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放映屏幕上，一个侧身而卧，满脸痛苦的女人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个女人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员服，正使劲的咬着口唇在忍受着剧烈的折磨。她那从齿缝中崩溢而出的呻吟，让陪伴在一旁的王太太都看的落下了眼泪。

“梁小姐，你就手术吧！很多胎位不正的孩子，最后这两个小时也是转不过来的。你又何苦多受这两个小时的折磨呢？”

可是屏幕上的女人固执摇了摇头，再听到王太太不忍的规劝时，她就无力的争辩道：“不……我不要！这是……我和勋的孩子……我不能让他……去承受一点……的风险！”

“现在手术技术很成熟的，很多孕妇怕痛都会主动去选择手术的！”

但是，床上的女人好像听不到王太太的任何解释，她在再也承受不住的一次宫缩中，失声尖叫了起来：“勋、勋，你叫孩子……转个……身子……好不……好……”

视频里的录像整整持续了2个小时，曹勋在不知何时进门的堂弟面前，毫不避讳的擦掉自己眼睛里跑出来的东西。

曹励好像也对画面里的情景有所感触了，他侧身问曹勋：“哥，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曹勋取过光碟在堂弟面前晃了晃，“当然是给那些也生过孩子的女人看看了！”

自从知道了弟弟去过h市以后，曹杰就一直等着他来质问自己。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弟弟既没有愤怒的离家追着梁子凌而去，也没有跑到自己面前对他篡改的一切大加指责。

梁子凌的出现就像一场过境的台风。当时对弟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可是人走了之后，他又像没事人一样，完全步入到了正常的轨迹上来。

星期六的晚餐是曹家传统的家庭日，一般情况下无论工作多忙。身为曹家的儿女都要回到家里陪着曹老夫妇吃一顿晚餐。

二楼的小会客间里的声音很大。曹迪看到妈妈有些看不下了，就伸手掐掉了放映机。

“勋，你把这个拿给妈和我看是什么意思？”

曹勋从姐姐的手里取回光碟，一边小心的收好一边回道：“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要让你们看看梁子凌是怎么拼了命的为我生孩子的吗？”

妈妈的脸色自看到那张光碟就很不好看了，曹迪猜母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就只能硬顶上去说：“勋啊，你也该闹够了吧！曹家没有人要梁子凌这么做过，她所经历的这些不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哼哼！”曹勋听完姐姐的话，发出了轻蔑的冷笑，“不好意思，二姐。凌子的这个孩子，是我在手术前一定要她替我生下来的。如果你不承认我是曹家人的话，那么你刚刚的话也许是对的！”

曹勋的那句“如果你不承认我是曹家人的话”，算是刺痛到了方茹的心底。一年多前，丈夫致意要把勋赶出家门的场景，无疑是她今生最大的一场噩梦。

“那么，勋你想怎么样？”

曹勋见妈妈开口了，也不再含糊了。

“妈妈，你从前是做护士的。你们的职业精神里面，特别讲究一条叫做‘换位思考’。我今天拿这盘碟子回来，不是想刺激你。我只是希望你也能站在一个女人、站在一个妻子的角度去想想凌子经历过的一切。你和姐姐都生过孩子，你们都体会过那种蕴育生命的历程和辛酸。妈，你从前怎么怀我们的，我不清楚。但二姐怀着多多和妮妮时，姐夫是怎样陪伴在身边细致照顾的，我都看在眼里。同样的，我的凌子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可是，她在女人一生中本该最受照顾的时候，又遭遇到了些什么？”

“大哥的一次求情就让她忍着失去爱人的痛苦，也要替你们挽回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儿子。她挺着个肚子却还要被迫远离家人，满世界躲着你们来偷偷的生这个孩子。可到了生产的时候呢？妈妈，父亲从前疼惜你，所以让你直接去手术了。二姐，你肚子刚停了几十分钟及撑不住的去手术了。但是，凌子是怎么过来的。她的丈夫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她疼了十几个小时生不下来，却还要忍痛坚持着，就只因为她想让我们的孩子能少受一点风险。不过，你们可能更不知道的是，她那么豁出命去做这些，都只是为了一个她已经知道全然不记得自己的男人而已。”

