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塞金，这个妖族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气氛，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别看我！我怎么想得到这个门是往外拉的？云地的所有门都是向里推的！”

最后还是小公主第一个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伙伴们被感染的也忍不住放声大笑。就连脾气古怪的塞金，在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之后，自己也忍不住抽动了肩膀。

虽然他笑着笑着，就突然发出了哭音。

穆琳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无措的看向西蒙，却见后者带着庄重的神情将她的圆边帽子轻轻摘下，塞回她的手中。其他伙伴们也都肃穆起来，略略整理了着装。

没有比航海更能增长彼此间情谊的了，但眼前这个妖族的伙伴们却全都葬身海底。

他们静静的等待着塞金的情绪平复，这才走向血之殿正中的命运金轮。

这座殿堂从内部看并不分层，整个儿的穹顶就是七层高。通过巧妙方式曲折分布的天窗将星光透了进来，在曾经光滑的四壁与地面交织出光与影的旋律。周围的壁画上是色彩斑驳的图案，九个高大的巨人画像依稀可见。

血之殿的大厅正中，比九大巨人更高的是命运金轮。这摩天巨轮垂直悬空它的宝座之上，肉眼几乎观察不到金轮的旋转，从外轮连接到内轮的是九根多棱金柱，也许饭桶号的所有伙伴们加在一起才能合抱一根。

西蒙走到金轮下方的基座上，抬头看了看，忽然摇了摇头。

金轮很大没错，但是怎么记得下幻世所有人的名字和命运？

她伸出手去，想触摸金轮看上去完全光滑的表面，即使是命运金轮，在旋转千年之后也已经变成了满载岁月痕迹的暗金色。但在无比接近金轮的时候，仿佛触摸到了一团凝重却无实质的阻碍，怎么也不能再寸进分毫。

“这是创/世九圣君，受到‘芙’的感召来到了这里，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免不了相互攻杀，直到‘芙’为此震动时，创/世圣君已经有四位离世。”莫里斯说起这些头头是道，但总忍不住离题万里，“二十年前这些壁画还没那么陈旧呢，难道除了消失的圣精灵就没人维护这些画作了？见鬼，以后我们的下一代来临时，我该指着什么讲述咱们幻世的历史？”

穆琳在仙族祖先的圣君面前驻足，仰头找着和今日仙族们的相似之处。

雨果简直着迷了，如果说外头的建筑表面还只是让他痴迷的话，那进入内部以后他可以称得上狂醉的入魔。这个可怜人恨不得自己长了一百对眼睛，可以同时看整座血之殿的上上下下，可惜他只有一对，于是只好连眨眼的次数都尽量俭省，这让他的一对绿眼珠瞪的老大。

塞金将手背在背后，大跨步走到西蒙身边，尽管他的眼圈还是红的，却带了点昂扬的调子开口：“您想碰到金轮？那是不可能的。命运金轮是至高主宰，而我们都是蝼蚁，哪怕是我这样聪明的贵族也是。因为它是无可比拟，是万王之王。”

西蒙的湛蓝眼睛带着一种难以被透视的神气瞟了他一眼，接着将军转头看向伍兹：“伍兹，别逞强。”

边缘者露出一个很小的微笑：“我的能穿不透。”

“愚蠢的家伙，不管你的能是什么，都别想动摇金轮！”妖族厉声嚷道，“实在是太失礼了！”

伍兹没理会他，而西蒙却轻笑一声：“莫里斯，您是怎么看到瑟琳娜的命运的？”

金发的旅仙似乎陷入了沉思回忆：“原本我在金轮上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围着金轮打了个转以后突然发现了上面记着那一条有关瑟琳娜的。当时同行的父亲的伙计们也在不同的位置看到了各不相同的命运预言，据说后来这些记录有的和他们这一生都毫无瓜葛，有的却影响了一辈子，我就是后面那种倒霉蛋——我的父亲……”

