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边，踏上几步石阶，是一个用木柴围成的院落，院落不大，却收拾得十分的干净整洁。中间放着一块足有一个平方米大，只是形状自然的平整的山石，权当桌子，桌子的四面分别放着一块块权做凳子的山石。左边是一丛青青的翠竹，右边是一个用山石围成的花坛，虽然里面的大部分花草已经枯萎，只有一丛陈雨航所不认识的植物开着黄色的小花朵，但仍可以想象春天时这里面的争奇斗艳。比院落再高几步台阶才是那幢三间开的茅草房。

因为关着门，陈雨航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仅从这个院子的景象，他也能猜想到，这是一家虽贫穷，却爱整洁，爱生活的人。

进入了院子，姑娘就让陈雨航把她放下来。陈雨航小心地将她放下，让他坐到石凳上，用眼睛看看茅屋的门，“你的家人一定是出去干活了吧？”

姑娘点点头。说：“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你……你请坐吧！”

陈雨航没有坐。看了看四周，然后说：“你的家人去哪干活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回来给你上药，好吗？”

姑娘摇摇头。“不用了。等会就会回来的。”

“那现在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谢谢！你把我送回来就没事了。真的非常感谢你！”

陈雨航迟疑了片刻，觉得自己该走了，于是就告辞出来。

姑娘也没再说什么话，用两道眼光送着他，看着他出了院门走下石阶，走过缓坡，渐渐地消失在坡的那边。

……

让陈雨航没想到的是，难熬的时光仅仅只过了两天。第三天的中午，赵明山就风风火火地跑到招待所，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开了他住的房门。

“小陈，好消息……好消息啊！”

陈雨航正在看一本书，见他这么高声大嚷的，忙着起身，问：“赵主任，什么好消息啊？”

“县里同意我们办厂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顿时冲上心头，“嗯！”他使劲点了点头。但只是瞬间，一个新的问题也猛地来到面前。“县里要我们用什么样的办法去办？”

“这次是姚书记拍的板，姚书记说，基本上要按照你的意愿去办，我们……我们……”

“直说吧，赵主任！”

“是姚书记的意思。就按照你说的完全承包的办法去做。我们也不派什么行政管理人员到厂里来。只是……只是给你派一名会计，来帮你做财务管理。还有一点，就是让你和郑建斌二人合包。”

“控制财权！”

赵明山有些尴尬，但随即便强做笑容地说：“不是的小陈，你千万别误会。厂里的一切都你说了算。我们可以签订明确的承包合同。姚书记的意思是，临时招一个会计在业务上肯定没那么精通，可靠性也不是那么绝对，不如我们那里过来一个，政府里面的人，相对素质也总比社会上的人要好些。你放心，这人虽然是从政府那边过来，但到了厂里，就是你的员工，一切全听你的安排。”

陈雨航沉默了。

“放心吧小陈，合同上会白纸黑字写上的呢！还要拿到公证处去公证，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呢！”

想想也对！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的，人家对你也不了解，总不可能把偌大一个厂就那样毫无保证地交到你手里吧？

想到此，陈雨航点头表示了同意。

接下去的一切均不在话下，因为是政府出面，一切手续全都快速地顺利办妥。

让陈雨航感到意外的是，县里竟然做了这么个决定：签订合同后，到厂子投产前，由经济联合社发给他和郑建斌每人每月七十元的生活费。

七十元，在当时已经相当于赵明山这位主任的工资了。

为了拯救一个倒闭的厂子，他们竟然这么舍得，这不得不让陈雨航感动，也让他觉得肩上担子的沉重。

自打签订了承包合同之后，经联社又给他们发工资，陈雨航也就不回去了。郑建斌也辞去了贸易公司供销员的工作，将铺盖搬到西城，与陈雨航一起着手准备清理厂子里的一切杂务。

……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秋天，西城的野生猕猴桃开始下来了，因为已经充分地做好各项准备工作，果品厂在第一时间里开称收购。一时间，肩挑的，推车的，还有雇用拖拉机运送的，整个厂子的大院里一下变得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起来，原来空空荡荡的原料仓库，也一下子堆积起如山般的猕猴桃。车间里，已经接受过系统性培训的工人们，各就各位，井然有序地干着自己的活。每一台都进行过整修与试车的机器，此时也已全部开启，有节有奏地拍打出一个个不同的音符。

