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河城中，两个少年不断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奔跑。

“呼——好累啊，肚子又饿，真是可怜……”方岐生揉了揉酸涩的双腿，哀嚎不断。

“再不快些，等会回去天就完全黑了。到时候不说会不会有恶人歹徒，就算是豺狼野豹，都能让我们俩吃不饱兜着走。”同样气喘吁吁的楚祁催促道。“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再小跑了约莫半柱香时辰，方才来过的神兵阁，又出现在二人面前。不过，原本敞开的大门，此时却是关了起来。

“哇，那么早就关门了，哪里有生意人的样子啊。”见状，方岐生又是一声哀叹，半个多时辰的辛苦折返，却是白费苦工，任谁都得牢骚一番。

“别急，今天无意中看见里屋家居摆设，或许张大娘就住在此处。”楚祁皱眉道。

咚咚咚，咚咚咚……

“张大娘，在吗？”敲门许久未见反应，楚祁贴近喊道。

而紧锁的大门之中，依旧没有半分响应。

“算了吧，白跑一趟。”方岐生怨道，不禁抬头看了看已经渐渐暗了下去的天空，想起等待他回去的父母亲人，心头泛起了些许急躁。

“二位哥哥，你们是来找张大娘的吗？”

二人踌躇之时，一声怯怯的疑问传来，声音极为轻灵。

楚祁二人立即循声望去，一个衣衫褴褛，面色灰黄，一双眸子之中却有几分灵气的少女，正在台阶下方，眼神躲闪的看着二人。

“是啊，小姑娘，你知道张大娘去哪了吗？”楚祁心中一软，上前蹲到小姑娘的面前，柔声问道。

两人靠近，小女孩面上顿时露出了慌张之色，不禁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大娘和我说，若是有两个大哥哥来找她，就让我拿给你们这张纸条。”她犹豫了一会儿，怯生生走上前一步，将手上紧紧攥着的纸条拿给了楚祁，立即又缩回了脚丫。

“别怕，哥哥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拿起那张纸条，看到她残破裤脚下，沾染了泥土尘埃，还布着几道隐隐可见的黑色血痕的小小赤裸脚丫，楚祁心中又是一痛。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一旁的方岐生也弯下身来，眼中满是怜惜之色，轻声问道。

“我，我叫若灵……”小女孩小心翼翼的看了二人几眼，心里感觉应该不是坏人，“大哥哥，大娘还会回来吗？”她鼓起勇气，悄声回道，眼中充满了忐忑和希冀。

“大娘应该不会回来了。”楚祁放下了手中纸条，轻声道。

闻言，那小姑娘眼中顿时雾气弥漫，豆大的泪珠立刻滴落下来，滑过脏兮兮的小脸，留下道道痕迹。

“大……大娘走的时候，还，还给了我十金，我，我就知道……”仿佛不想让楚祁他们看到她的眼泪，名叫若灵的小女孩坐到台阶上，把小脸埋在双膝之中，抽泣不止。“大娘走了，以后就没有人对若灵好了……”

方岐生心中一痛，接过纸条。

“剑谱是我故意放的，这是我男人的一生心血，可惜我家无后，我又是个粗人。我觉得二位小哥和我家神兵阁有缘，而且不是凡人，这剑谱，恳请二位小哥留着，千万不要给那虎狼之心的白庭渊，有机会的话帮我家男人发扬光大，还有若灵，是个可怜的孩子，张大娘穷途末路自身难保，若灵跟着我也只会受苦，二位小哥可以的话照顾下她，张大娘感激不尽。以后如果有缘再见，张大娘一定做东。”

楚祁轻叹一声，和方岐生对视了一眼，后者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若灵，跟着大哥哥走，以后大哥哥来照顾你，好吗？”

——————

“祁儿回来啦。”

入夜，推开半掩着的院门，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一种亲情的暖意涌上楚祁心头，这几天来隐隐萦绕的一丝孤独和担忧，一扫而空。

“嗯，陪岐生买剑去了。”反手关上门，楚祁微笑道，牵着满是紧张忐忑之色的小若灵，走到石桌旁的另外两条竹椅上坐下。

“这位小姑娘是……”转目望去看见二人，孙伯一愣，疑声道。

“她叫若灵，从小就开始流浪，不知道父母亲人的消息，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想照顾她。”楚祁抚了抚一旁慌张的小若灵的头发，柔声道。

回来的一路交谈，楚祁了解了小若灵的过去，她今年九岁，小时候在一家城外青田村的一户普通人家收养，却备受养父的折磨和虐待。两年前逃了出来，就开始在东河城里乞讨流浪，三个月前张大娘遇见她，才开始给她提供简单食宿。

“哦，唉。。”闻言，孙呈一叹。

“孙伯好……”若灵轻声喊道，孙呈笑着点了点头，“若灵是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若灵一怔，看着前者慈详的笑容，心底一暖，眼眶上又涌起了点点泪光。