伙伴们沉默了一会儿，西蒙开始围着金轮缓步而行，接着其他伙伴们也都不自觉的跟在了她后面，除了莫里斯转身靠着墙壁并不说话，就连塞金都加入了打转的队伍。

伍兹的灰眼睛第一个找到了他能看到的那条，边缘者随即驻足，他的脸色变的更苍白了，瞬间闪出了队列，像一截木头一样戳在一边一动不动。

塞金吹了一句口哨，也跟着站了出来。

“怎么了？”西蒙转头问道。

“我的运气不错，看到了我自己的，所以说那个枯守一辈子的故事就是个蠢故事，一点文学修辞都没有。”妖族抱臂在胸，大大咧咧的说道，这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和他身上长的拖到膝盖的衬衫一比显得十分可笑。

“您的命运是？”小公主好奇的问道，脚下还紧跟西蒙的步伐。

“我会死。”

穆琳噎了一下：“谁都会死的！”

塞金没说什么，哼一声将脑袋转向了门口。

小公主猛然站定，后退两步，砰的撞上了跟在她后面的雨果：“啊啊！雨果，对不起。我能看到的这条在这里，差点漏过去了！”

雨果咳了两声：“没事，这个金轮的运转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莫里斯，我送你的那块表你可以丢掉了！我要做个更棒的！”

看来别人执着的是找到命运的预言，哪怕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能预见别人的未来也充满了诱惑力。但雨果不同，他更着迷于金轮的运转法则，那简直是人力所不能及。

“怀表只是计时工具，这只已经走的和时间主位一样准了，雨果！比起要揣一个新的时间主位在身上，我更希望保留您的友谊纪念！”莫里斯有些不满的嚷嚷到，声音回响在空荡的血之殿堂。

对话的时候西蒙已经远远走到了金轮基座的另一头，而小公主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过了会儿她抬头看向西蒙，却什么话都没说。

“嘿，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转到那头去了！”塞金嚷道。

就在同一时刻，一条黑影蓦然窜过血之殿堂的大厅。而西蒙双眼一亮，纵身向那条黑影扑去。穆琳惊叫声中，西蒙的双手笼罩之下，黑影突然甩出一条火光，一个骤然急转，以九十度的直角在绝无可能的高速下闪出了将军的扑击。

西蒙双手在地上一扭，强健的手腕借力一撑，整个人也扭向黑影逃脱的方向。

“那是什么？！”塞金瞠目结舌。

“鬼族战舞。”伍兹回答道，看了妖族一眼，“权精灵。”

“谢谢，后面那句话是多余的，我当然认得出权精灵！”妖族撇了撇嘴，“可是云地的权精灵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西蒙咧嘴一笑，整个人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高速运动中不断扭转身姿。这是鬼族战舞的精髓所在，以身体的协调运动来保持极高的速度，同时也保证了杀伤力。几乎每个鬼族军人都学过这种战舞，但谁也不敢说跳的有她这么好。

她拥有力量，也有惊人的柔韧。

权精灵在被叫破身份的那一瞬间停滞了一下，它有一对漆黑的大眼睛，占据了小脑袋的一半。小巧的身材却顶多只有我们的大拇指那么点儿，一条长尾巴微微甩动便是一串灼热的火花。

火花刷的跳上斑驳的壁画，在巨人的身上烧出一条焦黑的痕迹。塞金气的大叫起来，但很快冬之王权的寒光嚓的刺进了墙壁，这让权精灵改道的同时，也让那个妖族气的浑身发颤：血之殿一定从来没有过这么冒犯的行为！今天真是无法无天！

莫里斯却兴高采烈起来，他的风能也加入了这一场乱战。权精灵几次风借火势的企图，让御风圣君的脸顿时变成了一大块煤精。而雨果也显然跃跃欲试——他连自己的飞行翼都带来了。