陈雨航行走于各车间之间，就像一位质检员，仔细地察看着各道工序的生产情况，遇有不规范的操作，马上纠正，看到有不认真的现象，严厉批评。在他的眼里，决不允许有马虎的事情发生，必将一切不按规定工作的行为消灭在萌芽状态。

没有开厂的礼炮，也没举行什么盛大的开业仪式。

陈雨航说：“就用我们机器的轰鸣声作为礼炮，就让这繁忙的购销代替我们开业的仪式吧！”

收购现场，有两位特殊的客人在看，一位是与这个厂子有着直接关系的赵明山，另一位就是决定了这个厂子命运的姚书记。当他们看到收购人员耐心地指导着卖果的农户如果将果子分类，如何筛选果子的等级时，两人的脸上均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赵明山深知，所有这些，在这个厂子过去的历史上都是没有的，那时候，他们就只管把所有的果子一同收来，在生产之前，又让厂里的工人支起筛子一个个慢慢地挑选，由于堆积之多，挑选的速度之慢，有很多的果子在挑选的过程中就已经腐烂了。哪像现在，分类收购，个大质好的很快就进入罐头生产线。个小质差的，直接就被大批地运进果汁车间，每一只果子，在仓库停留的时间都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刚开始生产，对于陈雨航来说，最为关注还是最后一个环节——质检。所以，在第一瓶罐头下了生产线时，他就拿起它，径直走进了质检室。

按照厂长的吩咐，质检员郭秀林早已在质检室的外间整装等候，看到陈雨航端来的罐头，她马上接住，进入里间，进行她的化验工作。

一切都在紧张、活跃的气氛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正当陈雨航从质检室出来，进入自己办公室的时候，门口一下涌来一大帮卖果的农民。

“请这位外地老板回答我们，为什么我们以前卖果子都不需要挑选，一挑到马上就称了拿钱走人，现在你来了就要这么麻烦？”

“是啊！回答我们！”

“是为啥要这么故意刁难我们……”

“你们厂里自己不会挑吗？……”

……

七嘴八舌全都是因为这一个问题，而杂乱的声音却似乎要将厂子的顶盖掀翻。

面对这样的情景，陈雨航不慌不乱，走到门口，用双手做了个镇静的示意，“乡亲们！请先让我跟大家说几句话好吗？”

看到他发话，整个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让大家挑选，给果子分等级，会给大家带来一定的麻烦。但是，大家算过这么一笔账没有？如果不分等级，我付给大家的是每斤五分钱。而现在，我把好的提到每斤一毛，次的每斤五分。大家想，这样的价格，里面够不够给你们挑选的工资呢？”

“……”

……

叽里咕噜的，议论声一下又出来了。但现在，大家的话语里已经没了责怪和愤慨，完全是那种能理解的声音。

“乡亲们！我想大家也是希望我们能把这个厂办起来，而且长久地生产下去的。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们的利益，也与在场各位的利益息息相关。在我办这个厂之前，也曾对这个厂以前为什么会亏损的原因进行过分析，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也就是果子不分类，统统收下来自己挑选，结果因为人手的严重不足，速度的缓慢，造成了极其严重的烂果现象的发生。所以，在开始收购之前，我就考虑这个问题，希望各卖家能帮我们来做这道工序，我们相应地提高收购价格，就当是给大家发工资。我想这样的忙，大家还是愿意帮的吧？”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聚集的人一下纷纷退去，各自回去了。

一切都顺利地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

供应，生产都已不是问题，尽管化验的结果出来各方面的指标都很理想，但对陈雨航来，他不得不要对原先设计好的一大套销售方案的各个环节进行仔细盘点了。

尽管销售这一块是郑建斌负责的，但他自己仍需认真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