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容不得打了个拱手，欧阳铁栾也不等容不得有任何表示，一屁股在容不得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容大爷攒局生财，左不过是想要将本求利。我这儿冒昧动问一句——容大爷攒的这场局做下来，倒是能得着多少进项？”

脸色蓦地一僵，容不得摇晃着手中折扇的动作顿时停滞下来：“欧阳掌旗杆子，打行历来的规矩，都是各自明白家中事，莫问旁人是与非。您这话问得……可当真是不该呀！”

低笑一声，欧阳铁栾伸手在座椅旁垂落的一根空心铜管上轻轻一弹，顿时将那金黄色的空心铜管弹出了一声铮鸣：“天底下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不该，只有不愿！我这儿给容大爷说一句实在话——容大爷今晚上要能让我取了那物件走，靠山旗杆子自然有一份人心送上。往后万一要有个马高蹬短，靠山旗杆子底下过百兄弟，总也能帮衬一二……”

不等欧阳铁栾把话说完，容不得眉尖再次一跳，得唰地一声收起了手中折扇，目光烁烁地看向了欧阳铁栾：“靠山旗下兵强马壮，近来又应了乱云与大钱两家旗杆子那一拍两瞪眼的场面，容某随深居陋室，可也颇有耳闻。听着掌旗杆子这话音……今天我要对掌旗杆子说个‘不’字，来日就得准备着让白驼旗杆子的兄弟，与靠山旗做上一场？！”

微微摇了摇头，欧阳铁栾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侧的欧阳老狗：“老狗叔，听说今晚上容大爷攒的这场局里，有位麦少爷？”

低垂着眉目，欧阳老狗和声应道：“回掌旗杆子的话，麦少爷是这云归城中出了名的玩主。容大爷攒的局里，自然少不得这么一位家大业大、性情豪横的人物。”

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欧阳铁栾顺势将耳朵凑近了自己身侧的那根铜管：“家大业大？这云归城中有钱的人物从来都不少，估摸着也都当得起个家大业大的说辞。这位麦少爷……倒是跟这些人差着多少？”

保持着眉目低垂的模样，欧阳老狗回话却是飞快：“麦少爷家祖上，做的是各色古玩的买卖。生意兴隆之时，云归城中做古玩的那条街，挂着的全都是麦家的招牌字号。可自打这份产业穿到了麦少爷手里……麦少爷性情中人，倒是着实不喜商贾之道，却对博戏高乐情有独钟，兴之所至，一掷千金，不过寻常事。”

依旧是一副故作恍然的模样，欧阳铁栾眯起眼睛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容不得：“不喜商贾之道，却又一掷千金，那这钱从哪儿来呢？我可听说……这位麦少爷有个雅号，叫做……卖通街？莫非……”

低笑一声，欧阳老狗点头应道：“掌旗杆子圣明。这位麦少爷能在这云归城中逍遥度日，靠的也就是发卖祖上的产业。经年累月下来，怕是原本姓麦的那一条街，也都剩不下几家铺面了。不过俗话说得好，烂船还有三斤铁，想来麦少爷手上，总还能有那么几件能叫人瞧得上眼的物件？想来容大爷攒局，为的也就是麦少爷手中的那些物件了。”

“有些事儿做得说不得。要是外边传出风声，说这麦少爷手上的物件、家中的产业，都是叫人攒了局腾挪了去……老狗叔，您觉着这云归城中豪商富户，倒是会觉着这攒局的人物是谁？”

“回掌旗杆子的话，有些话听得信不得。云归城中传出来的各样消息从来就不少，可鲜少有人较真探寻。日子长了，也就没人把街传巷闻的风言风语当一回事。不过话还得说回来，三人成虎之事，在这云归城中，倒也不是没有？”

眼睁睁看着欧阳铁栾与欧阳老狗一唱一和，却是将自己晾在了一边，容不得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丝怒意，手中再次打开的折扇，也摇得愈发急骤起来：“狗爷对这云归城中琐事，倒是清楚得很！”