“我的天啊——”塞金抱住了脑袋哀嚎。

冬之王权寒光凛凛，封住了权精灵再度上跳的可能。雨果嘿嘿笑着展开飞行翼，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那是因为他的飞行翼还没修好——权精灵不得不再度改道。就在西蒙即将扑住它的时候，这小家伙猛然一蹿，跳上了小公主的肩膀。

将军堪堪停步，其他人也都长大了嘴巴。

穆琳好奇的转头看着这只权精灵，而这小家伙的一对大眼睛距离她的双眸也不过数寸，它的长尾巴弯起一道紧绷的弧度，火花在尾尖噼啪闪烁。

“这是……”水糖渡的小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和脊背，笑逐颜开，“毛茸茸的，好可爱的小东西。”

权精灵柔顺的低了头，让她的手指来回抚摸头顶，然后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鸣叫。

塞金的下巴彻底砸到了地上。

莫里斯也磕巴起来：“它、它好像愿意接近您啊。”

“才不仅仅是‘愿意’！您这笨蛋！”塞金咕哝道，“这是祈求庇护的意思，它觉得这位……这位……这位姑娘能保护它，才和她亲近的。这也意味着如果她想做什么事的话，权精灵会尽量帮助她。天啊，这是我梦想了几十年都没有的好运气！”

西蒙微笑起来：“这么说，它很聪明，没有人会得罪小公主的。”

权精灵熄了尾巴的火光，轻轻拴住小公主裙子上的肩扣，然后安心的趴在了她的肩膀上。穆琳实在忍不住多抚摸了它一会儿，这当儿可以将这只小家伙看的更清楚些。它莹白色的身体里隐隐透出红色，似乎就像一团火在体内燃烧似的——火是权精灵的共有之能。

“太可爱了！”穆琳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雨果，别这么看着我，这个小家伙你可不能拿去做试验！绝、对、不、行！”

好工匠摸了摸鼻子，没作声，但似乎又并不完全死心。

“我想我们都看过了命运预言？好的，赶紧出发上船吧，毕竟时间不多。”船长最后说道。

*

云地是幻世最美最祥和之地——这是塞金说的。

“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莫里斯没好气的道，“我想不出比‘祥和’更讽刺的词儿了。九池城君快把云地的脑子都打出来了——如果那块土地还有脑子的话——妖主根本就是个摆设，说真的，靠抽签选择的妖主！如果候选人的名字里有我的话，我都能当妖主了！”

“可是云地真的很美啊。”穆琳一边抚摸着权精灵，她根本没法把手移开片刻，“我在童话书里看到过，高高悬空在海面之上，温暖干燥，有一圈白云围绕。”

“这个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了，只要饭桶号可以连续飞行八个小时，雨果，这应该没……雨果？雨果？”

“唔？”工匠绿着眼珠子茫然的抬起头，将目光从那只权精灵身上移开，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边缘者的灰眼睛扫过他：“我们要去云地。”

“唔？”雨果继续傻了一会儿，“没问题啊。”

“燃料？”

“我对能石的利用效率是很高的！”雨果强调道。

“风其谷的女公爵没把所有的能石搜走么？真是个好消息。”西蒙不抱什么希望的说道。

“的确没有。”莫里斯笑了起来，“我推荐的是雨果，这自有道理。这家伙能把能石镶进这艘船的每个关节里，除非拆了整艘船或者拿新的能石替换，否则可没法得到这些东西。”

“现在这真的是个好消息了。”西蒙掏出一个口袋，哗啦倒在桌面，“因为我大大低估了玛拉女公爵的慷慨程度，所以向斯帕克王子要了不少这些闪闪发亮的小东西。”

能石从口袋里倾倒出来，在饭桶号议事厅的餐桌上闪的耀眼生花。

“真是太棒了……”莫里斯咽了一口唾液，眼睛钉在了能石上，就像浑世的贪财鬼看到了钻石，“玛拉女公爵对果酒不感兴趣，我也忘了向码头小镇的伯爵先生供货，我们这一路真是稳赚不赔，比海盗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