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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贤为贵》第二百零八章 一桩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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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二这日,那头王公公携皇帝一道口谕下达至南薰坊白家胡同孟府,这头靖德皇帝立刻在御书房召见了刑部尚书李焕。

李焕,表字焕元,时年已过古稀,是大昭朝的肱骨之臣。李焕其人,一生经历堪称传奇。

他一十二岁中秀才,一十八岁中举人,年少成名,名声大噪,被当地乡人奉为神童。怎知伤仲永,据说李焕十九岁参加会使前夕,不心从驴背上跌下,摔坏脑袋,以至于考试失利,会试落马。也有一说,是李焕母亲言语刻薄行为不端,触怒了神明,所以神明收回了李焕的才华,总之李焕从此泯然众人矣。他从弱冠一直考到知天命的年纪,次次名落孙山榜上无名。从前津津乐道他的乡人如今将他引为笑谈。

李焕不以为意,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越挫越勇,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五十六岁厚积薄发进士及第。但是还是弘德皇帝在位,授封他翰林院学士,兼太子少师。李焕同太子性情相投,关系亲厚,亦师亦友。弘德皇帝殡天以后,太子即位,提拔东宫辅臣,李焕也就平步青云,一直官拜至正二品刑部尚书。

大器晚成的李焕曾经确实慎重狱事,干出不少政绩,但如今他已经七十四岁高龄,实在是老眼昏花精神不济力不从心了。

御书房里,坐在宝座上的靖德皇帝教诲:“朝廷官员被害,事关重大,切已究之,直取证验,慎之又慎,审之又审。”

下首坐在鼓凳上的李老尚书在短短的一刻钟里已经神游了四趟太虚幻境。

皇帝越说,越看李老尚书两眼昏昏,眼皮子直往下耷拉,只好截住话头,稍稍拔高声音唤道:“李老?李老?”

李老尚书此时还没有回过神来,脑袋支撑不住顶上乌纱帽似的重重向下一点,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原来方才竟是打了一个盹。

实际上十句话没有听进一句的李老尚书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唱道:“圣上英明。”

皇帝脸上的神情真是十分精彩,不悦又隐忍。他不好发作,便对侍立一旁的殷正使了个眼色。

殷正会意,晓得待会送李老尚书出去时,须得再叮嘱一番。

当下皇帝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打发李老尚书告退。

殷正送李老尚书出了御书房,在御赐歩辇前留步,拉着李老尚书的大袖,附耳细细说了一通,特别嘱咐姚郎中一案务必谨慎查办,不要仓促结案。

李老尚书听了,尽力睁大一双浑黄老眼,缓缓点头,谢过殷正的提醒,乘上歩辇慢悠悠去了。他其实还有些糊涂,刑部办案一向进度缓慢,皇帝曾经对此还颇有微词,怎么今日一反常态,格外叮咛,难道是对姚郎中的案子特别重视?回程时,老尚书琢磨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皇帝的用意,倒是清楚了一件事,就是姚郎中这桩命案进展越慢才越显慎重,若是快了,难免有为了政绩潦草结案的嫌疑。

再说殷正回到御书房里,见皇帝眉头紧皱,正靠着宝座仰面闭目凝神,他只道皇帝因为孟九娘子的事情心烦,于是放轻脚步上去,机灵地替皇帝轻轻按摩太阳穴。

君臣皆无言,一时间,御书房里只听得见内侍打扇的呼呼微风声。

皇帝突然恨声道:“李焕元这把年纪了,痴痴傻傻,为何还不致仕?”

殷正吃了一惊,才晓得自己猜错了心思,皇帝原来是不喜李焕。他心思狡猾,说话从来都最贴合皇帝的心意,这时便道:“李老尚书科举艰难,直到五十六岁才中进士,想来官瘾大些。”

皇帝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低声说道:“你说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朕每次见了他,心里都犯嘀咕。”

殷正下意识瞥了眼旁边打扇的内侍。内侍垂着头,面无表情,只是机械地缓慢地打着长柄大扇。

殷正撤回视线,答道:“依奴婢看,李老尚书是真有些不济事了,不是说他年轻的时候还摔坏过脑子么?想来那以后一直都缺根筋,而今年纪大了,越发没条理了。”同时心说:耽误三十六年就为了考一个会试,这人即便不傻,也是有点呆的。

殷正向来看不起读书人,但这话他不敢当着皇帝的面明说,因此只在心里暗自腹诽。

皇帝又道:“老病不堪厘务,老疾不能任事,若非他曾经教习过太子,朕早就勒令他退休了!”

倘若这时有他人在场,闻言定然大吃一斤,且不说皇帝对李焕的态度前恭后倨,单单是这一句话就引人深思。皇帝竟直呼龙潜时的自己为太子?

殷正心中一凛,急忙道:“主子爷!”

皇帝这时也反应到自己言语失当了,顿时有些讪讪,但他堂堂九五之尊,岂有向一个老宦官低头示弱的道理?于是神情更加倨傲,拂开殷正的手,起身道:“是人都道皇帝好,怎知皇帝也辛劳?这富丽皇宫好似鸟笼,朕每日拘在这里头,琐事缠身不说,连畅所欲言都不能够。”或许是因天气闷热,所以心火旺。皇帝越说越来气,“每日还须看这一摞摞奏折,大事事全要朕拿主意,做的决策稍一不让大臣满意,奏折立刻雪花般飞过来。哼!朕今日偏要不理政事,耽于享乐一回。”

说完,大袖一甩,教宫人摆驾长乐宫。

一向鞍前马后的殷正此番竟没有马上追上去,他走出御书房,召来干孙六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六子连连点头,再三保证。殷正这才放心追赶皇帝的歩辇去了。

六子迈进御书房,招呼那打扇的内侍。

内侍不明所以,跟了六子出来。

两人走到僻静处,六子详细问他出身来历,又问他在宫里的朋友。

内侍心中虽然疑惑,但没有生出戒心,还乐于同六子套近乎,所以全部据实以告,末了巴结道:“六子公公是殷公公的干孙子,也是这宫里有面儿的人物了,日后还得请公公多照应一二。”

六子满口答应,突然朝他身后张望了一下,讶异道:“你怎来了?”

内侍以为身后来人,下意识转头去看,空无一人。

“没人呀?”内侍困惑回头,入目却是六子狰狞的表情,同时眼前掠过一道黑影,随即额头剧痛。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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