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母亲的话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这个人模狗样的玩意也不像富人。我猜我那些邻居们也一定这么想，他们肯定无数次假设过若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是自己，那么整个国家的英雄史就彻底翻新了。”

“不过不得不说，离开那几条灰色的巷子时，仍有人捧着自己的真心目送我们一家三口。我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抽一些钱递给那些熟人，换来的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嫉妒。”

“说心里话，即便我离开了那片被垃圾占据的领土。但如果他们遇到困难来求我，我不会不帮的。”

“但他们从没找过你对不对？”

憋了一阵子，我实在想搭句话。我原本打算一直听他讲下去的，不过那样看起来他会比我更先睡着。

“从离开那几间连狗窝都比不上的窟窿起，他们就已经划好了与我之间的界限。”

“即便饿死也不找你？”

“大概是吧，他们只会抱怨一下上帝罢了。算起来，有时候穷人比富人更在乎尊严。”

“但问题是，他们只抱怨上帝，却忘记了上帝或许也能带给他们幸运。”

“这就是我觉得自己配得上那份财富的理由。”

“的确。”

我冲阿诺德点点头，一个穷到极点的穷人在得到一大笔钱后却不曾乱了阵脚，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是个富人了。

“我那车子缓缓驶出街口，在司机的操纵下走得稳稳当当。常与母亲闲聊的几个街坊冲她再用力摆摆手，等人影都变得模糊，母亲就枕着我的肩膀哭起来。”

“阿妈，您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我怎么能不高兴呢？阿妈只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从那儿走出来。”

“老板，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做一点儿简单的投资。”

“司机转过头好奇地问我一句，而我也只能用这种带点儿神秘感的回答满足他的好奇心。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在成为富人那一刻起，对我感兴趣的人就注定要多起来。”

“你是不是还印了名片？”

“这个嘛，并没有。比起过度的热情，有时候别具一格的神秘感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儿啦，新房子还没装修好，我们一家三口便打算先到金罗兰酒店住上一段时间。”

“‘先生您好，’我清楚地记得迎宾小姐喊出的那句话。不瞒你说，在我之前走过的将近二十七个年头里，我从未有幸获得过这样的称呼。而我也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各行各业间的平等不过只是哲学家们的理想，别人究竟有多尊重你只取决于你能带给他多大的价值。当时我的身份证明上登记的还是贫民窟里的信息，我相信当我们走进电梯，那几个衣装得体的姑娘一定会忍不住讨论起我的身世。”

“金罗兰酒店的餐饮服务可是整个圣地亚斯的招牌！”

眼下我也忍不住要遐想一番有关三个乡巴佬和金罗兰酒店的趣事儿了。不过我这么说有点过分，起码阿诺德在那时候也一定蛮有富人的腔调的。

“我们大概住在了十五楼，你知道的，金罗兰一共只有十六层。接下来，就是我弟弟和阿妈对酒店的探索时间了。事实上，哪怕最便宜的酒店我也没去过，不过人就是这样，我得当着自己亲人的面装出一副有见识的模样。”

“服务人员直接把可口的饭菜送到了房间，而我那阿妈和弟弟仍然在极力探索房间里的每个小物件。阿妈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么软的床，为什么那些水龙头轻轻一掰就能把水变出来。我只能试着瞎扯些理由给他们解答，毕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仍旧只是个乡巴佬。”

不知道阿诺德是不是有点儿累了，不过我可不希望如此，毕竟故事才刚刚开头。他从台阶儿的缝隙里扣出来一根半截儿的香烟，不过与此同时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火儿。

“要是我告诉你我的打火机能用，你会不会感激我？”

“要是你有一盒好烟我才会真的感激你！毕竟我也不太喜欢抽一根儿发霉的二手烟。”

既然阿诺德这么说了，我只能翻翻自己的旅行包。我本人是坚定的无烟者，不过这不妨碍我碰巧准备了一盒。

“你该早点儿拿出来的！”

阿诺德翻翻白眼，有丝埋怨地挤一下眼角的皱纹。

“切！你这人！你又没说！”

“你见过哪个流浪汉不抽烟的？”

“我！我就不抽。”

“你？你不算。”

阿诺德彬彬有礼地夺过我手里的香烟，看上去，似乎比他得到所谓的第一笔巨款更兴奋。慌乱且急切地操纵着火机，他脸上复杂的表情似乎在担心我抢走他的宝贝。

猛吸几口烟下肚，等那些让人兴奋的杂质都被吸收掉，他才肯一点点把它们从鼻子里放出来。

“我抽过的第一口烟比这个要便宜，不过从迈入金罗兰的大门开始，我爱上了那款叫刺客的香烟。”

“那名字听起来不错。”

“那的确是款好烟！坐在金罗兰酒店的阳台上，我和弟弟没几天就彻底爱上了那个牌子。甚至我的母亲也开始试着抽两口，真可惜，我那时还没意识到：阿妈和弟弟比我更痴迷富人的生活。”

“我们一家三口在圣地亚斯最时尚的商业街购置最气派的行头，阿妈和弟弟还剪了新发型。只要不开口说话，整个圣地亚斯就没人会怀疑我们的富人身份。”

“在最豪华的餐厅用餐，当五颜六色的吊灯亮起，我开始问自己：自己是否配得上这一切。不过看着阿妈和弟弟满脸的幸福，我确信，这种日子还算不错。但我开始提醒自己，我得知道自己到底多有钱。等回到酒店，阿妈和弟弟继续摆弄白天刚买的新物件儿，我却开始留心自己在洛依尔公司的投资状况。对于公司里的那些新产品、新计划我一概不懂，我只是想知道如何利用好这笔钱以便于让亲人继续享受这种感觉。”

“你有试着读一点儿书吗？”

“是的，尽管我读得狗屁不通，但我还是试着读一些简单的杂志。洛依尔公司的股价依旧在涨，仍旧有人排着队买进，而我在算上一笔账后，决定再慢慢抛售一部分股权。”

“你打算进军其它行业么？”

“额，那时我也没想好。不过要是知道洛依尔公司直到今天势头还这么猛，或许我不该干那件蠢事儿的。可能是我始终没能跳出穷人的圈子吧！贫民窟里有些观念会根深蒂固地种在你心里，在那儿，只有手里攥着实打实的钱，你才有真正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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