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斗录》十五章 庙会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青阳挚只得去看邋遢,他发现,邋遢也找到了新朋友,一只母小牧羊犬,差不多有她肩膀高,远没有它强壮。

“前几天晚上,小母狗进了它的栏,”许光说,“鬼知道怎么回事,它居然没咬死母狗。看来它是想要个伴儿了。随它们去吧。兴许不久就会有一窝小崽子了。”

邋遢一看到青阳挚就跳起来,和往常一样高兴,小母狗却显得格外警惕,不过看到邋遢这么轻松,它也安心了。青阳挚扔给它们一些剩菜,等邋遢吃过了,母狗才敢吃。

“母狗怕它。”他看出来了。

“正常,”许光笑道,“所有狗都怕它。这小母狗认准它了,就会死死跟着它,赶都赶不走。娘儿么都这样,对吧?”他说着大笑起来。青阳挚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要敷衍的跟着笑笑。

“没去庙会?”许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狗舍另一头,给几只蛮牛犬喂食。这些蛮牛犬看上去圆圆滚滚憨态可取,实际上谁要是敢伸手进栏,非给它们咬断不可。许光养着它们,是为了猎兔子和狍子,它们善于打猎。

“荣达老师说我练剑时偷懒了。”青阳挚解释。

许光啧啧几声,显得颇为不满:“确实得用功啊,别偷懒。想当年我受训的时候,稍有松懈他们就拿马鞭子抽,一次起码十鞭子。当年可都是用鞭子,年年都会打死学徒,所以现在改用竹棒子了。”他叹息一声,满是浓浓的恋旧之情,“不能去庙会真是可惜。那儿有好狗。我喂好它们就得去庙会,看看能不能遇到上等的斗犬。就是人太挤了,大家都喜欢看行刑。”他往蛮牛犬的笼子里又扔了一些肉,激起一阵争夺,咆哮声和喘息声瞬间炸开。许光瞧着,咯咯怪笑。

“什么行刑?”青阳挚问。

“你不知道?皇上要吊死首相。什么忤逆啦,贪腐啦,无外乎这几条罪吧。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看热闹去。大家都恨那个混蛋。苛捐杂税嘛。”

青阳挚感到喉头发干,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姜钊的父亲,他们要杀了姜钊的父亲,这才是荣达把他们俩留下的原因。为了不引起怀疑,就把青阳挚也留了下来,等消息传来了,至少青阳挚还在陪着姜钊。他抬起头,凝重的望着许光。

“荣达老师今早来过这里吗?”他问。

许光没看他,依然冲着几只狗坏笑,“荣达那么精,你现在明白了吧。,你们该感激他。”

“我还要当面谢他不成?”青阳挚有点恼怒。

许光还是不看他,隔着笼子晃着一块肉,勾得几只狗纷纷跃起,看着它们迫不及待的样子,许光嘿嘿直笑。

“嗯......”青阳挚不知道说什么,便干咳两声,往门退去,“告辞了,老师。”

许光没有转身,只是挥挥手,瞧着几只打成一团的蛮牛犬,笑骂:“不识好歹的小畜生。”

青阳挚走在庭院里,感觉一阵重压,好像肩膀上扛着千斤重担。忽然之间,一股对荣达和主教的埋怨油然而生。指挥者?又要我来擦屁股,他苦笑,又得我来搞定,我不要,你们自己搞定。

但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脑子里隐隐约约的浮现,他也搞不清是什么。当他到了宿舍,冲进房间,慌张的大喊:“姜钊。”

房间里没人,窗户大开,所有人床铺上的毯子和床单都不见了。他从窗口探出身子,发现窗户底下悬着一根打满结的绳子,用一条条床单和毯子结成的绳子,足有七八丈长。难怪刚才自己一阵感觉不妙,难怪自从餐厅离开就没再看到姜钊,他已经偷偷溜出去了。

青阳挚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荣达和主教,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高密,姜钊会遭到严厉的惩罚,而且他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了,告诉他们也没用。此外,说不定荣达和主教也去了庙会。突然一个念头起来了,我能不能抢先一步赶到庙会,把姜钊截回来。

