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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苏柏琛率先忍不住笑场。

这人一点也不含蓄的哈哈大笑，简直可以称得上眉飞色舞。蒋思佳见他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原本尴尬的气氛全无。两人笑作一团，蒋思佳先道：“你怎么能笑呢！”

苏柏琛举手投降，板着脸正经道：“不笑不笑。”

说完，又忍不住扑哧一声。

蒋思佳：“……再笑揍你噢！”

苏柏琛一脸好好好，问：“那还用不用再试一次？”

蒋思佳没好气道：“不试了不试了！上去吧！”

这么一折腾，谁还顾得上紧张啊！

蒋思佳按了楼下的视频电话，嘟嘟嘟几声后，一个声音传来：“谁？”

“请问是李昌明老师吗？我是您一三级的学生蒋思佳！来给您拜年的！”

说这话的时候蒋思佳脸不红心不跳，俨然一副练出来的样子。

安大的广电编班有三个，全年级百来个学生，大学里面只要不出众，别指望老师能记得你。李昌明听这话果然顿了一下，想不起来是谁又没有把学生拒之门外的道理，终是迟疑道：“上来吧。”

门禁锁开，蒋思佳胜利般的一笑。

两人上了电梯，蒋思佳对苏柏琛道：“怎么样，临场发挥不错吧？”

苏柏琛赞道：“很棒。”

蒋思佳有点小得意，道：“那是，我实习期当记者的时候还装兼职大学生混进过美食节的排档里面呢！那里的东西可脏了……”

看着蒋思佳得像只小猫咪般骄傲的样子，苏柏琛的眼里露出笑意。

电梯停稳，两人出了楼。蒋思佳又在脑里迅速“排练”了一遍，然后敲响了李昌明家的门。

因有提前准备，李昌明很快来开了门。

蒋思佳见了李昌明，先是鞠了一躬，道：“老师好。”才进了门。

这一套动作坐下来显然让李昌明愣住了，李老师估计多少年也没被学生这么拜访过，忙道：“先进来，进来再说。”

蒋思佳便和苏柏琛一起进了门。

苏柏琛将礼品放在地上，李老师皱眉，刚想说话就听蒋思佳道：“老师我知道您不收礼，可我早就毕业了，不算是您现在教的学生。过年来看老师提点东西不过分吧？”

话已经说到这里，李昌明再拒绝就没什么意思了。他招待着两人坐下，又添了茶水。

李昌明转身的瞬间，蒋思佳迅速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里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客厅里放了沙发茶几餐桌就再也放不下其他。电视是老式的，摆放的居家用品也不新，看起来给人一副很清贫的样子。

不应该啊。

按理说李昌明是一个教授，待遇怎么会这么差？

转眼间李昌明便端着热水走了回来，蒋思佳笑道：“几年没见，老师一点儿都没老呢。”

李昌明不算是和蔼的人，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老学究的书呆子味道，他听了蒋思佳的恭维，也没过多表示。

不过当记者的这几个月大大增加了蒋思佳的脸皮厚度，她道：“老师大概不记得我了，我是一三届广编三班的。曾经想考老师的研究生，但我的学习成绩不算好，毕业后就去了南方工作……这几年下来，最怀念的是学生时光，更怀念老师。”

这一番话说得煽情，蒋思佳继续道：“很难的日子，想想老师讲的道理，也就都挺过来了。年前觉得生活太压抑了，做梦梦到上学的时候老实讲‘事从本心’，便从原有的工作辞职……遵循自己的内心，世界果然变得开朗。这是我男朋友，也是我走出来后认识的，这次回来，也想把他带来见见老师。”

蒋思佳说得话半真半假，“事从本心”四个字是她打听到了，听说李昌明带每届学生的时候都会在第一堂课上写上这三个字。好巧不巧，这与蒋思佳这几个月的经历不谋而合。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李昌明听蒋思佳说过那几个字后便放下了警惕，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蒋思佳一笑，道：“之前在自媒体干了一阵，公司在安城开了分处，我就过来了。”

