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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欢》17、菀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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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一个瘦长灰袍的老者从后面闪了出来,他头发灰白,面容清瞿,下巴上一缕黑灰夹杂的胡须,坚毅而整洁地垂在胸前。

他向众人作揖,说话时,胡须也是纹丝不乱:“各位看官,这戏到这话儿已经完了,各位若是觉得比那灯谜更趣了些,打赏小的们几枚铜钱,让小儿们也在这桂轮新满的年节饱腹一顿……”

听这声音,是那幕后老倌无疑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鼓掌,有扔铜币的,有高声谈笑离去的……

也有人嚷嚷:“骗鬼去吧,居然让属下去对仇人雪中送碳……”

入戏太深的,有哭起来的:“皇长子怎么这么可怜?皇二子放暗箭算什么好汉?”

也有叫骂的:“气死我了!当是我们没听过说书的么?这种情况下,还不报仇雪恨?……不反手一刀给他个痛快?”

也有不满意的:“唉,走走走,大过节的,晦气晦气!”

温候循问看得呆愣的温无霜:“你信吗?”

温无霜盯着那被拖走的“长”字娃儿,直到看到他被拖到幕布后再看不见时,方说:“所以,那个皇长子就此西去……是说,他做神仙去了吗?”

旁边有百姓听到,噗地一声,乐了起来:“西去!就是死了!没了!……做什么神仙!命都没了,还做神仙!自古神仙,隐迹终南……那是沙场,哪有神仙?”

周围有人哄笑起来。

另一个人也和起来:“正是,升仙是件欢乐的事,你见过这么落魄的神仙吗?回去好好读书吧。”

台上的灰袍老者听到哄笑,摇摇头,有点神伤,但目光依然坚毅。

温无霜却在心想,旁边这两人是谁?

知府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对母亲说个不的,这两人竟然胆敢说得跟母亲不一样?!

她心里生出一股凉意,她想起了她母亲对她讲过的,所有能征善战却没有后来的皇帝,她有些害怕,她害怕她无意中在这里看到了其中的一种结局……

想着,她就要到那幕布后面去看那中箭的“皇长子”……

这时,刚才不见了的冬青复又出现在他们身边,他把温候循和温无霜以及冬川拉到一边,对温候循悄声说:“小的刚才到后面看了一下,发现后面有个小娃儿正在挨鞭子,听那抽打他的胖老倌在骂他,说抵死不演就得挨打云云……”

温候循和温无霜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冬青又说:“杂耍老倌说,若他不演五将,他就得钻那圆环。那挨鞭子的少年,两颊奇瘦,双眼深陷,仿佛正生着大病,却不得不在鞭子的抽打下,再把身子艰难地蜷缩成一个圆环,看他那双眼睛已经空洞,仿佛已经痛得麻木了一般……”

温候循问:“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这些少年?”

温无霜却有些走神,想了一下问冬青:“冬青,你刚才为什么听到那吆喝的老人的声音后那么奇怪,好像很要紧似的。”

冬青犹豫了一下,没想到大小姐刚才会盯着他:“呃,小人因为跟其他府兵巡城时,看过了前面几话,所以识得,便不想错过最后一话……”

温无霜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前面可会讲到这个皇长子可有什么妃子之类的幸福生活?于是忙问:“哦?前面几话演些什么?可好玩?”

冬青以为这大小姐会嫌弃他们失职,明明这些少年们这么可怜,还不阻止,还好意思跟着起哄看?

于是忙说:“如果奴才们知道这些表演的少年这么苦命,便是怎样也不看的。”

由于温无霜刚才没听,于是穷追不舍:“什么这么苦命?”

冬青点点头:“这样吧,少爷,小姐,奴才带你们去看。”

冬青冬川他们这些时常往外跑的,已经认识了那些少年,所以边带着两人,边悄声在两位小主子耳边说:

“小的们还经常看到这家杂耍老倌训练这些少年,有天分的上台演那折子文戏,不去的,就演杂耍……”

“这表演杂耍的,”他刚才趁老倌们不备,“小的刚才上前去问了,没想到竟连雨雪霜天也不管,用根指粗粗绳,的绳子像拴牲口一样拴着这些少年,不听话挣扎时,便拿着鞭子抽打,少年们便只能在原地画圈一样躲闪……”

冬川也补充说:“尤其逢年节,表演场次增多,杂耍少年们十分疲倦,表演中稍有差池失误,不是被抽鞭子,便是被揪耳朵勒着脖子教训,所以他们在表演这些杂耍之前,不知受了多少摔伤,挨过多少鞭子了,受了多少暴力残虐或者饥饿等等的威胁手段,忍受不住的,最终会死去,而只要没死,就得去表演,这样他们才有粮食吃,没有自由……,也没有生命……”

温无霜抹起了眼泪:“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们?……”

如果不是刚才那百姓说的那句:“升仙是件欢乐的事,你见过这么落魄的神仙吗?”这句话,此时的温无霜恐怕会觉得这些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快升仙了。

对哦,如果升仙是件快乐的事,那么为什么母亲在说到那暄皇帝升仙时,是那么难过?

为什么自己在看到在听到这些少年的经历时,也会这么难过?

母亲说,他们要走,是因为他们对这人间不满意。

可是,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满意不满意,明明先看到的是别人对他们的恶意……

温无霜糊涂起来。

温候循看她抹泪,以为她被吓着了,赶紧安慰她:“折子戏讲究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每一个骁勇的人生,背后都是一段不堪的成长经历……”

说着他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绕过去时,正好看到了冬青指着说的那个少年,看到那个少年褴褛的衣服、满身的血迹、无神空洞的眼睛,仿佛快失去了人的特征的样子,心下一抽,不禁一哆嗦。

于是喃喃地说:“但是,这个老倌儿,恶到这种程度,真的该杀!”

温无霜也悄悄跟了上来,温候循想捂她的眼睛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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