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后这一夜睡得极不好，辗转反侧。起来之后，她精神欠佳，便让宫人推了一众妃嫔的请安，独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娘娘。”

在她神思恍惚的时候，有人却打扰了她。刘后不悦地睁眼。正要辱骂的时候，却发现面前这个一身宫装的女子并不是她宫中之人。

“你是谁？”

她猛然想起涂廉安警告过她的事情，可是她和天儿已经连夜彻查了所有人，确认了全都是在自己宫中服饰她多年的宫人。这宫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棱女，你可以叫我棱女。”那宫女与其他宫女的呆板与小心翼翼完全不同，灵动的双眼昭示她绝非宫中之人，甚至不曾在宫中待过数日。

“你意欲何为？”

棱女一笑，“娘娘毋须紧张，棱女今日来不是为了娘娘的性命。”她从腰间拿出了某块碎片塞到刘后手中，“娘娘需要看看这个。”

刘后一脸疑惑，摊开了手中的碎片。

天，这……这是……

手中的碎片莹白透亮，赫然是昨夜她扔在冷宫井中那把玉梳的一块碎片。

刘后立刻站起来，神色紧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不过是昨夜发生的事情，却已经有人把东西拿到了手。说明昨夜他们去见涂廉安的时候就已经被人跟踪了。

棱女还是笑脸盈盈。

“棱女只是来替王爷带话的。王爷手上有剩下的碎片，如果娘娘高兴，他可以拿出来交给工匠跟您手上这块再修成原来的。王爷还说，做这活儿的上好工匠在三王爷名下的字画铺里就有一个。涂廉安掌柜，在没有给三王爷管理黑市生意的时候，可是上好的工匠。自从跟你在梨花江分手之后，还是保有上好的手艺。”

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刘后已经身体颤抖到站立不住又跌坐了下来。棱女说的这些，几乎把她和涂廉安的过往说得明明白白。不只如此，连天儿暗中做的那些也被知晓了。

王爷。项云龙。只有他了。

刘后闭了下眼，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即使情绪稳定，心里还是不平。

为何？为何他身在牢狱，却还能知道这么多事情？而且，已经掌握了所有的事情。若是这些事情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她别无他法，只能去跟睿王见一面了。

天牢的大门被打开，几个没露过面的侍卫进来将李海翊的牢房门打开，把他带了出去。然后，天牢里就剩下了项云龙一个人。

项云龙盘腿坐在牢房的地板上，耳里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这种地方，可不适合皇后娘娘进来。”

刘后的眼神狠毒，恨不能立刻让侍卫将睿王处死。但是她知道她不可以。如果她这么做了，恐怕皇上立刻就会知道天儿的生意和她以前的一切。

她独自一人走进天牢，在项云龙的牢房外站定。深红色凤衣与华贵钗环让她看起来高贵不凡。她居高临下。

“睿王，想必你已经知道本宫来的目地。”

项云龙抬头看她，“不错。本王正在想皇后娘娘何时才会出现。没想到棱女才去见过娘娘，娘娘就已经迫不及待来了。”

“单凭那片玉碎片不能说明什么。”

刘后端持着自己的身份，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棱女说的话很片段，或许睿王只是试她一试而已，或许他并不知道那么多。

她的想法，项云龙从她的眼神和话语中听出了很多。

“涂廉安是三哥盗卖明器生意里的主要负责人，因为那是他的老本行。他熟悉历史，也擅长仿制赝品。在娘娘十八岁入宫前一年与娘娘相识。那一年娘娘正在梨花江的别院。娘娘和他意外相遇互相倾心，不过为入宫前娘娘还是和涂廉安分别了。”

刘后拢在宽大袖中的手心正在冒汗。这些事情只有她和当时陪她在别院的乳娘知道，而那乳娘……

“娘娘确实小心谨慎。乳娘已经在你入宫前夜被你派人处理了。若不是找到了乳娘的亲生女儿，恐怕本王的手下也不能知道这一些过往。看来你的乳娘对你也非常了解，一早就把事情都告诉了她的女儿。”

“乳娘并没有女儿……”

“翠如。你娘家在厨房里帮忙的吹火丫头，就是乳娘的女儿。”

之后，项云龙把前因后续都说了一遍，分毫不差，甚至是连她为涂廉安怀了一个孩子。

“够了！”刘后站立不住，抓住了牢房的栏杆。

她早该知道，丽妃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会是一个大祸害。她知道接下来睿王会怎么诬陷她，这是她常干的事情。

“你想诬陷本宫？本宫告诉你，天儿是皇上的骨血！”

