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启三年，新帝守孝期满，宫里传出消息说太后要下旨为皇上选秀，凡满十三岁未满十六岁的女子，只要尚未婚配的，均要参选。

消息一出，可愁坏了柳老太君，她家小孙女儿柳清竹年方十四，也得参选。

柳家的男儿常年驻守边关，府中只有一群女眷，柳老太君只得把嫁出去的大孙女儿和二孙女儿叫来相商。

两位小姐一听到选秀之事也急了，她们最是了解自家妹子，就清竹那副除了吃喝、万事皆不上心的性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不出三月定叫人害了去。

柳老太君重重地叹了口气：“梅丫头、兰丫头你们想想法子，万万不可让竹丫头进宫去，你们父亲不在，竹丫头只能仰仗你们了。”

柳清兰宽慰道：“祖母不必太过忧心，清竹就算进了宫也不一定能选得上，按照惯例，选不上的秀女要放回家正常嫁人的。”

柳清梅道：“就怕被选上啊，咱们家清竹人是呆了点儿，可长相是没得挑的，放眼整个京都，还有比清竹长得更好看的女子吗？”

柳老太君道：“我就是担心这个啊，凭竹丫头的样貌和你们父亲的战功，她极有可能会被选为昭仪美人之类的，你们也知道竹丫头……唉！”

柳清兰眼珠子一转，道：“未婚配的女子才能去选秀女，咱们给清竹寻门亲事不就行了。”

柳清梅嗔道：“你想得到轻巧，自古婚姻大事，哪个不是三媒六聘的，如今这般形式，等三媒六聘走下来，清竹都被送进宫里了。”

柳清兰道：“都这时候了还讲什么虚礼，是自家姑娘的小命重要还是礼节重要？”

柳老太君点头道：“兰丫头说得有理，这时候就别讲究那些个礼节了。你们父亲兄弟都不在，家里跟世家公子们也没有来往，你们回去看看夫家那边可有什么未婚配的年轻男子，只要人品过得去，便带来给我瞧瞧。”

她们正说着话，柳清竹从前门来了，一见两个姐姐她便急忙跑进来，一手拉住一个姐姐：“大姐二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研究了好些新菜找不着人尝，今天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帮我好好品鉴品鉴。”

柳清梅戳了戳她的脑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没见祖母都愁成什么样了。”

柳清竹跑过去捶着柳老太君的肩问：“祖母因何事发愁，说出来孙女儿给你想想法子。”

柳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都是大人们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好好研究你的菜谱就行，万事有祖母呢，轮不到你操心。”

“都这时候了您还瞒着她呢。”柳清兰对妹妹招了招手：“过来，二姐跟你说。”

柳清竹走到清兰面前站好，接过丫鬟手中的扇子给她扇着：“什么事啊二姐？”

柳清兰见她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想说的话竟不知如何开口，便对柳清梅说：“大姐，还是你跟她说吧。”

柳清竹的眼神在祖母、姐姐三人中转了一圈，迷惑地问：“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三妹……”柳清梅也不太想跟妹妹说这些事，她们的母亲走得早，她这个当大姐的也算是清竹的半个娘，从小便宠着自己的小妹妹，盼着她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一辈子太太平平地度过。

可选秀一出，她这点微末的愿望竟也这般难以实现。

“怎么了大姐？”柳清竹看着清梅突然红了的眼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柳清梅拿手绢按了按眼角，道：“你可知选秀女一事？”

柳清竹摇头。

“唉，就知道你不关注这些。”柳清梅道：“不过这次你得上点心了，此事关乎你得一辈子。”

柳清竹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柳清兰夺下她手上的扇子给了她一下：“当然与你有关，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未婚配的女子都要参选，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哦。”柳清竹道：“可是我听说选不上的就可以回家啊，我参选也是去宫里走个过场，很快就能回来了。”

柳老太君听得直摇头，柳清兰又给了她一扇：“你这个呆子，你怎么不想想你要是被选上了可如何是好，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你能活得下来吗，在里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柳清竹：“我有那么笨吗？”

柳清梅、柳清兰异口同声道：“你有。”

柳清竹缩了缩脖子。

柳老太君估计小孙女儿的颜面，安慰道：“竹丫头不笨，只是待人真诚，不愿与人勾心斗角，这是好事，只是不适合皇宫。”

柳清竹听祖母这么说，立马回了老太君身边，蹲下身给她捶腿。

老太君慈爱地轻抚她的头：“我的孩儿，如今祖母能想出的不让你进宫法子只有嫁人一条路了，你可愿意听从祖母的安排？”

