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受伤的那人走到白衣女子面前歉意地一揖，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对不起，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因为我受了重伤，他们想尽快把我送到城里医治，所以……所以才做出了这般土匪似的行径。姑娘，让你受惊了，在下向姑娘赔罪了。”

白衣女子见他说话诚恳有礼，看了他半晌，便将剑收起，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几个手下实在是粗鲁的可以，我还以为他们是山里的毛贼呢。”说罢看了那几名汉子一眼，那几人老脸一红，急忙低下了头。

自白衣女子的长剑入鞘后，她身上那丝淡淡的杀气便消失无踪。这时，众人才看清了她的相貌。那女子眉目如画，清雅绝俗，宛如一块莹白的美玉，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泽。

白衣女子笑了笑，道：“你伤的很重，我粗通医术，能不能让我给你看一下？”她的笑容温柔若水，婉如清扬，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有了短暂的失神。

受伤的那人愣了一愣，面色微红：“那就多谢姑娘了。”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那人道：“在下周羽泫，姑娘怎么称呼？”

白衣女子道：“我叫柳澜湮。”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瓶伤药，道：“先把这个敷上，你现在失血过多，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确定你是否能够坚持到进城。”

周羽泫接过伤药，让瘦高个帮他把药涂在伤口上。他看向黑衣年轻人，道：“这位兄台，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恐怕我这几名手下都要死在柳姑娘的剑下了。”

年轻人笑了笑，道：“你这几名手下也是忠心可嘉嘛，况且我看柳姑娘不是噬杀之辈，她必不会取这几人的性命的。”

柳澜湮听罢看了看他，笑着道：“公子说的是。”

周羽泫上药完毕，便对年轻人道：“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金胤然。”年轻人向周羽泫一抱拳，又好奇的问道，“周兄是被人追杀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呢？”

听到金胤然的话，周羽泫的脸一下子黯然了：“在下住在江州，几天前，家中突然遭到一群黑衣人的围攻，那些人武功高强，父亲和我都身受重伤。在危急关头时，父亲命几名手下护着我突出重围，逃了出来。接下来，我们便一直在附近的山里打转，躲避追杀。”说到这里，周羽泫叹息了一声，担忧的道：“唉，也不知道家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江州……”柳澜湮沉吟了半晌，试探着问道，“莫非你是周家的人？”

周羽泫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家父正是‘临江鹤’周承先。”

周承先号称“临江鹤”，与“混江龙”许云浪，“过江菩萨”不停和尚并称“江南三杰”，在江南有着不小的名望。听闻周家的变故，金胤然却突然想起了死在清泉镇的高鸿雁，他黯然的道：“周家也遇袭了么……”

周羽泫听到了那个“也”字，心中一动，不由得问道：“怎么，难道别家也遇袭了？”

“那倒也不是。”金胤然沉声道，“只是昨天晚上，武华派的高长老在附近的小镇子里被雨葵杀了。”

“雨葵？”周羽泫一惊，他低下头去，不知在想着什么。

金胤然看出了周羽泫那怀疑的神色，便道：“既然周兄说袭击周家的是一群黑衣人，那就应该不是雨葵做的了。因为众所周知，雨葵只是一个人，她不可能在手下养着这么一大群杀手。”

此时，周羽泫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那几名汉子见他的状况已经好了不少，又听他们在谈论周家遇袭的事，便一股脑儿的凑了过来。

柳澜湮道：“如果周家遇袭的事情传到江湖上，肯定又会是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周羽泫等人这两天一直都躲在山中，根本无法得知任何有关于周家的消息，想到家里的人还都生死未卜，周羽泫不禁面露焦急之色：“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家去看看。”

“可是你的伤口还需要重新包扎，所以还是尽快进城医治比较好。”柳澜湮一脸关切的看着周羽泫，又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就坐我的马车去吧。”

感受到了柳澜湮的目光，周羽泫脸上一热，嚅嗫着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闻言，柳澜湮莞尔一笑：“你的伤若是不能尽快好起来，你又怎么能回去找你的家人呢？”

周羽泫一愣，对家人的忧心又冒了出来：“那就多谢柳姑娘了。”

得到了主人的同意，那几名汉子连忙七手八脚的将周羽泫扶上马车，驾着车飞速赶往江州城。没了马车，柳澜湮和金胤然只能步行前往江州。不过好在江州城离此地已经不远，他们也并不需要走太长时间。

“依姑娘看，袭击周家的会是些什么人？”金胤然道。

柳澜湮沉吟了一阵，道：“我听说周承先为人正直，慷慨大方，在黑白两道都很吃的开，却不曾听说过他有什么仇家。”

金胤然听罢叹息一声，道：“武林正逢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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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江州城内依旧灯火通明。周羽泫在经过一番诊治之后，脸色好了许多。黄昏时分，金胤然和柳澜湮也到达了江州，之前那名被称作“大哥”的汉子正在城门口等他们。“大哥”的真名叫作洪岩，略长周羽泫几岁，他是周家的护卫，与周羽泫十分要好。见到两人，洪岩急忙笑呵呵的迎了过来，把两人领到了周羽泫下塌的客栈。

周羽泫一见两人，忙问起关于周家的消息。只是两人刚到江州，还不曾仔细打听过，所以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

“是吗……”周羽泫垂下了头，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明天，我一定得回家去看看。”

