肤，暖透了底下缓慢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