李昌明点了点头，道：“看到你们一个个都好，老师就放心了。”

蒋思佳也不敢把话题往学校方面引，生怕说多了露馅。她和苏柏琛对视一眼，苏柏琛自然接过话题，道：“经常听佳佳提起李老师，这次过年佳佳费了好大工夫打听到您的住所又不敢过来，我劝了好久她才鼓起勇气。”

李昌明目露笑意，道：“虽然现在不是你的老师了，但有什么事都还可以找我。”

蒋思佳一听有戏。

“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事儿……公司年后的主要项目是回顾安城本地大事件，我找资料收集了不少，感觉要说轰动性事件，估计要是零四年的婴幼儿毒辅食事件……可是这毕竟是负面的……”

蒋思佳没继续往下说。

她盯着李昌明，一丝一毫都不眨眼。

然而很可惜，当她说到“毒辅食”的时候，李昌明的神色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慢悠悠喝了一口水，道：“回顾的话应该有时间限制吧？那可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李昌明语气淡然，仿佛他不是当年的报道者一样。

蒋思佳不动声色看了苏柏琛一眼，苏柏琛稍稍皱眉，显然也察觉到了某种古怪。

“您说得对，”收回视线的蒋思佳笑道：“十四年了……人们却依旧没有将他从记忆中忘却，这件事影响真广。”

李昌明没有接话，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蒋思佳还想做一番努力，她求助苏柏琛，苏柏琛接过话头，道：“可不是吗，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买国产的了。不过幸好这件事被爆出来，要不然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受苦。李老师，听说当年是安成的记者率先顶着压力报道的，你们新闻界的人是不是要比公众早一步知道这事啊？”

蒋思佳心想，难为苏柏琛说这么一大段话了……

她正在心里暗笑，便听李昌明道：“不至于，我们上传播学的时候不是分析过这个案例吗？小蒋，你都忘了？”

蒋思佳一愣，表情凝固。

只需要一瞬间，厅里的气氛猛然变了。

李昌明放下老旧的透明水杯，冷静道：“你们是谁？”

蒋思佳心乱如麻，勉强笑了一下，道：“老师你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学生……”

李昌明静默不语，那双眼里却有穿透一切的凌厉。他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你们是谁的人？”

蒋思佳见辩解已无用，脸色不怎么好。苏柏琛率先一步护到了蒋思佳身前，道：“李老师不要生气，我们是十四年前的受害者，想在您这里寻求帮助。”

李昌明脸上明灭不定，他看了苏柏琛一眼，面带些许困惑。就在苏柏琛险些要说出苏母的时候，李昌明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眼色变，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走！”

说罢，他就站起来，作势要推搡两人。

蒋思佳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一个措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苏柏琛连忙将她护住，两人退至门外，大门“碰”的一声险些砸到鼻子上。

这一切发生在一分钟内，蒋思佳整个人都是懵的。

苏柏琛回头，脸上满是担心，问：“没事吧？”

蒋思佳摇摇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苏柏琛皱眉，眼里闪过一道愠怒。

蒋思佳苦笑，道：“怨不得别人，怪我没做好功课……”

这次来的太匆忙，谁也没料到李昌明竟然会在课堂上讲起这桩往事。蒋思佳虚心学生的身份被揭穿，对方的怒意可想而知。

两人只得无奈下楼。

“不过想想，感觉当年还是发生过一些事情的。”蒋思佳边走边说。

苏柏琛思索片刻，道：“或许……可以直接搬出我妈。”

蒋思佳却觉得有些不妥。

“是友，自然会帮我们；是敌，也没有更坏的情况了。”苏柏琛理性道。

这么一分析，顿时将蒋思佳说动了几分。然而今天称得上不欢而散，显然不是个好日子。蒋思佳叹了口气，看了眼雾霾严重的天空，道：“明天再来试试？”

苏柏琛不知想到了什么，调笑道：“小心他不给你开门。”

“那我就只能一直守在门口了。”

苏柏琛道：“嗯，我陪你。”

蒋思佳：“……”