金胤然自然能够理解周羽泫的感受，只不过看他仍旧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就这么直接去周家未免太过危险。他看着面前这位大家公子哥竟沦落至此，心中不忍，不由得同情的道：“既然如此，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周家吧。”

“这……太麻烦金兄了。”周羽泫有些意外。

“举手之劳而已。”金胤然笑了笑，“况且我也很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周羽泫心中一热，他与金胤然本就萍水相逢，却能得到对方如此尽力的相助。想到这里，他便向金胤然投去了感激的眼神。金胤然拍了拍周羽泫的肩膀，爽朗的笑了笑，大家仿佛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原本焦躁不堪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柳澜湮的目光放到了金胤然的身上，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那么明天一早，我陪他们去周家看看，柳姑娘留在客栈里等消息，如何？”金胤然看向柳澜湮。

柳澜湮淡淡一笑，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与其坐在这里思考是谁袭击了周家，倒不如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说到这里，她看向周羽泫，目光中略带担忧：“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简单呢。”

周羽泫看着柳澜湮的神情，心中又是一紧。

第二天清晨，周羽泫一行人骑着快马出了江州。两个时辰后，他们站在了周家的大门前，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震惊。

浓重的血腥气刺激着他们的嗅觉，放眼望去，满是鲜红。周家在一夜之间，竟变成了人间地狱！

“爹……爹！”周羽泫脸色煞白，拔腿便冲了进去。金胤然和柳澜湮对视了一眼，他们能够看出彼此眼中那一抹浓浓的悲哀。虽然此前众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凄惨的一幕还是令人感到无法接受。

“怎么会这样呢……”金胤然踏着满地的鲜血，叹息着走了进去。

柳澜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死者身上的伤口。很显然，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

周家上上下下四十多人，除周羽泫和那几名手下以外，无一人幸存。究竟是什么人与周家有着如此大的仇恨，以至于将周家所有人屠杀的干干净净，连孩子都不放过？

过不多时，前院便传来周羽泫的痛哭声，他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尸体歇斯底里的呼喊着。金胤然和柳澜湮站在一旁，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眼前这个已经绝望的人。

金胤然看到了周承先的尸体，周承先是被长剑穿胸而死，在他的左臂上，还有一道很长的剑伤，除这两处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

真是干净利落的手法，金胤然面色凝重，他看向柳澜湮，沉声道：“你说对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周承先号称江南三杰，武功不俗，能这么轻易要他性命的人本身在江湖上就已经很少见了，况且他身后还有一批神秘杀手。”

柳澜湮点了点头，走到周羽泫身边，轻声道：“周公子，请节哀。”

周羽泫擦干了眼泪，恨声道：“我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把他碎尸万段！”

金胤然眼神一黯，这场景，他也似曾相识。二十年前，他才只有两岁，但是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漫天的血雨和亲人们惊恐的双眼被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时至今日也不曾忘掉。如今，周羽泫的种种伤痛他全都感同身受，看着他那无助的样子，金胤然心中一阵刺痛，无论如何，他要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他。

这时，柳澜湮已经将周家前前后后的走了一遍，她来到金胤然面前，道：“这里没有杀手的尸体，想来那些杀手一定已经清理过现场了，我看我们很难找到什么线索了。”

金胤然默然点头，他看了看犹在伤心的周羽泫，重重的叹了口气。

黄昏已至，残阳如血，周家大院外的空地上多了几座新坟。

由于尸体太多，他们不能给每一个人都挖出一座坟来，所以就干脆挖了几个大坑，把尸体埋了进去。在几个大坑的前面有一座独立的坟冢，上面立着一块木牌，写着“先父周承先之墓”。一代名侠在死后，只得到了一捧黄土和一块木头。

微风扬起，带着一丝凉意。血迹斑斑的土地上，映着几道斜长的身影。周羽泫跪在坟冢前，看上去是那样的孤单与无助。金胤然与柳澜湮等人站在后面，此时他的心中出了悲哀以外，也有怒火。这些人，早晚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周兄今后有什么打算？”金胤然走上前去扶起周羽泫。

周羽泫黯然道：“父亲护我逃出去之前，曾让我去投靠巍岳山庄。”

巍岳山庄建在武夷山上，与莱州碧海山庄、播州金兰山庄、晋州天浅山庄、兰州日煌山庄同为“五庄”之一。只是三年前乔羽死后，天浅山庄便覆灭了，“五庄”也只剩下了四个。

金胤然听罢沉吟半晌，道：“巍岳山庄庄主梁易风和周前辈是至交好友，去投靠他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既然如此，在下就要与两位告别了。”周羽泫看着二人，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他与这二人虽然认识不过一天的时间，但这短短的相处却让他感受到了二人情真意切的关心，在他心中早已将他们当做了好朋友，只是此去巍岳山庄，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们相见了。

金胤然看着周羽泫那颓唐的神情，心中不忍。也许是因为这一切他也曾经经历过，也许只是因为单纯的想要帮助他，金胤然道：“周兄，去巍岳山庄的路途不短，我担心那些杀手并不死心，恐怕路上还会来找周兄的麻烦。”

周羽泫一听，觉得金胤然说的有理：“那金兄认为应该怎样呢？”

金胤然道：“周兄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这一路也比较危险，没有人护送怎么能行呢？”

“金兄的意思是？”周羽泫看着金胤然，心中一动。

金胤然爽朗的一笑：“反正左右无事，我就陪周兄走这一趟吧。”其实他之前一直急着寻找雨葵的下落，但那事与周羽泫的安危一比，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