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我想过任何老板所说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的模样，唯独忽略掉了报刊亭陪教授下棋的老人。实在是没有任何联系在一起的想法。

“认识？”老板转过头。

“认识，但是也没说上什么话，他老师倒是和我很熟。”老人窝在报刊亭里抬了抬脑袋，“一般是他老师来找我下棋，小家伙就在旁边看看杂志。”

“这么说您之前就知道？”老板问。

“差不多，不然也不会给你那种建议。”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烟斗，然后用烟斗敲了敲心脏的位置，“溟，这孩子这里缺了一块，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我知道你最后肯定会带着他来找我。”

“果然您考虑的比我更多。”老板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老人家的经验，不算什么。”老人突然把话题抛给我，“上次买回去的那本旅游杂志看完了没有？”

“很早就看完了。”我盯着烟斗里飘出的烟雾，回想着旅游杂志的内容。

“那期封面是什么？”老人继续问。

“冷杉林。”我答。

“除了冷杉林呢？还看到什么？”老人看上去并不满意，“有光么？”

“没有。”

“有石头么？”

“没有”

“那你说说有什么。”老人弹了弹烟斗。

“‘尸体’。”我脱口而出。

“‘尸体’在哪里？”老人身体往前倾了倾。

“在森林的深处。”

“正面还是背面？”

“背面。”

“谁的‘尸体’？”

“很多‘尸体’。”

“我问的是最显眼的那个。”

“看不清。”

“仔细看！”

“人的‘尸体’。”

“哪个人？”

~~~~~~

这一次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准，回不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瑞士军刀、铁斧铁铲、打火机、水壶、应急食品、长袖长裤、备用手套、睡袋，在确认完已经将所有需要携带的东西带上之后，我们准备进入森林。树木的上半部分已经完全被冻成了一块，只能从下半部分裸露出的树皮看出这些树木还活着。

这一次我们从屋子背后的出发，用指南针确认了方向之后就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凿进，用斧头清开道路，用铲子进行善后处理。不需要像之前的我一样在树木上留下记号，这些树木已经被冻僵了，活动能力大大下降。

“这是必须的。”老人用斧头狠狠地砸断拦住去路的树木，“我们必须尽快到达‘尸体’最多的地方，现在砍掉这些树木就像是人在手术的时候需要切开的皮肤，只有处理掉了名为源头的‘尸体’才能保住森林，现在这些牺牲也是为了保全森林的性命。”

晚上十二点左右，我和老人裹着睡袋靠在树桩上休息，因为温度的缘故，我们几乎没找到什么可以烧的东西，最后老人只能选择烧掉了他带着的旧杂志，他把杂志撕成一页一页，每隔一段时间就往里面添上一页，但是这种方式看上去也坚持不了多久。

“抱歉。”我看着老人烧掉旧杂志的时候，他脸上出现可惜的表情。

“与你无关，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寒季’会这么冷。”老人叹了口气，“这是我见过最冷的‘寒季’，连烧的东西都找不到，恐怕我们明天继续的同时还需要做做砍柴工的工作，没有火焰的晚上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需要弄些晚上维持火焰的燃料。”

“我们能到那里么？”我往前面凑了凑，用身体护住火焰。

“本来我是觉得没问题的，但是现在我也没有什么信心了，因为需要保证夜晚的安全，我们的速度会变慢，食物的问题倒是不大，我现在担心的是森林会死在我们前面。”老人伸手摸了摸树桩的断面，“如果说之前的寒冷还只是表面的话，现在就已经是内部了，树木的表皮已经全部沦陷了，内部的树干也受到了影响，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沉默。

“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了，如果我拼尽全力森林还是死掉的话，我对森林也不必有任何愧疚的情绪，和森林一起消失就行了。”老人咧了咧嘴，“真要说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杂志上的连载故事只看到这么一点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知道的，森林和外面的交流有限，这本杂志还是‘墓园’里躺着的一个家伙带给我的。那种一个精彩的故事只给你看中间一部分的感觉真的让人难受，那还是一个悬疑故事，好不容易理清了开头，知道了角色和故事的由来，故事却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这种行为简直就是犯罪！”老人伸出手做着夸张的动作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我带给您怎么样？”

“嗯？”老人愣了愣。

“我们一起拯救森林，然后我会从森林里出去。”我似乎在说一些与现在完全偏离的事，但我还是想把它说完，“请您在我离开之前尽可能的把您看的故事内容告诉我，我会在离开之后去外面找到这个故事，看看它是否完结，到时候我会把完整的书或者所有连载了这个故事的杂志带给您。”

“能出去就别回来了。”老人眉头紧蹙，但是随后就释然了，“这是为你好。”

“我知道来到这里就代表怀有遗憾，但是我也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我捏了捏手指，“从理智方面出发我不应该如此轻率地做出承诺，但是从感性方面来讲，这是我必须要做到的事情。我能感觉到您对我的关心，但是我也能清楚地明白我留在这里是为了找到我所缺少的东西。现在我也能告诉您我的遗憾所在，如果不能和您一起拯救森林，那么这将会成为我的遗憾，我所需要的不是弥补我的遗憾，而是我从一开始缺少的就是遗憾本身，现在这就是我为之坚持下去的理由。”

“很高兴你还能保持斗志，孩子。”老人过来拥抱我。

“不会有人带着遗憾离开，我保证。”我拍了拍老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