二楼书房的门在曹勋的话音刚落时，就打了开来。刚在里面和父亲谈论事情的曹杰，推着父亲对沉静下来的3个人说：“到时间吃饭了，大家都下楼去吃饭吧！”

晚餐吃得有些太过寂静，一晚上都捞不到和舅舅说话的妮妮，吃了一半的饭就爬到舅舅的腿上说：“舅舅，妮妮要和你玩！”

曹勋照例将妮妮抱了起来，只是他一手拖着侄女，一手掏出手机对妮妮说：“舅舅今天介绍一个新伙伴和你玩，好吗？”

桌上其他的几个人明显的放慢了筷子，他们就看着曹勋将拨通的电话打开了扬声器。

“妈妈、妈妈！”扩音器里传来两声叫声，跟着宽大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张漂亮的小脸。

浓眉大眼的样子像极了儿时的曹勋，不过那位小朋友好像并不专心的看着屏幕，而是左右晃着脑袋在和摄像头捉着迷藏。

“寻寻！”王太太将他最喜欢的小鸭子放在了手机后面，寻寻看到玩具赶紧又说：“爸爸、爸爸！”

“还有呢？”王太太拿出了两只小鸭子放在了手里。

“鸭鸭、爷爷、爷爷、鸭鸭！”

曹老的筷子从手里滑了下来，他颤抖着向小儿子伸出了一只手。曹勋将手机送到了父亲的眼前，那位耄耋老人看着屏幕里的小脸，忍不住红了眼睛。

黑色的手机从曹老的手中传到了方茹的面前，曹太太就看着那流着口水的小家伙笑了起来。

“好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请梁小姐回来坐坐吧！”

曹老对一众人说了句话就看似无恙的让人推着上楼去了，可是一旁的曹杰却还是能从父亲不多的肢体语言中，体会到了他内心持久的激动。

整个晚上，方茹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吃过晚饭后，她独自一人走到院子里看着那两棵笔直的银杏树。

“妈妈！”

方茹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转身看向了她疼爱的儿子。

曹勋看着妈妈眼睛里斑驳的色彩，忍不住走近她柔声说：“妈妈，你还有我！”

那一刻，方茹听懂了儿子的话。她在勋略带歉疚但又执着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儿子对她许诺和开解。

是啊！人生一世不过只是浮华的世间走一遭。再多的财富、再崇高的地位都不可能陪你生死相随。想她这一生，该有的荣华丈夫都给过她了；该有的富贵儿子今后也不会亏待她。其实细想想，真到她年老无力的境地，她所需要的不就是一份儿孙膝前、床旁尽孝的心意了吗？

方茹想到这里，好像也将心里最后的那个结打开了。“勋，你去吧！妈妈，在家等着你把他们接回来！”

黑色的商务车已经在小院的门口等了很久了，曹勋钻进后排坐到了大哥的身旁。

“你去过h市了吧！”看弟弟很久没有说话，曹杰就先问了。

“恩！哥，谢谢你！”

可能是没想到弟弟会这么对自己说，曹杰的表情一怔，不过随后就笑了起来。“你看出来了？”

“是的。凭大哥的缜密，是不会不让人清理颐和别墅的。那座房子其实就是印证了我和梁子凌过往最有利的证据。但是，你却刻意让人保留了下来。只能说明，大哥你并不是真心想拆散我和凌子，你只是不能和父母的意见相悖。”

“所以，你回来之后也没有立刻去找梁小姐？”

“恩！我想凌子能见到我，一定也是有了大哥的默认。可她那么难的时候，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往。我就猜到一定是大哥怕我知道了真相，和家里翻脸惹得爸妈伤心。而且，我也仔细考虑过，如果真的为了凌子好。我应该做的是努力让家里人接受她，而不是冲动的质问家人。因为这样就会把她和你们的关系，推到两个完全对立的方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