青阳挚打定主意,迅速拿上一个水壶和几把飞刀,然后把剑绑在后背,然后顺着姜钊做的绳子,爬落下城堡。此时浓雾已经散尽,他必须十分小心紧靠城墙,等着城墙上巡逻的伙计走开,然后全速往树林冲去。墙根到树林不足半里,在校场上不算多长,但背后就是城墙的那种压迫感,让青阳挚觉得半里十分漫长,时时刻刻担心墙头上会有箭射下来,这么短的距离,这些人很少会射不中的。当他全力冲进了树林,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借着树林的掩护,又跑了约摸一里地,上了大道。

青阳挚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熙熙攘攘的场面了,路上满是马车、拖家带口的农夫,车上装满了要在庙会集市上出售的货物。全家人热热闹闹的出来一回,看看外面的世界,开开眼界。当然了,首相当众绞刑这种事儿也是罕见的,没有人表现出对刑场杀人的恐惧,个个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青阳挚经过一辆坐满人的马车,车上人正唱着歌——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慢点儿跑,教会的小子。”马车上一个汉子大声喊着,晃晃悠悠举起手里的酒瓶,“我们不到场,他们是不会吊死那个混蛋的。要有够多的人围观。”其余的人哄然大笑。青阳挚飞奔而过,按着砍了他手指的冲动,他想知道这个醉醺醺的傻瓜没了手指还怎么做活。

未见期间,先见其声。前面的山头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号,那是千万张嘴同时发出的。等过了山头,眼前人山人海,足足站了几十亩地。在小孩子眼里,好像全国的人都到了京城城墙前的旷野上。青阳挚感觉这次的人比他小时候看到的都多,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西城墙的外围,呼出的白气和柴火的青烟混成一团浑浊的云雾,笼罩在人群头顶。各种各样的帐篷和色彩艳丽的华盖缀在人群里,盛况空前。

这么多人,我这么找他?青阳挚琢磨着。那帮醉汉坐的马车赶了上来,歌唱声又在身后响起。青阳挚一拍脑袋,不用找姜钊,找到绞架就行,他一定会到那里。

挤进人群的感觉很局促,四周涌动的人流、各种陌生的气味,让他不舒服。小贩随处可见,他们的吆喝声能盖过一切噪音,卖的东西从熟肉到瓷器、从粟卖到刀剑,应有尽有。到处是一堆一堆的人,围着杂耍卖艺变戏法的,阵阵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青阳挚尽力不分心,但他见到惊人的场面时,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停步。有个浑身腱子肉体态魁梧的人能嘴里插剑,直到剑全部吞入肚子,还有一个穿长袍戴高帽的人,能把石头变成钱。青阳挚情不自禁驻足观看,又听到醉汉的歌声,才惊觉自己身负重任,于是满脸惭愧得继续往前走。

当他又停下脚步,呆呆看一个**女人玩一条蛇时,忽然感到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斗篷。那只手动作相当灵巧,正窸窸窣窣的摸索。他左手一伸,捏住那人手腕,再猛一拉,扒手重重的跌倒在地,疼的直哼哼。

那是个小男孩,又干又瘦,衣衫褴褛。他抬头等着青阳挚,含混不清的吼叫着,一只手胡乱挥舞,拼命想要挣脱。

“哈哈,小贼。”人群里有人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傻乎乎的对教会的人下手。”

一提到教会,孩子挣扎得更厉害,对着青阳挚的手又抓又咬。

“揍他,小兄弟。”另一个人建议,“得让这些小毛贼吃吃苦头。”

青阳挚不理会,把小贼凌空提起来,这个孩子几乎瘦的皮包骨头,“你技术不到家,小子。”他说。

“放开我,”小男孩咬牙切齿的拼命挣扎,“你不是真正的教徒,你还是个小学徒,你也是个小孩。”