两人慢悠悠走到车边，蒋思佳条件反射将钥匙给了苏柏琛，伸出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脸一红，刚想收回手，却被苏柏琛拿走了钥匙。

“我开吧，你坐着就好。”

蒋思佳内心吐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坐在副驾，苏柏琛以一种轻松明快的语调问：“这位小姐，我们去哪？”

“回家？”蒋思佳建议道。

苏柏琛点了点头，启动了车子。车子开出去十分钟，苏先生突然道：“这位小姐好生漂亮，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吃晚饭？”

苏柏琛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个登徒子，却一点没有轻薄的意思。蒋思佳被影响的心情一扫无余，道：“好呀，不过现在也太早了吧？”

司机先生没说话，只是将原有的路线拐了个弯。

二十分钟后，苏柏琛将车停到了电视塔下面。

电视塔是老电视台的旧址，在几十年前由这里输送信号保证电视节目正常播出。后来随着科技进步设备更新，又由于大型塔台对人体会有辐射影响，这里便不再具备信号发射功能。

可作为一个标志性建筑，电视台仍被保留了下来。蒋思佳还是很多年前学校春游的时候来过一次，站在高耸入云的电视塔中，她第一次对传媒产生了兴趣。

没想到苏柏琛竟然将她带到了这里。

“这位小姐，有兴趣在晚饭前看个电影吗？”苏先生的眼睛里带着丝丝狡黠。

电视塔的顶层被星空旋转餐厅和电影院承包，来这里的确可以看电影吃饭一条龙服务。

蒋思佳笑道：“你这是早就计划好了？”

苏柏琛一副无辜的样子：“怎么会。”

两人停好车，买了门票上塔。春节档的餐厅电影院各个火爆，然而他们一路都似乎被幸运之神眷顾一样，电影刚好买到最后两个位，预订餐厅时也刚好遇到一桌退位，巧合的蒋思佳有种不可置信，问苏柏琛道：“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苏柏琛哭笑不得，道：“怎么会？我又不是什么……李泽言？”

蒋思佳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简直上气不接下气，问：“你怎么会知道？天呐，你连李泽言都知道。”

苏柏琛一脸无奈的样子，道：“队里战友女朋友把他所有社交软件的名字都改成这个了。”

蒋思佳想想也觉得好笑。

两人看了中规中矩贺岁档，萌萌的妖怪们在屏幕上扭来扭去，蒋思佳看得心都要化了，道：“好可爱啊。”

苏柏琛出电影厅就买了个胡巴玩偶给蒋思佳。

蒋思佳一把年纪拿着个儿童玩偶，竟然隐隐有些兴奋。

坐电梯上了星光旋转餐厅，苏柏琛预定到的是不便宜的全景座位。服务员见是两人组合，还拿来了一束玫瑰插花放在桌上。冬天天黑得早，从百米高空俯视而下，夜幕中的城市闪烁着暖黄的光芒。蒋思佳突然就想起上学时学到的《天上的街市》，如今人间和天上一般，都是星光点点了。

旋转餐厅里有情侣也有家庭，或浪漫或温馨，充满着爱人的私语和孩童的玩闹。蒋思佳也仿若被这气氛影响，有种苏柏琛真的是她男朋友的错觉……

晚饭花了快两个小时，这里的味道尚可，吃得主要是气氛。两人刚准备走得时候突然听到周围的惊呼，蒋思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苏柏琛低声道：“流星！”

蒋思佳猛然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流星的小尾巴。她微张着嘴一副惊讶的样子，刚准备说话，眼前却突然一黑。

某种呼吸不上来的错觉伴随着黑暗而来，这感觉似曾相识，几秒的过程却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悠长，就在蒋思佳以为自己快要缺氧死掉的时候，新鲜的空气突然涌来。

她大口呼吸，眼前逐渐恢复正常。

她正在昏暗中。

这是天光未明，昼日未升的昏暗。

床头的电子灯恪尽职守的发出响声，标志着一个工作日的开始。

“2018年3月22日，am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