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和二班周三的体育课是同一时间，都是下午第一节。

挺热的，大家下楼都拖拖拉拉，很不情愿，当然，班里也有男生女生中午就在操场打着篮球。

体育老师长得很有学科气质，是个小麦肤色的中年男人，校宣传栏有省电视台对他的采访，他带的运动员获了挺多奖。但是意外的是，他脾气很好，课很水，同学们迟到了也不生气，每次都在篮球场边边看学生打球边等他们，一般教半节课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因为来得比较晚，车妙骑车到学校后没上楼，背着空书包进了操场。

上课铃在她坐在仰卧起坐器材上时才响，五分钟后，班里的人才下来完。车妙在人群里看到乐婉，忙走过去站队。

“我在教室里等你等了好一会，结果你早就来了。”乐婉看到她说。

车妙说：“我怕班主任在班里逮迟到的人，我今天中午有点事耽误了，等会给你说，来学校的时候离上课就差一分钟，我哪敢上楼啊！”

乐婉拍拍她的肩：“幸好第一节是体育课，不过今天老张没来，你上楼也没事。你书包呢？”

“扔仰卧起坐那了，顺便占个位儿。”车妙朝绿树浓荫下的仰卧起坐器材扬扬下巴示意，“老张这张定谔的名字起得好，就是那么让人无法预估，神出鬼没。”

乐婉赞同：“他上课前没来班，中午倒是来了，吓得我手机差点摔地上。”

车妙：“怂。”

乐婉用屁股撞了车妙一下：“谁上次因为充电宝掉地上说心脏都被吓停了？”

“还摇了我一节课一直问老师看到充电宝不回说什么吧。”乐婉啧了一声。

车妙：“我那是乖巧。”

今天的任务更轻松，体育老师只让围着操场跑两圈，也就是八百米。

跑完后就去树荫下坐着休息了，一起的还有宋冰欣和她比较熟的那几个女生，应梦，孙可欣，李静宜。

几个人挤着坐在车妙和乐婉剩下的两个仰卧起坐器上，说自己的初恋，喜欢的男生之类的话题。

“我？”车妙因为跟这群女生不太熟，突然被问到第一次喜欢男生是什么时候时挺惊讶，迟疑问道。

“对呀对呀，我们都讲了，就差你和乐婉了。我们不说出去，就是好奇。”应梦笑道。

宋冰欣跟车妙熟一些，开玩笑说：“你平时都不跟男生说话，不会喜欢女生吧哈哈。”

乐婉和车妙很默契地分别伸出左右胳膊围在头上比了个心。

乐婉：“不行不行，车妙你怎么不动，我为了让我们的心合一起差点掉下去。”

孙可欣也笑了：“祝福。”

李静宜微微笑起来，在车妙印象里她就是个沉默又安静的小美女，人如其名。

“行吧。”车妙说，“我认真说。”

八卦把青少年午后的睡欲驱散，一个个都看着车妙。

“我三年级的时候喜欢我们班的一个转学生，不过他五年级就转走了，我惦记到初二。”车妙老实交待，“乐乐，这就是那啥……白月光对吧？我这说法恰当不？”

乐婉伸出拇指在车妙面前晃晃，以资鼓励。

“你喜欢他什么啊？”李静宜细声细气地开口。

一听李静宜开口，宋冰欣几人都大笑，对车妙说：“静宜一个人都没喜欢过，她既不看脸也不看性格。”

“不许吐槽我。”李静宜还是文文静静的。

车妙“唉”了一声，时隔多年早已坦然面对了，说：“脸。”

孙可欣激动：“我就说吧，看脸还是很多的！”

应梦给一头雾水的车妙解释：“刚刚我跟宋冰欣都说看性格，说她肤浅，她听你这样说是开心找到同伴了。”

车妙沉默半晌，说：“我俩是挺白。”

乐婉：“臭不要脸。”

该乐婉说了，她大大方方说：“二班的桑旻，我军训开始喜欢他的。”