柳清竹乖巧道：“愿意的。”

“乖孩子，祖母定给你寻户好人家。”

说完了正事，柳清兰便把话头转到了吃食上，她对自家小妹的手艺最是期待了，“清竹，你方才说你近日做出了新菜品，是什么，端上来给我们尝尝鲜。”

柳清竹：“好，你们等一下，我去端上来。”

言罢便欢腾地跑了出去。

“慢点跑。”柳清梅摇摇头：“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将来嫁了人也让人操心。”

柳清兰往她嘴里递了葡萄：“你少操点心吧，别把自个儿弄得跟个小老太似的。”

没一会儿，柳清竹领着丫鬟回来了，丫鬟们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碗蝶，碗里装着透明的东西，成小山状，随着丫鬟们的步子悠悠晃动。

碟子里分别盛着杨桃干和葡萄干，还有一大碗红糖水。

柳清梅问道：“这又是何物？”

柳清竹道：“这是冰粉，解暑的不二之选。”

柳清兰舀了一大勺冰粉，问：“这东西我们可从未听说过，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新鲜玩意儿？”

“这个呀……”柳清竹边往碗里放水果干边道：“这是上次林老板出海带回来的，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他的船上的，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就随手丢给我了，我研究了好久才发现这东西能吃。”

柳老太君佯怒道：“你又偷摸着胡乱吃东西了？”

柳清竹把加了红糖水的冰粉端给她，笑嘻嘻道：“没有，我先给小老鼠吃的，小老鼠吃了没事，我又让厨房的鸡吃了，它们都没事我才吃的。”

“你呀。”老太君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顺手接过她手上的碗。

清梅、清兰姐妹不劳妹妹动手，自己照着清竹的样子，各自拌了一碗冰粉端着。

柳清梅尝了一口，赞道：“果然解暑。”

“当然了。”柳清竹道：“这红糖水我放在井里冰镇了一夜，你们今天来得及时，赶上了第一波尝鲜。”

柳清梅：“小精灵鬼，只要有关吃的，你就能想出一千种做法来。”

柳清兰附和：“咱们家三妹别的不敢说，但做吃食这一项上，我从未见过能出其右者。”

只有在吃东西时，两位姐姐才会不吝她们的溢美之词。

柳老太君亦道：“竹丫头把心思全放到了吃食上，一心一意做菜，从不被其他事所扰，做出来的食物自然纯粹清香。”

吃过冰粉，柳清竹亲自下厨，把大姐二姐点的菜全做了一遍。

两位姐姐心疼妹妹，也没多点，只点了自己最想念的菜肴，她们夫家府上也有厨娘，只是厨娘们做出来的东西总差一点儿味道，比不上自家三妹的手艺。

柳老太君见八宝鸡、如意卷、罗汉虾、桂花酱鸡、盐水牛肉、香麻鹿肉饼、糖醋荷藕摆了一桌子，不由得欣慰又心疼，她拉着柳清竹的手，拿出手绢给她擦汗：“好孩子快坐下，这大热的天，你两个姐姐也不知道心疼你，点了这么些菜，又吃不完，让你白忙活。”

柳清兰忙道：“不会白忙活的，吃不完的我拿食盒装回去，晚上再吃。”

柳清竹道：“天气太热了，放不住的，回头给你装些牛肉干回去，你留着慢慢吃。”

虽说柳家两位姑娘嫁得都不远，但毕竟是嫁了人的，不可能天天往娘家跑，这就苦了两人了，她们未出阁时被三妹养刁了嘴，嫁人后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三妹的手艺，偏偏还不能常常吃到，不可谓不惨。

柳清竹也知道两位姐姐想念她的手艺，时常备着些可以长期放置的食材，只等姐姐们来了就给她们带回去解馋。

吃过午饭，柳清梅柳清兰姐妹俩就该回去了，她们还惦记着给小妹寻夫家的事，实在不敢耽搁，提了牛肉干匆匆告别。

两位姑娘走后，柳老太君也没闲着，她派人去请城里最著名的王媒婆，等了大半个时辰，派出去的小厮才回来。

小厮的衣服被撕了好几个洞，腰带成了两截，像是被人打劫了一般。

柳老太君见状，问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可是遇到了歹人？”

小厮道：“不是歹人，是街上的人在抢新郎，要不是小的说自己早已成家，今儿个就回不来了。”

“抢新郎？”柳老太君一下明白了，这选秀的消息一出，不少人家是不愿将女儿送进皇宫的，先前没有订过亲，只好上街拉一个男子回来成婚，这才出现了抢新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