“这小鬼欠揍。”一个无赖汉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抬手就要打孩子脑袋。

“走开。”青阳挚喝道。这个胖胖的无赖汉看上去是喝多了,一脸大胡子湿乎乎的,沾满了麦酒,眼神涣散。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很快就走开了。

十四岁的青阳挚已经比大多数成年人个子高了,教会的训练让他看上去体型健硕而彪悍。他挨个等着几个看戏的围观群众,他们赶紧走了。这些人不仅是怕青阳挚,更怕教会。

“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男孩咆哮,声音里有了恐惧。他悬在半空,挣扎到精疲力尽,脏兮兮的脸上怒气腾腾,却明显底气不足。“我有朋友,我告诉你,他们会找你算账......”

“我也有朋友,”青阳挚说,“我正在找我的朋友。绞刑架在哪里?”

男孩皱皱眉,茫然道:“啥?”

“就是要吊死首相的绞刑架,在哪儿?”

男孩眼珠子直转,明显是在算计,“说了有啥好处?”

青阳挚手上用力,“不捏断你的手腕。”

“哎哟哎哟,别捏。”男孩吃痛叫起来,“你就会欺负小孩,你不如把我的胳膊一块儿卸了吧。”

青阳挚看着他的眼睛,手上力道稍有放松。这个孩子颇为倔强,眼睛看上去十分机灵,青阳挚并不讨厌他。

“我放你下来,”他对男孩说,“但你不准跑。你要是敢跑,我就真卸了你胳膊。”他一弯胳膊,故作狰狞的凑近男孩说,“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男孩往后缩了缩,连连点头:“嗯嗯嗯。”|

青阳挚放他下来,松开了手。男孩想跑又不敢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后退几步。

“你叫什么名字?”青阳挚问他。

“章瑞,”男孩警惕的答道,“你呢?”

“青阳挚。”他说完,男孩目光一亮,显然是听过这个姓氏。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大司马。“拿着,”青阳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飞刀,扔给男孩,“你告告诉我绞刑架在哪儿,我再给你两把。”

男孩好奇的盯着小刀,“这是啥刀?”

“飞刀。”

“能杀人吗?”

“练好了就能。”

男孩摸了摸刀尖,被扎了一下,疼的叫了一声,把流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他明白了这把刀看上去不起眼,着实锋利非凡。“你教我把,”他含混不清的说,“教我飞刀,我就带你去。”

“找到以后教你。”青阳挚说,“这需要时间。我保证。”

教会的人的承诺还是有点分量的,章瑞不再纠缠。“这边,”他转身钻进人群,“跟上。”

青阳挚跟着男孩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因为太过拥挤而跟丢,结果发现男孩就站在几步开外不耐烦的等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埋怨他没跟紧。

“他们没教你怎么跟人吗?”男孩问。他们此时正奋力挤过人群,围观和熊格斗的人实在太多。

“他们只教战斗。”青阳挚回答,“我不习惯这么多人,我四年没进城了。”

“真羡慕你。只要看不到这破烂地方,我手腕断了都愿意。”

“你没去过别的地方?”

章瑞瞟了他一眼,明显嫌弃他,“那是。给我一箱金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们在无穷无尽的人海里穿梭,不知道过了多久,章瑞终于站住了,指着大约半里外高高矗立的一副木头架子说,“到了。他们应该没多久就要吊他了。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知道。”青阳挚老实回答。他兑现承诺,递给男孩两把小刀,“木曜日晚上来教会,天权道。在北门等,我去找你。”

章瑞点点头,“你要看绞刑?”

青阳挚一边走开,一边扫视人群:“希望看不着。”

他找了好一会儿,每张脸都仔细看过,搜寻姜钊的踪迹,却一无所获。这不奇怪,他们都懂得如何避人耳目,如何隐藏自己。青阳挚没有心情观看一旁的杂耍,心中的焦虑越来越盛,他到底在哪儿啊?

突然,人群中一张面孔跃入青阳挚的眼帘,他不禁一怔。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精干且健壮,神色哀伤。这眼神,眼神多么熟悉。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