车妙不纳闷大家没问桑旻是谁，桑旻挺帅的，而且听说学习好性格也不错，招女生喜欢很正常，出名也很正常。

女生听完都猛点头，孙可欣说：“我的天，他是真的帅，我也喜欢他。”

乐婉笑嘻嘻的：“来，情敌握个手。”

情敌见面，惺惺相惜。

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吹来，女孩们的头发丝在脸旁乱飘，笑声不断。

乐婉突然往右边一指说：“有帅哥。”

宋冰欣看过去：“呀，真的是。”

一个男生在离他们十米的树下站着，看着操场发呆。

“男版静宜。”孙可欣打趣道。

李静宜：“可欣你真讨厌，一点也不像。”

车妙看了一眼。

姜书漫？他不是去一中了吗？

“我操……”车妙喃喃道，满脸惊讶。

乐婉看到她的表情，坏笑：“你认识这帅哥？”

车妙诚实回答：“我初三同桌，学习好性格好，我俩关系还挺好的。”

“那你一脸惊讶，惊讶什么？”乐婉狐疑道，“有猫腻！”

宋冰欣：“车妙你居然没下手？”

“……我看起来很饥渴？”车妙对自己产生怀疑。

李静宜：“姜书漫。”

车妙听到李静宜轻轻的声音，心想长得帅就是不一样，最文静的小美女都知道他。其他人没在意李静宜说什么，注意力还是在车妙身上。

应梦说：“冰欣你别欺负车妙，人车妙那么可爱。”

乐婉幽幽说道：“别被她外表欺骗。她比欣姐猛多了。”

“你别这样叫我，羞耻。”宋冰欣先是点头赞同乐婉，反应过来乐婉的称呼后抬手捂住半张脸。

乐婉：“你跟张嘉什么情况？欣姐你一跟他说话就变成欣妹了。”

宋冰欣瞪大眼睛：“乐婉你这么直白！”

乐婉：“……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宋冰欣脸红红的：“有吗？”

乐婉女生缘特别好，班里的女生都和她熟，因此她问的问题挺隐私，听者也不觉得唐突。

孙可欣：“班里第一对脱单的。”

“还没还没。”宋冰欣连摆手，神色比刚才自然了一些。

乐婉几个人开始讨论宋冰欣和张嘉的事。

车妙没参与，想着姜书漫怎么不给自己说他来了三中，暑假也杳无音信，车妙给他发的qq和微信都石沉大海。

现在身边人多，车妙不方便过去找他问，她自己不介意，是怕有人看到会对姜书漫开玩笑烦他，姜书漫挺招人的，车妙跟他同桌一年吃了不少喜欢他的女生的送他他不要，女生也不拿回去的零食，体重增了十斤，不过幸好她长高了四厘米。

二班，啧。

车妙打算放学的时候堵他。

下课后，乐婉拉着她去小卖部买东西喝，宋冰欣她们直接上了楼，顺便帮车妙把书包带了回去，不然上课时车妙背个书包进班，一看就知道是中午迟到了没回班直接去操场的。

“哇，你们好八卦，说到下课！”车妙说，语气贱贱的。

乐婉：“还不是为了你，我对你多好，怕你被她们八卦就拉宋冰欣替你了。”

车妙：“哇靠，介么心机。”

乐婉：“白眼狼啊——”

怒吼戛然而止，改为：“啊，今天好热啊。”

车妙莫名其妙地说：“哪儿热了，还好啊。”

乐婉咬着牙说：“刚刚桑旻经过。”

车妙：“那又怎样？”

乐婉看桑旻走远了，阴测测地说：“那又怎样？以后你在你喜欢的男生面前露出狰狞的表情试试。”

车妙：“你哪儿狰狞了美女？”

乐婉优雅笑道：“也是。终于会说人话了小车妙。”

车妙慌张地扯住向前走着的乐婉的校服衣摆：“我鼻子不会变长吧。”

