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中午，趁着午休的时间，高2三班全班人跟我跟李明辉一起，穿过校园南面最偏僻的一处破败花园，来到了老五幢面前。

之所以选在正午时刻，不用说，当然是大家谁都害怕。

要不是刘明辉硬逼着大家伙儿必须送我们到老五幢门口，班上谁都没胆子前来。

抬起头朝老五幢望去，整个建筑十分高大雄伟，虽然样式有些过时。

只是这楼层的朝向与布局与周围别的建筑都极为不同，人站在底下朝上望去时，但见楼层遮天蔽日，隐隐然竟然让人有一种眩晕感，而且，即使是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站在老五幢面前，也能感觉到阵阵凉风从背后吹过。

端详着眼前破败的老五幢，猛然间，我忽然觉得眼前这情景居然有些眼熟！

那一个个早被废弃黑洞洞的教室，如同一口口整齐码放的棺材！

难道那天晚上翻墙回寝室时我看到竟然是……

我不敢往深处想，把目光收了回来。

面前，是一道已经生锈的高高的铁丝网，拦住那些好事者进入这片禁区！

全班人脚步停在老五幢巨大的阴影下，个个面色凝重，驻足不前。

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静得可怕。

“夏老师，以前我们是调皮，没少得罪过您老人家，都是我们年少无知，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就别来找我们了，这里给您意思意思……“

耳旁传来一阵小声的嘀咕，我环顾四周，定睛一看，范强和孙伟那两个家伙，居然一人拿了厚厚一叠纸，还点了香烛，一边烧一边在那里作揖求饶，嘴里念念有词，两人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番举止，让本已经绷得紧紧的众人，更加害怕了。

“别磨叽了，你俩进去吧！快点找到夏老师出事的线索，给她沉冤昭雪，说不定就不会再来找我们了呢！“

身后，班上有人在喊了，显然，他们都巴不得送完我跟刘明辉，立马就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铁牛朝众人狠狠瞪了一眼，把场面给震住了。

我作了几个深呼吸，调整调整心情，朝着铁丝网走过去。

铁牛走过来，帮我一起弄开。

铁丝网很结实，也很锋利，我跟铁牛废了老大劲才弄到一个可以钻进去的口子。

“这是啥东西？”

穿过铁丝网，在老五幛的地基底下，拨开丛生的杂草和落叶，铁牛指着个破旧的拱形洞门问。

我凑上前去，仔细查看一番。

拱门是用青砖砌成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上头不少地方长满了青苔。由于被泥土和杂草掩埋了很久，地面已经升上来很多，变得非常的低矮。

站在那洞口面前，我竟然觉得浑身冷得有发抖，这会儿才明白，先前那一阵阵的阴风，也全都是从这儿吹出来的！

“像是防空洞……起码废弃有几十年了！”

我细细地打量着洞口的样子，开始想到了什么。

“防空洞？老五幢怎么建在防空洞上面？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铁牛纳闷地嘀咕着。

我心里也是毫无头绪。

“老五幢的大门好像被学校用水泥给封了，恐怕只能从这儿进去了。”

我指着那低矮破败的半截防空洞洞口。

这一次，就连铁牛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兄弟，那你万事小心！”铁牛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只要一有什么情况你就赶紧打我手机，我跟范强和孙伟守在老五幢外头，直到你平安出来！”

有了兄弟这句话，我心里很是欣慰，从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铁丝网外头的班上人群。

意外地，我没有找到赵小花的身影。

“刘明辉，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我朝学习委员吼了一句。刘明辉愣了下，哦了一句，极不情愿地掀开铁丝网，钻了进来。

转过身，我摁亮手电筒，跟刘明辉一起猫着腰钻进了防空洞内。

……

无边无际的黑暗，瓷实，冰冷。

空旷的洞内，回荡着水滴滴落的清脆声，以及我跟刘明辉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

手电筒雪白的光从黑暗中切开一个个能见的世界，显得异常的狭窄，微弱，被紧紧包围着。

从回音听来，我知道这个废弃的通道很深，很长。

确实是防空洞，从墙壁和四周，能找到一些已经生锈的桌椅，铁床，甚至还有一些已经腐烂的被子，散发着霉味。

刘明辉的手电筒根本不敢乱照，生怕一个不经意间，就照到什么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的东西。

“吴勇……你身上带了什么辟邪的东西没？”

“没有，我从来没有那些玩意。”

“那完了！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也没带……”

刘明辉站定了脚步，好半天，拉了拉我的衣袖，悄声说，“要不咱俩回头出去吧！外面班上的人现在应该都走了，咱们溜出去他们也不知道！这地方实在太瘆人了！”

“那怎么行！咱们答应过班上人来这儿调查线索，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再说了……”

我顿了顿，开口有些犹豫，“夏老师在群里既然下了命令，就必须有人进去，难不成你想步冯浩和周毅的后尘？”

刘明辉不吭气了，他知道，我说的是一点没错。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等上了楼就亮堂了！再说了，我不相信夏老师真会变成厉鬼……“

一阵冰凉刺骨的阴风陡然吹过，让我们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噤若寒蝉。而刘明辉吓得脚下步子一阵乱动，踢到一个搪瓷茶缸。

