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儿媳，心里有些不忍，摇摇头甩袖走出了草棚。

“婆婆怎么了？”孟九奇怪道。

回过神来的林月娘看着婆婆的背影，鼻头酸涩不已，却还是勉强对孟九扯出了一个笑容，“没事，你坐下喝粥吧。喝完粥，我们再聊。”

说完，拿起陈老夫人方才磕在灶台上的那个碗，替孟九盛了满满一碗后就匆匆出了草棚，往陈老夫人的屋子去了。

孟九坐下慢慢喝粥，看着陈老夫人的屋子若有所思。

京城啊……

一炷香后，两眼通红的林月娘低着头迈出了陈老夫人的屋子，脚步不停地径自回房。

然后陈老夫人牵着芳姐儿也走出了屋子，来草棚洗漱。

芳姐儿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

已喝完粥正坐着等待的孟九忙站起来，不安道：“怎么了这是？芳芳怎么哭成这样？”

“没事。”陈老夫人淡淡道：“你吃饱了？”

神情语气都比方才冷淡了许多。

孟九好似没有察觉到她言语中的疏离一般，仍笑着答应道：“饱了。”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你就走吧。”

孟九也不迟疑，屈膝对老太太行了一个万福，“我这就走了。婆婆您多注意身体。”

陈老夫人嘴唇翕动，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芳姐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呜”地一声，眼泪落得更急。

孟九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林月娘拉着睡眼惺忪的慧慧站在屋门口。

“这就走了？”她的声音沙哑，显然方才哭过了。

孟九只当不知道，也对她施了一个万福，“这就走了。月姨珍重。”

林月娘才收起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诶！你也小心。”

慧慧这才瞪大了眼睛，“孟姐姐，你要走了吗？”

孟九笑道：“是啊，再见啦！”

“哦！”慧慧点头如小鸡啄米，伸手使劲朝她挥了挥，“再见啊！”

孟九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慢慢穿过院子，径直走向院门。

陈老夫人突然道：“你也去吧。”

孟九脚步一顿。

林月娘泣不成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儿媳不能去！”

陈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何苦？这几年来二郎音讯全无，你夜深人静时何曾少哭过？今日也是机缘凑巧，你寻他去吧。若是人还在京城，你就问一问他。若是在京城找不到他，你就问一问他的消息。我们在家里等你。”

林月娘死死咬着嘴唇，“儿媳不去！”

慧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娘亲哭得难过，一张小脸顿时皱在一起，小嘴一扁“哇”地一声也哭了。

“慧慧不许哭！”陈老夫人厉声喝道：“你娘亲去找你爹爹，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慧慧一愣。娘亲要去找爹爹？好啊！但娘亲为什么哭？

小孩子从来无忧无虑，只有直接的喜怒，哪里知道大人肩上背负着的责任？

林月娘含泪再叩首，“儿媳不去。儿媳要侍奉娘，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儿媳不能去，去即不孝。”

“痴儿啊痴儿！”陈老夫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走上前弯腰要扶林月娘起来，“家里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应付的？再者他大哥大嫂还在这里呢！你尽管放心去吧！”

林月娘摇头不肯起来，哭道：“娘年纪大了，大伯他们又不常回来，孩子们还小，不懂事，家里不能没有妇人操持。”

慧慧和芳姐儿见两个大人都泪流不止，顿时眼泪决堤，哭得更大声了。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闹哄哄的哭声。

孟九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婆婆，月姨。”她站在屋前柔声道：“你们若是还信的过我，不如就让我替月姨走一趟吧。我路上也不贪玩，直接往京城去，想来最多四五个月也能到了。”

陈老夫人擦拭了一把眼泪，气笑道：“你当去京城那么容易？东升镇离京城可有几千里，你孤零零一个孩子，只怕没走多远就要被人拐去发卖了。”

孟九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倒也是，山水迢迢，危机重重，实在不容她掉以轻心。

陈老夫人又对林月娘道：“所以你们两个人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林月娘泪眼朦胧地看了眼孟九。

她心里何曾不想去？但婆婆年老孩子年幼，她怎么能去？可难道让小九一个人去吗？婆婆说的对，世道那么多的歹人，万一小九……

林月娘脑中思绪凌乱，决绝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一个人要做什么事，自然而然地就会给自己找理由。

何况孟九这个“理由”自己送了上来。

林月娘咬了咬唇，神情恢复坚定，俯身重重叩头。

“儿媳不孝！”

“好啦！”陈老夫人神色温和地将她扶起，自袖中抽出一条手帕替儿媳擦去了眼角泪水，微笑道：“我敢说这东升镇没有谁家比我陈琼的儿媳更孝顺了，你也是，都当家这么多年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哭哭啼啼，惹孩子们笑话。快去洗洗，再收拾收拾东西，用过早饭后，你们就赶路吧，得赶在天黑前找个客栈歇息。”

“诶！”林月娘低声答应，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孟九，然后抱起慧慧匆匆去了草棚。

孟九笑了笑。

陈老夫人瞧着她，哼道：“你笑什么？”

孟九笑道：“我笑婆婆您领我回来，却让我拐走了您的儿媳妇。”

陈老夫人故意板起的脸顿时绷不住了，没好气地笑骂道：“你啊！没个正经！一身傻大胆！”

孟九也不反驳，抿了抿唇还是笑。

重新洗过脸的林月娘走了过来，红着眼睛红着脸庞垂头站在陈老夫人面前。

陈老夫人看着低眉顺眼的儿媳，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迈进屋子，“进来吧，我帮你一起收拾收拾。”

她说着“收拾收拾”，却走进了自己的屋子，显是有要私下交代的体己话。

林月娘下意识地看了眼孟九，却见后者已默默往草棚走去了。

不知她是机灵还是凑巧。林月娘心里莫名有些异样的感觉，但也没有多想，摇了摇头跟着陈老夫人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