刘后的叫声在牢房里回荡，项云龙从地上站起来。

“娘娘何必紧张，本王并没有说三哥不是父王亲子。事实上，本王倒是对娘娘当年拿掉的那个未成型的孩子比较感兴趣。娘娘真是人脉深厚，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躲过了宫中的查验，也没有让父王发现你非完璧之身。”

“你……”听丽妃的儿子说这些，刘后真是又羞又恼说不出话来。

“除此之外，三哥的那些生意，一向都是通过涂廉安的，如果涂廉安忽然倒下了，不知道三哥的生意和那些靠这些生意的官员会怎么样？”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娘娘何必说成威胁。”项云龙眼神冷峻如千年寒冰，“这本就是你和三哥欠本王夫人和孩儿的。”他应该借机将他们全部铲除一劳永逸，可是他没有。因为他不是他们。

“刘季淳，你听好了。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想过那皇位，以前我宁愿征战沙场，现在我只想跟我心爱的女人好好地过日子。想办法放我出去。不然的话，就玉石俱焚。”

离开天牢，坐上自己的凤辇，刘季淳觉得整个人无力虚脱。她实在是没有多少精力了，可她还有事情要做。

“去慈安宫。”

“是。”

凤辇稳稳当当地，一路往太后的宫殿而去。

项云龙的话，刘后并不完全相信。可是她却有不得不相信的理由。如何替睿王脱罪，是她目前急需要想的事情。但这局是她和天儿设计的，根本就是想置睿王于死地。他们还嫌不够天衣无缝，又怎么去找什么漏洞出来补救？

为今之计，只能先去找太后了。太后向来喜爱睿王，有她求情，皇上定会加紧让人彻查此事。这样，她才能找机会给睿王一些被人陷害的“证据”出来。

慈安宫里，太后正在数落手脚不利落的宫女。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睿王送给哀家的东西。去！自己去掌宫太监那里领罚！”

“是。”小宫女一边流泪一边退了去。

“母后，怎么这么大的火？”刘后笑着走进去。

“皇后，你来啦。”太后任刘后将她扶起来到榻上歪着。“唉，这班下人实在是不让人省心。”

“谁说不是呢？”

刘后陪着笑，心里在想着如何开口。一看到地上碎裂的鼻烟壶，计上心头。她装作才注意到这东西，亲自墩身鼻烟壶捡起来。

“哎呀，这不是睿王爷送您的吗？怎么裂了？您可是极喜欢这东西的。”

太后从她手里接过，心疼得很。“是啊，龙儿对哀家最有孝心。可现在……”

“太后，臣妾始终认为睿王的事情一定有内情。他一向尽忠职守，为项国创下汗马功劳，又怎会突然就谋反了呢？臣妾有心想对皇上进言请求彻查。宗人府那班人一碰到重要皇亲的案子就总是拖延着，看皇上的脸色才定案，臣妾恐怕……”

太后颇为惊讶，然后转为欣慰。她按上刘后的手背。“季淳，难得你能这么厚待丽妃的儿子。你是想让哀家帮忙是吗？哀家随你去！”

“多谢太后。”

刘后心里气得要命，可表面上还得端着贤惠母仪的笑容。项云龙，她真的从没有这么恨过他。

从太后的慈安宫回去之后，项云天已经在刘后宫中等她。

“母后，听说你去见五弟了？怎么回事？”项云天遣走了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天儿，恐怕事情已经由不得我们了。”刘后把项云龙跟她说的大部分事情都说了出来。她隐瞒了自己和涂廉安的事情。她不希望天儿担心自己会因此被人攻击身份，而且睿王答应自己只要她把他从天牢里弄出去，他就不会再提这件事情。

她只能相信他。

刘后将项云龙已经掌握了他那些地下生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并要他帮忙把项云龙从天牢里放出来。

这得到项云天的激烈反对，他好不容易才把五弟送进天牢，却还要把他放出来。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强硬下去把事情闹大对自己绝没有好处，只能隐忍下来答应。

想给项云龙翻案并不容易。当初项云天和刘后苦心设计，还利用了项云龙对程歌的爱恋，特地找了个个与程歌眉眼相似的女盗匪扮成了宫女，趁他晃神的时候才有机会把东西放在了他身上。如今自己要再次把这事情推翻，实在是有些困难。

但是，项云天手下党羽众多，在朝中的势力不小，集思广益，总是能想到些办法的。他不甘心不能根除这个他储君位上最大的绊脚石，可是玉石俱焚绝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