乐婉：“我丢啊，车妙你等着，我诅咒你。”

车妙安抚她：“请你喝可乐，别生气别生气。”

她的确不太想跟人讲姜书漫，感觉很怪。主要是她和姜书漫算是不错的朋友，要只是认识的人好说，随便说他的八卦都不会有心理负担，但要是说朋友的八卦就太怪了，而且，姜书漫接触最多的女生，应该就是自己了吧，八卦自己……算了吧，姜书漫是帅，但她呢，还是喜欢那个过分美丽的冷酷男生。

小妖精，让我抓住，就别想跑了。

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小说里的一句话，恶心得车妙起一胳膊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

小卖部正是人多的时候，你推我我挤你的，车妙好不容易拿了两瓶可乐，又开始了排队刷卡的漫漫旅途。车妙前面的几个男生高高大大，一看就是刚从篮球场下来的。

操。车妙阴沉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刚才一个化着妆很成熟的女生跟这几个男生说说笑笑了几句，插进了队伍里。车妙瞬间生气，但又不敢说出来。社会哥社会姐，万一被他们记仇自己的学校生活就难过了，她有这样的经验。

车妙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抑制着烦躁，灰色而空洞漠然的情绪席卷了她整个世界。

汗味。

浓郁的汗味。

好臭。

滚。

车妙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涌上这种许久未体会的感觉。

愤怒。

明明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多想，只会默默忽略，忽略了就相当于没发生。

我是怎么了？车妙反应过来时已经刷完了卡，走出了小卖部所在的地下餐厅。

“妙啊？”乐婉看到有些呆愣的车妙眼眶微红，急道，“怎么了？”

车妙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啊，里面的空气好差，刚才，诺，前面那群男生身上全是汗，我排在他们后面要被臭死了，熏得眼睛难受。”说完还用曲起的食指擦了擦眼睛。

乐婉看了一眼前面的男生们，嗤笑：“长得也丑。从背影就能看出来。”

乐婉和车妙一致认为长得丑是对人很严重的攻击。

“呼，吓死我了。”乐婉瞄瞄身边的女生，见她又是一副轻松的样子松了口气。车妙脾气真的很好，乐婉没见过她真生气的样子，但刚才，还是生气了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这么生气。

“我刚才真的要气死了。”走上楼梯的时候车妙开口倾诉，“那群傻逼慷他人之慨，让一个女生插到队伍里，我排了足足五分钟……真觉得自己社会就牛逼，就是一群傻逼。”

车妙对社会哥社会姐印象很差，她永远也忘不了初三时和姜书漫一起放学回家时遇到的事，也就是那次，她与姜书漫真正熟悉起来。

乐婉安静听完后愤怒说：“我也好气啊！啊！这种事就跟吃屎一样，已经吃了，不管吐不吐都超恶心！”

车妙：“好比喻！”她真正感到轻松了，刚才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烦闷在感受到乐婉对她的感同身受后烟消云散。

数学课后，车妙回忆起不到一个小时前的事，只觉得当时极端的情绪非常陌生。

如果，那种情绪控制了我，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某天因为一些本来不太起眼的事而自扰自困，陷入情绪的漩涡？

车妙摸着早已没有掐痕的手心，问道。

她不想这样，不想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这让她有种漂浮着的不确定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样的一面，内心隐隐地害怕。

哪一天这种情绪爆发了，妈妈和老爸估计会被吓死吧，他俩都是随性的人，车妙不记得他们跟任何一个人红过脸，有的时候讲到单位同时占便宜的事也都是嘻嘻哈哈毫不在乎的样子，仿佛不是自己吃亏一样，自己在这种氛围里长大，也经常被别人评价潇洒啊做事利落啊这种话，但，车妙叹了口气，她还是没这么豁达，生气了就自己憋着，很多时候是怕给那两个大小孩添麻烦。

死了算了。车妙想来想去又丧气了。

生活有什么意思啊，累死了，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