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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仪之銮鸣》第十章 帝陵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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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光,百花初放,婉转妩媚,流瑛翠色。安庆宫珠镜台前的垂丝紫铃兰开的茂盛鲜艳。高挺的树干直逼台顶,无数翠绿细长的枝条垂散而下,每条枝叶被一朵朵紫色绒花覆满,煞是可爱,整棵树好似一把巨大的紫色花伞,清风拂来,片片花瓣徐徐飘散,当真美轮美奂。

“阿翊,你蒙着我的眼做甚?”我拽着他的衣袖,一步步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的声音里有些雀跃,牵着我慢慢下了台阶,“好了。”

绑在眼上的丝带滑落,眼前的花树下架着一座秋千,湖青色的纱绳系在树干上,小小的荡板上落着几片碎花。

“去试试,我扎了好久。”他笑弯了眼。

我欢快地坐上去,赵承翊绕到我身后,“我推你。”

他轻轻推着我的背,秋千荡开,淡粉色的绡绫薄纱襦裙随风而起,伴着飘落的紫色花雨,我身心轻盈,意识流远,偶尔抬头仰望花隙间露出的天空,仿佛融化在这曼妙的花树间。

秋千越飞越高,每一次荡开,离身后的人越远,我有些害怕,回头喊道:“阿翊,停下来,停下来,我会摔下去的。”

乍然间,远处的天空黑云滚滚,遮住了碧海一般的湛蓝,风雨袭来,花树开始剧烈颤抖,我又急又慌,回头生气冲他说道:“你再不停,我不理你了。”

可背后推我的那个他却不再是他了,那人头戴皇帝冕冠,身着龙袍,狰狞着脸,向我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杀我母妃,为什么?”

“我没有!”我哭喊道。

他一把狠狠推向我的背,我陡然从高空跌落,坠入无边的黑色深渊。

“我没有。”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一室明亮。

“醒了!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床边立刻围上一群人,我昏沉着脑袋,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是谁,想试着撑起身体,却一丝力气也无,肩膀上撕裂的痛楚提醒着我昏迷前发生的事,不由喃喃道:“赵域呢?”

“他没事。”有人道。

我放下心来又合上眼睡了过去。再醒来,茉浅趴在床榻边缘睡着了,我轻轻挪动身体,她却醒了。见我睁着眼,她又是激动又是愧疚,片刻红了眼,哭道:“小姐,小姐,是奴婢不好,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我摇摇头,轻声安慰她道:“我没事,不要担心。”因记挂着帝陵刺杀的事,我忍着身体的疼痛,又问道:“我睡了多久?这是哪里?”

她擦擦眼泪道:“小姐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这里是太庙厢房。”

“赵域伤得重不重?”

“他被剑所伤,失血过多,不过经过韩太医的救治,现已无大碍,也在偏厢休息。”

“自己差点小命不保,还有空担心别人。”房门忽被推开,一人踏进来,我越过茉浅的肩头看去。那人面如冠玉,鬓若刀裁,束髻戴银冠,一身褚黄相间的直缀长袍衬得他玉树挺拔,可这么一张俊俏的脸上偏偏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疏懒。

“韩大哥。”韩熙,字泊宁,岭南韩家长孙,时任门下省门下侍郎,尚长乐公主赵元玉为妻,想起早逝的元玉,我黯然道:“现在也是驸马爷了。”

茉浅起身让他,韩熙毫无避忌,直直坐到我身边:“身体可还有不适之处,二弟在外侯着。”

我道:“已无大碍,你怎么在此处?”

茉浅道:“是韩大人救了我们。”

韩熙见我眼中存着疑惑,遂解释道:“今日我奉皇上之命督建太庙修葺之事,刚要离去之时,却见帝陵戍卫校郎飞马来报袭击之事,晋陵王便命御林军随我前去擒贼,结果半道上就遇见了你。赵域正和那人酣战,茉浅那丫头围着满身是血的你正哭鼻子。”

我问道:“可有擒下那人?”

