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却是与大姑奶奶前后脚回府。

何老夫人顾不得其他，亲自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出门迎接，远远地，就瞧见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并行着从廊道往祥和堂来。

大姑奶奶比嫁出去时瘦了不少，身上穿着一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套藕丝琵琶襟斗篷，发髻上插着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发丝用翠钿高高挽起，看起来十分的艳丽。

二姑奶奶脸旁略微圆润，眼睛细长，穿着浅红的四喜如意云纹锦衣，头上简单的插着一支银点翠镶玛瑙如意簪，与大姑奶奶的雍容富贵相差甚远。

但在何老夫人的眼里，却是二姑奶奶深得人心。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回府是为了何老夫人的大寿，大姑奶奶穿的华贵，二姑奶奶却是衣着喜气，衣服与头饰上都有如意的纹样。

众人簇拥着何老夫人回到祥和堂，何老夫人对大姑奶奶道：“你舍得回来了？”

大姑奶奶一听泪水立即落了下来，“女儿无时无刻的想念着母亲，只是女儿嫁去南阳府太远，在殷家也没个帮衬，才去的那些年过的甚是艰难，如今日子好过了，女儿就想回府看看。”

终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何老夫人心软了下去，“这次回来就多留些时日。”

大姑奶奶忙点点头，上前替何老夫人揉捏肩颈，“我家老爷也甚是喜欢汝宁府这个地方，我劝着他就在县里谋个差事，这么多年女儿也没能尽孝，若是二弟那边能帮衬一下，今后我也能长伴母亲膝下。”

原来是想为姑爷殷实在正阳县谋个官职。

何老夫人早就料到她这个女儿回来不仅是为了明哥儿的亲事。

殷实人不圆滑，十分刚直，这么多年都还是一个小小的吏目，大姑奶奶何舜华见此，便想着回娘家让何蔚礼提拔一下，谋求个发展前途，总好过在南阳府做一个从九品芝麻小官，没有官途可言。

何老夫人没有接话，大姑奶奶也不着急，只要她开口，二弟何蔚礼必定会相助的。

大姑奶奶又道：“母亲，女儿在信中提的那件事......”

何老夫人摆了摆手，“你风尘仆仆的回来，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回房梳洗，晚些再说这件事。”

大姑奶奶笑着应了一声，赵妈妈送她出了门。

二姑奶奶何舜英为何老夫人捏着腿，试探着问道：“母亲，昶哥儿的婚事.......”

何老夫人闭着眼道：“你就放宽心，母亲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的。”

当初在何家最艰难的时候，殷家也是看不上何家的，大姑奶奶何舜华吃不了苦算计了当时还是殷家大爷的殷实，怀着身孕嫁了过去。二姑奶奶何舜英却是一直陪伴在何老夫人左右，何家渐渐有了起色，二姑奶奶嫁进了汝阳县的李家，与死了三个填房的李照成了婚，李家是官商，虽然官职不大，但结交的大官不少，何蔚礼便是走了李家的路子，从汝州调回了正阳县。

二姑奶奶陪着何老夫人一块儿挺过何家最穷困潦倒的时候，终身大事也是为了何家的谋划而牺牲，因此何老夫人最是心疼二姑奶奶，对二姑奶奶有愧疚也有疼惜。

......

大姑奶奶何舜华从何老夫人房中出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何老夫人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却也没有明着拒绝她，那她家的明哥儿还是大有机会迎娶二姐儿何采薇过门的。

只要母亲这边说通透了，二叔何蔚礼那边就好办多了。

大姑奶奶心情愉悦，虽是寒冬，看见周边的物什却是浑身舒畅。

这时树丛后有小丫鬟谈话的声音飘了过来，不大不小，正好落入大姑奶奶的耳中。

“老夫人怜惜咱们小姐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这次便挑了一门好亲事，咱们小姐真是好福气，若是嫁给李三爷，就是一辈子的锦衣玉食，李家可是官商。”

“......李家是好，可我听说李三爷从小就是病秧子，身子不大好，小姐嫁过去，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呢。”

大姑奶奶越听越是心凉，两只手紧紧的攥着，掌心都被掐出了血丝也不自知。

何老夫人亲自给二姐儿挑的婚事，是嫁给二姑奶奶夫家的侄子李三爷李昶。

这么说来，明哥儿在老夫人心中还不如一个病秧子有分量！况且明哥儿是老夫人的亲外孙，那李昶不过李家的人，与老夫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大姑奶奶想要上前仔细询问，那两个丫鬟却是不见了身影。大姑奶奶的心彻底凉了下来，这件事传的连小丫鬟都知晓了，可见是板上钉钉的事，怕是全府上下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大姑奶奶气极反笑，“凭什么，明哥儿是正正经经的何家孙辈，那李昶算是个什么东西！”一定是二姑奶奶何舜英从中作梗。

从小到大，老夫人偏心至极，什么好事都是先顾及着二姑奶奶，时至今日，她在老夫人的心中仍旧不值一提。都是老夫人的亲生女儿，为何她就比不上二姑奶奶！

大姑奶奶去而折返，回到祥和堂。站在正房门外，她听见屋子里传来老夫人亲切的笑容。她似乎从来没听过老夫人对她这般笑过。只有二姑奶奶才有哄的老夫人高兴的本事。而这种高兴是真正的高兴，不似对她，只是面上的，老夫人对她的关切从来不是发自内心，对她的笑也从未到达过眼底。

大姑奶奶心寒至极，她嫁进殷家的这么多年，都是她主动写信回娘家，老夫人从来没有主动稍过信给她，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无论她过的再艰难，每到年节，她都会精挑细选好的丝绸物件寄回娘家以尽孝道。

二姑奶奶从未有这般细致考虑过，也从未往娘家稍过物件。

她当初算计殷实嫁入殷家，她也清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即便嫁过去也未必得偿所愿。

但她必须得这么做，那时何家捉襟见肘，多养一个人都是吃力，她始终是要嫁人的，所以她选择在那时嫁出去，是不想成为拖累，减轻何家的负担。她嫁进殷家，殷实再不济也是一个从九品吏目，她只要有闲钱就会寄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