朝着容不得打了个拱手，欧阳老狗和声笑道：“不瞒容大爷，靠山旗杆子瞧上的物件，此刻就在这清净坊中，还请容大爷念在打行一脉、同气连枝，容情割爱！”

冷哼一声，容不得乜斜着眼睛看向了欧阳老狗：“就凭狗爷一句话，容某就得把辛苦攒局得来的物件双手奉上？靠山旗杆子……好大威风啊！”

眼睛微微一睁，欧阳铁栾紧盯着容不得阴沉着的面孔，话音也猛地低沉下来：“在下诚心上门情商，容大爷开口便是推三阻四、拒人千里之外。要说威风，哪里比得过容大爷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既然如此，在下告辞！日后场面上见着，再来领教容大爷这一言九鼎的八面威风！云归城中要有什么风言风语，那也自然与我靠山旗杆子无关！”

霍地站起身子，欧阳铁栾拿捏出了一副愤愤然想要转身离开的架势。可还没等欧阳铁栾挪动脚步，门外却是猛地传来了个颇有些沙哑的声音：“大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靠山旗掌旗杆子驾临清净坊，咱们怎么也得有个待客的模样才对！掌旗杆子，您留一步！留一步！”

话音落处，一条生得颇为魁梧、留着一副浓密络腮胡子的大汉，大步走进了屋内，抬手朝着作势要走的欧阳铁栾便是个凤凰三点头的老礼：“白驼旗杆子，容不下，见过靠山旗掌旗杆子！”

脸上挂着一副气愤模样，欧阳铁栾勉强抬手还了一礼：“容二爷客气了！今日之事，原本就是在下莽撞了，有得罪容大爷的地方，还请海涵！”

很是豪爽地仰天打了个哈哈，容不下一边伸手做出了留客的架势，一边却是朝着端坐不动的容不得开口叫道：“大哥，你就别拿捏着你那八风不动的架势了！欧阳掌旗杆子所求的，不过就是那麦家少爷手里的物件。就是白送给了欧阳掌旗杆子，又能值当得几个大钱？”

阴沉着一张脸，容不得抬手便将手中折扇扔到了桌上：“规矩不可废！要是叫人传出去清净坊中坏了规矩，往后这清净坊中，怕是再无豪客前来！”

眨巴着眼睛，容不下颇有些诧异地低叫起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往攒局，那不也有高乐的玩家有急事要办，另找了人替上的么？左右这场局里，三位粮商都是我们……都是可以情商的人物。叫他们退出来一位，让欧阳掌旗杆子顶上，不就是了？”

“说得轻巧！赌局上走马换将，那可是要包账添金的！”

“靠山旗杆子家大业大，还能少了这几个零碎开销？我说大哥，眼见着靠山旗杆子就要与大钱、乱云旗杆子走一回场面，我还正琢磨着要与欧阳掌旗杆子情商，好歹也算上咱们白驼旗杆子一份！今儿这走马换将，就当是咱白驼旗杆子下的定钱呗？”

冷眼看着容不得与容不下唱起了双簧，欧阳铁栾的嘴角蓦地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二位还真是对我靠山旗杆子好照应！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算盘打得倒是着实精妙！”

朝着欧阳铁栾呵呵一笑，容不下伸手摸了摸腮边浓密的胡须，就像是恶狼进食前伸长舌头舔舐嘴唇一般：“话可不是这么说！从来是无利不起早，这要是没点能到手的好处，谁还乐意费心劳力的攒局生财？既然话都说开了……欧阳掌旗杆子，今儿您走马换将，自个儿凭能耐去取您要的物件。捎带手的，您跟大钱、乱云旗杆子的场面，我白驼旗杆子也得掺和一手——输了不论，赢了……我白驼旗杆子独得三成！”

紧盯着满脸都是贪婪之色的容不下，欧阳铁栾狠狠咬了咬牙关，用力朝着容不下伸出了一根手指：“最多一成！能答应，咱们搭伙生财！不成，那就一拍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