“很晚了，我先带她去睡下吧。”交谈许久之后，看到小若灵连连悄声呵欠却不敢说话，楚祁起身道。

“孙伯晚安。”小若灵脆声道，通过先前交谈，她已经不复先前的紧张，对慈眉善目的孙伯，多了几分亲切。

“小若灵晚安。”孙呈笑着点了点头。

带小若灵洗漱了一番，楚祁带她到了偏房安顿，将今天给她买的衣服放在床边之后，楚祁回到了院中。

“孙伯此去怎么迟了一天才回来？祁儿昨天回来担心了好久。”楚祁问道，继续坐到了孙伯身边。

以往孙伯也曾多次和白城主出去过，但也从未超过两日，此去三天，着实让得楚祁心中担忧。

“横生变故，不过都是些琐碎之事，不必担心。”孙呈摆了摆手，旋即他看到楚祁腰间悬挂的长剑，疑声问道：“昨天才回来？是出了什么事么？”

“哦，是去参加了丹阳院院试。”楚祁沉默了片刻，继而道。

闻言，孙呈一怔：“我倒是忘了这事了。”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楚祁的肩膀，笑了笑，“祁儿如今也长大了，是该出去闯闯，偌大的江湖，才是真正磨练出强者嗯地方。你不用担心孙伯，要不是我疏忽忘记了，我还要催你去参加的。”

“嗯。”楚祁应了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淡淡感伤。

进了丹阳院虽是好事，不过也意味着要和朝夕相处的孙伯分离。

“怎么样？结果如何？”前者微笑道，丹阳院院试不易，他自然也是知晓。

“通过了，被七大殿的天璇殿穆风殿主收了亲传弟子。”楚祁微微一笑，取得这个结果，他心中也很满意。

“好好好，咳咳…”闻言，孙呈双眼一亮，连声笑道，以至于竟咳嗽起来。

“孙伯？”见状，楚祁一惊，关切道。

“失态了失态了…”孙呈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这么好的消息，要庆祝一番才好。孙伯这就去拿一壶青竹来，今晚咱们叔侄喝一杯。”

“孙伯你坐着，我去拿。”楚祁连忙起身拉住前者，向屋内走去。

楚祁心中也隐隐期待，青竹酒是大竹村的特产，醇馥幽郁，在东河城中都是颇有名声。

而以往孙伯都不让他喝，他有时也忍不住偷偷喝了几口，确是甘香清冽。今天叔侄共饮，还真是头一回。

楚祁走后，孙呈伸开方才掩住咳嗽的手掌，一抹暗红，在苍白的狡黠月光下，刺眼夺目。

深夜，孙呈把满面红光不省人事，口中还胡言乱语念念有词的楚祁抱回房中，安顿好之后，灭灯而去。

——————

“孙伯又入城了吗？”第二天中午，方才起床洗漱的楚祁走到院中，舒展了下仍然感到些许不适的身体，却不见往日都会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的孙伯，不禁疑惑道。

准备回房取杯水喝，转身的刹那，楚祁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转过身去，院中石桌上，昨夜的吃食，零散的酒杯都已不见，一个金色盒子取而代之，在其之下，还有着一页纸页。

这一幕，顿时让楚祁散尽浑身酒意，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心头。

徐徐走近，楚祁拿起那金色盒子，遒劲有力的熟悉字体豁然出现在纸页之上：

祁儿，见到此信，孙伯已经离开紫穹大陆，此去，不再回来。

三年过去，你的成长之巨大，孙伯看在眼里，欣慰之外，心中亦是悲痛。

记得在你这年岁之时，你父王和我，都还是未入脱胎，整天四处找寻乐事，玩耍恣意。每每闯祸，自然有长辈关照。被责罚，也全不在意，如今想来，真正是一生中最逍遥痛快之时。

而祁儿你，却要在这么小的年岁，失去父母，更要背负虽吾辈亦难以受之的重担。我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你成功进去丹阳院，还做了万千人趋之若鹜的亲传弟子，孙伯宽慰良深。

修道一途，你比你父王还要聪慧。

然大凡真正高手，多是强者自强。你的路，由此，才真正的启程。孙伯继续留在你身边，也只会阻碍你的成长。

你我都相信，大王的失踪别有缘由，故而我此番回去，目的便是寻找大王，功不成，路不止。直至当祁儿你回来，匡正大楚之时，我们叔侄再聚。

我桌上，有我留给你的四本武技，一本灵阶上品，另外三本玄阶武技。一本中品两本下品，中品的玄阶武技《升龙灭》，是当初你父王所留，另外三本是我四处找来的，到了境界之后，你可自行修之。

照顾好小若灵，她和你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孙伯此去危机重重，不能帮你照顾她，若是丹阳院中带不去，你可将她安置在兰家，聆雪小姐应当会替你安排好。

祁儿，再过一久，东河城或许将不再平静，甚至牵涉诸多，此事与你无关，切记莫要插手。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勿念，珍重。

——孙呈

“一路顺风，孙伯。”

一点泪滴，不觉间滴落纸上，少年泛红着眼眶，自言自语，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