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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水》024: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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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财把箭匣里的毛粟子倒了一把出来,走上两步,递给四小姐,却是不理那老妖婆。

四小姐双手捧着接过,轻轻的说声谢谢,看着那圆不溜湫的硬壳儿,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把眼看着姨婆婆。

“你吃吧,我不吃。”老姨婆说着就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火,冷哼道:“这小子煨着好东西呢——熟了没有?”后一句却是问的旺财。

旺财心想,熟了也不给你吃,急了我撒泡尿下去谁也吃不成。却见那四小姐也坐了下来,将粟子放在衣襟上,执了一个在用指甲扣着。

“你傻呀,这壳这么老怎么扣的开,要用牙,用牙咬。”旺财见四小姐睁着大眼,脸蛋都饿青了,心中不忍,从匣里倒了两粒出来,两指捉了一颗,往门牙上一咬,“咔嚓”一声脆响就咬开了。

四小姐这才略红了红脸,照着样子小心的咬了一个,放手里剥了,将果肉塞进嘴里。

“嗯,好甜的,姨婆你也吃。”

旺财见她松鼠剥食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酸,道:“那东西不能吃多,吃多了肚子胀,你等着。”

说完返身走到一棵树前,腰身一挫,一个纵跃跳到半空,三两步爬到树上,扯着一根缠在枝杈上的藤子,小心的摘下五六个乌褐色毛绒绒的果子,捧着递给四小姐。

“你不会先帮着洗了来?这乌黑黑的是什么东西?”老妖婆一开口就让人来气。

“野藤梨不知道么?这东西还要洗么?”老东西这么笨,嘴巴还这么臭,就不给你吃。当下一掐果身,褐皮裂开,黄澄澄的果肉就露出来了,一股酒香般的清气在空中弥漫。

“四小姐,吃这个,又绵又甜好吃的很。”

“谢谢你。”四小姐似乎在想怎么称呼他,却又不知怎么叫好,就这么含糊的谢了。

野藤梨真的是很好吃,而且在这深秋还挂在枝头上的,被浅霜一逼,不要太香甜。四小姐一口咬下去,舌头都差点咬着。

递了一个给姨婆婆,只不说话,但那神情说明了一切。老姑就接过来嗅了一口,道:“这东西果然好香,你自己怎么不吃?”

“爱吃不吃,这东西就只有女人才会喜欢,我大男人吃这软绵绵的东西干什么。”

旺财正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有很多古怪的想法,心里其实萌芽着对异性的好奇与渴望,但他脑子里的观点却时时在抗拒着,一切他认为有女人味的东西都在他的排除范围,比如说大红的颜色,鲜艳的东西,绵绵的东西,甜甜的食品……

他的心里藏着满满的大男子汉气概。

四小姐一口气吃了三个野藤梨,身体总算活泛一些了,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因为旺财嘴欠,问了当下不该问的东西。

“寿叔他们怎样了?”

好在老道姑在旁,一边安慰着四小姐,一边将情况说了一遍,或许是那野藤梨好吃的缘故,老道姑的戾气消了许多,说话也透着伤感。

“除了雨儿,其它人全没了。”

“老夫人也……”

“呵呵,看来你确实还蒙在鼓里,这香气越来越浓了,里面是什么东西?野鸡?好了就取出来,吃饱了才有力气说。”

“还不行,这火还没过透,肉是差不多了,但粟子不熟,半生不熟吃了肚子痛。”

老道姑无耐,只好先将事情的头尾说了出来。

原来这老道姑名叫妙真,还真的是四小姐的姨婆,是四小姐老祖母的亲妹妹,因了老辈许了个宏愿,从小舍在道观里长大的,徐家车队之所以在长岭镇呆这么久,就是等她到来玩了掉包计。

她混在来大院做针钱的婆婆堆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和老夫人调了个包。而所谓的集体换布衣,针线婆婆进进出出,也只是执行这一计的手段罢了。她的到来,只是两个目的,一是扮老夫人,二是关键时救走徐家血脉。

但旺财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和老夫人玩这一出,难道老夫人怕死,先溜走了?

“怕死?哼,死才是解脱,活着比死了要难上一万倍。”

旺财不由得忧伤起来,他加入这车队还不到一个月时间,但认识了许多人,随着时间的接触,每个人其实对他都挺好,就连王夫人那冰冷的脸上也偶尔能闪出一分柔情来,如今一切都成了过去,就连老是要和他拌嘴的欣儿,老实憨厚的阿虎也倒在血泊中,她们是埋在青山下,还是抛尸野狼前?

三人不再说话,守着渐渐熄灭的火堆,各自想着心思。

还是小黑耐不住饥饿,忍不住想去探那火堆,才把旺财的心思夺了回来,忙一把推开小黑,笑道:“这下熟了,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拨开火堆,推着一个黑不溜湫圆不隆东的土疙瘩在石头上来回翻滚着,让徐徐山风吹着散热。浓郁的香气就随着滚动不停的散发出来,让人馋的直流口水,就连四小姐也停了哭泣,瞪着一双毛眼,好奇的看着石头上的东西。

旺财先麻利的用麦竹做了三双筷子,这才蹲下身子,双手按住土疙瘩两头,轻轻一折,白嫩的鸡肉就腾着热气露了出来。

旺财先折了只鸡腿给四小姐,想想又忍痛将另一支鸡腿递给了老太婆,不是他气量大,而是看不下去两人你推我让的样子,口水都流出来了,还要假客气。

他又将鸡头和鸡屁股用匕首切下来,丢给小黑,自己折了翅膀在手,从怀里掏出盐巴,正要给两人洒一点时,发现两人手上都只剩下了一根鸡骨。这么快!旺财说我盐都没洒呢。看看四小姐那明亮的大眼睛,忍不住在鸡翅上洒抹了盐沫子,递了过去。

“还一只翅我谁也不给了。”

旺财怕自己心软,赶紧说了出来,麻利的醮了盐,三下五除二的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用匕首将扎着竹丝的焦黑部分削了,鸡肚子里那黄润润的毛粟肉就如珍珠般散了出来。

“这下先吃粟子,再啃鸡架子,快吃,可香了。”

……

三百里外的山道上,有三人缓缓而行,年轻的黑瘦青年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右侧装着行李,左侧坐靠着一个老太婆,那老太婆一脸水肿,满面恶疮,另一个拄着布幌子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幌子上写着:“祖传巧手,打锡补铜壶。”

重病的老太婆本是昏昏欲睡,却突然猛打了两个喷涕,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恢复清明,烔烔有神。

“到地界了?”

“再有二十里,就过北关了。”

山羊胡子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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