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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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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阿金从背后抱住我那刻,情绪绵绵,还在下着雨滴着水,湿哒哒。但猛然间传递的一股力量,太阳穴轰然而来的剧烈震颤,眼珠瞪得浑圆似脱落的脑壳,情绪到底膨胀。我感受到阿金贴在我背上,那颗为我起伏跳动的心脏,温暖流动的血液沸腾在脉络,我迟疑该不该握上他的手,环绕在我腰间,却留有大把空隙。他没读过什么书,却使这种方式让我平息内心的不安,我读再多书,此刻也乱了读书人的方寸。以后,再不许提读书人这三字儿。

我从城市周转回到这里,并没告知我身边的任何人。上了十多年学,总以为在农村已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但当自己踏上未知城市的这块领域时,发现生活远不如自个所想的那般畅快。在大城市生活的那段时日,无论我如何顶住吃苦耐劳的头衔,也比不过别人一句我爸有钱我舅有人。原本平凡的生活可以使我过得安逸,但普通的人生却让自己夜不能寐。我可以接受平凡,却始终接受不了平庸。我选择辍学回来,是我想念奶奶了,怀念这方土地了。

我享受当前的这种状态,也同样懊恼,起初就不该引诱阿金。所谓的引诱,就是不该擅自表现脆弱。我在城市生活的日子,眼泪这玩意,很少落下过。回来又遇阿金,整个人和心变得松弛不堪,甚至故意弱化自己。

他很快松开搭在我腰间的手,扳过我僵直的脊背,让我与他面对面。我目光平视眼前的汹涌,停滞在他胸口,灰色布衫罩在肩头,隐约见着他白花花的肉体在空气中抖动。我陌生这种氛围,显得尴尬,也怀有冲动,能够往上靠一靠。我摸索他结实的臂膀,路过胸膛,来到低垂的下巴。微微轻颤,他闷笑出声,“你这是书上说的盲人摸象嘛?”

阿金这是在...对...调侃。

我适时地悠悠抬头,将他笑意全部没收眼底。“胡子拉碴,也该修理修理。即便我是盲人,也要嫌弃。”我这话说得,绝大有误。我若成盲人,不该是他嫌弃我吗?我又怔怔地瞧他,不肯错过他脸部变化的每个细微表情,等着他开口辩驳。

“嗯,我也觉着有些扎人,自个都嫌弃。”他腾手摸摸下巴,接着说,“有段时间了,你回来之前,我就这模样,现在是不能够了,不能够了。”他憨笑摇头,又重重点头,“来,你帮我刮。”眸子灿烂,容不得我拒绝。

“你先换件干净衣裳,一股子病味儿,可别传染了我。”我低垂着眼,伸手推推他。他赶忙撤离我,连说三声“对对对”,往隔壁屋子跑去。我脱了鞋,盘腿坐在靠近窗户的床脚,剥桔子。不待片刻,他端着打满水的铜黄色脸盆,走了进来,拧了把毛巾,擦拭身子,又换了件干净的白色布衫,套了条灰色宽松的大裤衩。一系列动作,我当闭目不见,甩头往窗外而去。“咕咚”一声,“咕咚”两声,三声,四声。我清晰听见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简直如滚滚雷鸣,嗡嗡奔跑在我耳墙。脸颊滚烫,连带脖子也火辣辣灼烧起来。我把大半个橘子胡乱塞往嘴里,大口咀嚼。

“沈意,你少吃点。”

“为啥?”

“上火。”

“咳咳,咳咳咳...”

我猛地咳嗽起来。

阿金坦然地帮我顺着气儿,瞅见我猪肝色的脸孔,犯难的问了句,“难道是害羞了不成?”哐当,脑袋撞在钟上。阿弥陀佛,我沈意这下说谎了。

“什么害羞,橘子吃多,上火了呗。”

我双手指头按了按脸颊凸起的地方,嘴里牙根发酸,或许真是那橘子作用。

话说要为阿金刮胡子来着,过后也便不了了之。深怕自己不在情绪,多少会弄伤他。天色渐暗,家也是要回了。匆匆告别他,他不舍地追出来送我。我把他往屋里赶,又盼他偷偷跟在我身后。

我正走着的这片竹林,小些,也离我们近些,就在房子边上,再往边去,是条河,我们这儿人,称河那头叫“港西”。我手别了一根翠绿的嫩竹,脚打在散落地面的竹叶上,这种残暴迹象,显然表明我此时是不大顺心的。我今年十八岁,农村姑娘早该谈情说爱,过两年找个人嫁了去,我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感觉读了书的人就该特别一些。我和阿金,又算怎么一档子事儿。我和他要是成了婚,他对我好,那是没得说,我自然不会受啥委屈。可是,我这书,哪能白读。城市与农村,一开始我就做了选择。城市,就是我一开始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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