“没有,”他面色沉重,“他见我带兵而至并不恋战,杀了几个御林军逃了。”

“他能和赵域打成平手,足见武功之高。”

“我命人将你送往太庙救治便赶去了帝陵,那边厮杀已经结束。经清点,杀手尸体五具,而戍卫竟死了三十七人,受伤者十五人。”

“尽管帝陵戍卫能力有限,但五个人竟然杀掉了两个戍卫分队,这种战斗能力已经超过了军队。”

“我已将此事禀报了皇上,陛下十分震怒,命大理寺与刑部一同彻查此事。刑部侍郎张邈此刻正陪着陛下与三王爷在帝陵查看。”

赵承翊竟亲自来了?帝陵遇袭虽不是小事,但仍旧不同于军国大事,寒雪之天,他居然为此出宫亲自查探,我着实讶异。

韩熙道:“他去帝陵之前来看过你,是他宣阿稽来为你医治的。”

我默默不语,良久才开口:“他不是想我死吗?”

韩熙嗤笑一声,嘲讽道:“你是这样看他的?”

少年时,承翊与我,元玉与他,四人常常结伴出游一起谈天说地,希冀人生。我和元玉曾约定要同日大婚,我们的子女还要缔结婚盟,我们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可如今,早已物是人分,沧海桑田,我们四人死的死,反目的反目,另娶他人的另娶他人,那些盟誓诺言只是黄粱一梦。

往事不可追忆,眼角边不禁噙着泪水,头顶的素纱帐如雾般网却我所有的神思,双眼空空如也,声音干涩无力:“韩熙,你知道我这三年遭遇了多少次暗杀?死里逃生多少次?又有多少人为了我牺牲?我曾想不如让那些杀手结果了我的性命,所有爱恨情仇从此一了百了。直到在一次刺杀中,赵域捡到了飞龙令。”

他惊讶道:“你是说陛下?”

“飞龙卫是历代大顺皇帝的私人卫队,此卫队中人皆挑选于全国各地府兵之中,这些人经过层层选拔取最优者入选。入选者编制入队,人手一令,且用数字标记。而飞龙令由大内铸造,玄铁而制,雕刻特有的飞龙出云纹,绝无造价。”

“那你可用此令查证,便知是否刺客来自飞龙卫。”

“我早托三哥查证,飞龙卫天字卫队纪渊正是那块令牌的主人。”

“如果我没记错,纪渊在良时通敌案中已经殉职,皇上追封他为飞龙卫中将侍卫郎,厚赐了他的家人。”

我苦笑道:“所以死无对证。”

崇德二年剑南道遂州刺史良时私通南诏,出卖我朝西南边境军事布阵防线图,幸而太史章弥并未与其同流合污,冒死传信进京,赵承翊命中书侍郎周眺为为钦差,调遣飞龙天字卫队相护前往遂州办理此案,捉拿良时回京。纪渊便是为了保护钦差大人死于遂州。三哥查过纪渊殉职正是我在芙蓉寺遇袭之后三日,遂州距离我身处的益州快马不足两日可到,而我又拾到他的飞龙令,他必定是先来杀我不成,而后赶回遂州办差,致于他是真的为救人而死,还是失了令牌被人灭口,就不得而知了。

“飞龙卫只听皇帝调遣,这一点毋庸置疑。韩熙,没有证据,我不敢妄自揣测。但从遗诏开始,我身边的谜团越来越多,牵扯的人越来越多,那时我才真正明白,如果我要活下去,就必须拨开迷雾,找出真相。”

韩熙道:“你来找崔秀也是为此?”

“正是,”想起他插满箭宇,血流如注的身体,我心有愧疚,“我没想到会害了他,他的尸身如今何在?”

“稍作清理,已送往刑部,由仵作行人验尸。”

崔秀半世风光,死后只能躺在冰冷的验尸间任由别人检视,我不忍,求韩熙道:“此案了结后,可否让我为他安葬?”

“可以,”他爽快应下,随后又郑重提醒道:“你要查,我不阻止,但你也看见了如今的情势,这些杀手组织严密,手段狠辣,以你的能力并不足以应付,若遇到困难你可来找我。”

我感激道:“多谢。”

他微微叹气,愁绪染上眉间,“你视我为兄,我对你施以援手本是应当。何况,元玉临死托我照顾你,这世上我能为她所做的已经少之又少,你又何须言谢。”

我很想问他,你既放不下元玉,为何又娶了元若。难道世间男子真的可以做到心里想着一人,却又与别人成夫妻缘分,燕好双飞。元玉,我已分不清这世间的真假,若你还在,这些变化你又能承受几分?或者,一切又根本不会改变?

一道清脆的推门声骤然打破了我和他之间的沉默,茉浅屈膝下跪,磕头在地,我听见她对来人恭祝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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