咣当当……

清脆的滚动声，在防空洞里格外响，久久回荡，好半天才终于安静下来。

硬着头皮摸索着前行，最终，在一堵石墙面前出现了尽头，看样子，这是防空洞的主体设计，用来隔离出里外两部分。

我拿石子朝里头扔了扔，是个斜坡，不知道深浅。

“你先进去还是我先？”

我转过身问刘明辉，同时，手里的电筒光束打在他脸上，发现他正在紧张地东张西望，魂不守舍。

“你先！你先下！我帮你打着光。”

刘明辉忙不迭说。

我点点头，把手里的电筒摁灭了，放进口袋里，腾出两只手来扶着防空洞潮湿的墙壁小心地步步往里探。

“照过来一点，左边！”

我一边边顺着斜坡往里前进，一边不住地让刘明辉调整手里电筒的照射位置，然而，大部分的光线都被我的身体遮挡住了，在墙上投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这边斜坡竟然出奇的长，可见，这座防空洞一定是当时很重要的工事了……

忽然之间，我脚下一个趔趄，刚刚准备站稳脚跟，猛然觉得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瞬间失控地倒了下去……

哗！

一阵胆战心惊的翻滚，皮肤与地面的摩擦，火辣疼痛。

等我的身体终于停下，思维再次接上时，已经被黑暗完全吞噬。

“刘明辉！刘明辉！！！”

我朝着四周用最大的力气怒吼了几声。

然而，没有半点回音。

逮到机会把我推进深渊后，刘明辉最终还是逃跑了！

我又是气愤又是惊恐，身处这样一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黑暗之中，甚至都无法确信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

我从地上爬起来，伸手进兜里掏出手电筒，摁下开关。

依然一片漆黑。

用力敲了敲，无济于事。

这回真的是祸不单行，刚才被刘明辉这一把推下过程中，连手电筒也摔坏了！

一股无边的绝望涌上心头。此时此刻，我才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求生本能，让我咬着牙忍着伤痛行动起来。

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的光，我摸索着粗糙的墙壁，像个无头苍蝇般胡乱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脑海里，一幕幕恐怖的画面和声音飞速闪过，黑暗中仿佛就近在眼前，极度的紧张，让我犹如置身另一世界。

“长亭外，古道边……”

我刹然站定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又是那阵冰凉凄婉的歌声！只不过，这一次却无比的真实，迫近……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思维在短暂的停滞中恍如灵魂出窍。

脚步，不知不觉，已经循着歌声的方向挪去。

片刻之后，我看到了微弱的光芒，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一些轻飘飘的影子，在眼前隐隐约约。

有的三两成群，手拉着手，有的孓然捧着书本诵读，有的举着标语在振臂高呼……

我在那些模糊的影子中穿梭，恍如隔世，分不清时间与空间。

然后，我耳边传来一阵嘤嘤的哭泣声，低低的，忧伤得令人动容。

我在黑暗中搜索着，在一旁的角落里，我看到了她，蹲在昏暗的角落里，雪白修长的双臂抱着肩膀，把脸深深地埋在怀中，轻轻耸动着肩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从两侧的肩膀旁，一直垂到地上。

“你怎么？”

我走过去，蹲在角落里那女生的面前，疑惑地问。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仍旧只是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双臂正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腹部。

我凑近了些，昏暗中看到些许异样，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用力拉开。

蓝色的短褂腹部一大片区域，被染成浓重的深色！

“你受伤了？！“

我惊呼出口，没想太多，抓起她的短褂下摆，猛然掀开。

腹部，竟然是一片稀疏的白骨！对称排列的肋骨骨架，随着她身体的抖动，吱呀作响。

我倒吸一口凉气，慌乱地连连后退开去，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阵匆促的手机铃声，把我惊醒过来。

“吴勇！你还没进老五幢吧？我告诉你千万别去，那里很可能是个陷阱，我查了学校保安处老五幢附近的监控，冯浩在出事之前的晚上其实去过老五幢……“

赵小花的声音显得很是慌张急切

“晚了，我已经进来了！“

我木然地喃喃着，此刻，我的心已经如坠深渊。

“什么？！“

“对了，赵小花，你能不能帮我查到老五幢地下洞内的地图？赵小花？赵……”

我对着手机大声地嘶吼着，然而耳边已经传来断线的声音，再拨打，已经无法连线。

看看手机屏幕上，信号已经完全空了。

赵小花的话，将我之前所有对于夏老师坚持的信念击得粉碎，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逃生！

一刻也不敢耽误。我沿着所有能出的出口拼命地奔跑，头也不敢回。

然而，洞内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黑暗一片接着一片，永无止境。

我跑累了，在一处不知何处的楼梯上瘫坐下来，大汗淋漓，思绪一片空白。

触手之处，我摸到一张光洁硬朗的纸张，与洞内所有残破老旧的东西比起来，它是如此的令人匪夷所思。

我摸出手机，凑到手里的纸张面前，轻轻摁亮屏幕。

育才中学百年校庆。

传单上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让我心头猛然一震。

我想起来了，三个月前，确实是学校的百年校庆，不仅搞了些文艺表演，还发布了不少邀请老校友回来这所历史悠久的中学庆祝的传单。

而这，与夏老师发生意外的时间点，相差无几。

一瞬间，我脑海里千头万绪，隐约觉得，这其中应该有着种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只是，这份几个月前印刷的传单，怎么会出现在老五幢内？

我把手里的传单折好，放进口袋，刚准备起身，就在这时，一声尖厉的惨叫，划破黑暗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