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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水》002: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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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王殿的香火悄悄的旺了起来。

旺财也不再顶着鸡窝头脏着手了。而是清洗的干干净净的,打扮的清清爽爽的,没事就坐在殿门口,每个来烧香的人出了殿后都会摸摸旺财的头,捏捏旺财的脸,说这样可以揩运。甚至有妇人非要摸一把小雀雀才肯放手。

旺财到村里要饭的机会也渐渐的少了起来,来烧香的或多或少会留两个铜钿,若是妇人来,更多的是带着菜包子或是豆粽子来,一热就能吃。

这一年,上王村还是大丰收,又因为多了一头健牛,里正领着壮汉们又开出了近四十亩梯田。到了秋收时,那真的是满村喜气洋洋。

腊八这天,下王村的里正偷偷摸摸的来到偃王殿,说要请旺财去下王村过年。正说着呢,七公就领着人过来了,差点乱棒打出。

十二这天,下王村的里正伙同前山村、岭脚村风风火火来了十几个人,逼着七公摆茶商量,最后商定,让旺财正月初五各村走一走。

旺财只要有的吃,随便怎样都好。

就这样,旺财舒舒服服的长到九岁。这一年天气大旱,蝗虫成灾,各村争水每天都有人打的头破血流。更严重的是邻郡奉义州闹兵灾,大量的流民涌了过来,讨饭要饭的成群成片。好在上王村地处山岙,交通不是太便利,灾民过的少,但受到的影响还是大。

旺财断了炊,没人来上香了。只好又开始吃东家混西家。

更可怕的是因为大量的流民过境,瘟疫也被带来了,邻近的好几个村子都开始死人了,连郎中都开始拒医,说无药可解。

上王村的里正七公想尽了办法,甚至在村口设了挡子,严禁外人出入。还是没防住瘟疫的传播。

木匠老李的小儿子双目赤红全身长疮,死在天井里。

然后这病就疯狂的在半大小子里感染。招娣十岁的孙子山彪也染上了,她百般无策之下,就想了个土办法——“替死”。

这死怎么替?先去坡上挖来青草皮,铺在米筛上,支盖在重病的人头上,表示这个人已到了地下阴间,不用拘魂了。另备一付棺材,找一个人躺进去,盖上棺材板,上面捆一只老公鸡,这就是替死了。

若是等一晚上魂没被无常鬼拘去,就在棺材头前烧上三张黄裱纸,然后用这纸灰给病人喝下去,病人就会好了。

招娣指挥着家人如此安排,她自个的老寿材都从楼下抬下来了,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谁敢替死?这小孩病了就该是小孩来替,可哪家舍得,躲起来还来不急呢。儿子白眼想了半天,说要不问问旺财?

“问他干啥,吓都吓死了,你去叫他来吃夜餐,我熬碗懵懂汤兑酒,你骗他喝两杯。”

旺财见着堂前那乌漆漆的棺材阴深的吓人,连饭都不敢吃,转身就要跑,招娣急了,一把扯住,捂住嘴巴,让儿子来绑人,旺财又踢又闹的挣扎着,却耐不住这母子两个合力,四手四脚捆了个严严实实,嘴里也塞进了抹布头,只能呜呜的叫着。

招娣看着被放进棺材里的旺财,呼一口大气,轻声道:“旺财,不要怕,奶奶给山彪治病呢,你帮我睡一夜棺材床,明早烧鸡你吃。”

旺财看着那棺材板推过来,把黄兮兮的灯光挡住了,只有脑后一丝光线映下来,尿都吓出来了,挣扎着乱动,却听棺外白眼说你要是再动一下,我就真把棺材盖刹死了。旺财就不敢动了,提心吊胆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挡不住困意,竟然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被人从棺材里拉出来还有点迷糊,招娣急吼吼的烧了黄裱纸,端着纸灰泡给孙子吃。旺财想起来了,就说要鸡吃,白眼看看母亲,就把棺材板上的大公鸡一刀抹了脖子。

一个时辰后烧鸡端上来了,旺财别看是讨饭客出身,但鸡头鸡脖鸡屁股却是从来不吃。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大饱,却听厢房里山彪说我闻着香味了,吵着要吃鸡。旺财看看被自己扭下来的鸡头鸡屁股,吐了一口吐沫,双手一推道:“要想山彪哥好,就让他把骨头都嚼碎了吃光,否则还要死。”

也不知是“替死”有用,还是纸灰有用,还或者是老公鸡管用,又或者旺财口采好,总之,人家的孩子是越来越严重,山彪却是渐渐的收脓消红好了起来。

旺财死里逃生,见着棺材也不怕了,又被他寻着了吃鸡赚钱的路子。这下他学聪明了,谁给的红包厚就先睡谁的棺材。两个月下来,被他狠赚了一笔,人也吃胖了一大圈。

等到谷物归仓,大家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悉,说邻近大路的村子又被溃兵给祸害了。王师在节节败退,敌军正步步紧逼,搞不好州城都要被打。

七公听到消息,好吓了一跳,连忙指挥大家上山打洞,好藏粮食。又央木匠老李去请相熟的铁匠来,家家户户造长矛。

旺财现在存了近两吊铜钱,便拿出一百五十个铜钿来,请铁匠帮忙打了一把直刀,刀长二尺一寸,配着旺财的身板正好。

刀身用松烟墨熏的漆黑,只刃线一道闪亮亮的银光。旺财又央木匠老李用梨花木安了刀柄,配了刀鞘,刀鞘刷了乌漆,嵌着白铁扣。刀柄上划了鱼鳞印,请阿胜奶用紫麻丝绳紧紧的缠绕了一道。一柄漂亮的直刀就大功告成了。

旺财十分得意,整天背在肩上诱惑村里的少年郎。

下王村的王里正又过来了,这一次七公没有赶他,而是请进屋里坐了半天晚上还留了饭。第二天旺财便听说两村合请一个武教头,场地就在村后的晒谷坪上。

旺财兴冲冲的跑去找七公说要学武,顺便提出不讨饭了,要在七公家搭伙吃,一个月六十个铜钱。七公自然满口答应,正好那武师也是他家管饭,多个旺财也就是多双筷子而已。

武师是个精瘦的汉子,姓吴。虽然瘦,但力气大,往那一站,三个健汉也推不动他。他的第二个下马威是好好的坐着喝茶,却说这屋里太暗了,在天井里起身一纵,在屋檐上抄下七片瓦,复一纵,将七片瓦又塞了回去,层次分毫不差。接着耍刀法,身架如蛟龙出洞,刀光似银霜铺地。

三个下马威一摆,两村的拜师钱就交的爽快了,各家的家长们也就放心把孩子交出来了,那些半大的小子们更是欢喜非常。

吴师傅的拜师礼很贵,一个人一个月的学费就要八十个铜钱,要是学半天的,也要五十个铜钱。旺财很是肉痛这钱,所以他不学了。却是早早的来到谷坪,躲在角落里看着。

吴师傅本来要撵的,听说他是个孤儿,又是一起搭伙吃饭的,也就由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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