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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半百》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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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姗姗猜测的那样,实际上王虹已经和仇帝单独见面了。两个人约在王虹母亲家附近的咖啡厅见了面,这也是分别三十多年后,两个人重新单独在一起,当年青涩的初恋美好而又单纯,没有掺杂任何肉欲的成分,即使有了青春的冲动,也只能压抑自己,两个人最多也只是牵了牵手,更多的是谈文学、谈电影、谈理想、谈抱负、谈未来,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而现在两人静静而坐,相对无语,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最终还是仇帝打破了僵局。

仇帝问道:“最近身体还好吧?一个人多保重。”

王虹说道:“谢谢!”随后从身旁拿出一个马甲带,说道:“这次回来挺匆忙,这是给你儿子带的几件衣服,大小应该还行,还有一瓶面霜,送给你夫人。”

“谢谢!让你破费了!”

“哎!”王虹叹了一声,说道:“一晃都是年过半百了,时间过得真快!最近我老是在想过去的事,人老了就爱回忆!”

仇帝附和道:“是啊,昨天的事情一会就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却历历在目。”仇帝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其实当年还是太年轻气盛,不懂得坚持,不懂得爱情,我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家的孩子,和你在一起多少有些自卑,而极度的自卑导致了极度的自尊,见不得你继父轻蔑的目光,听不得他不善的言语,再加上你模棱两可、摇摆不定的态度,也挺让我失望的,加上当时我自我感觉还是那么的良好,相信自己会找到更好的伴侣,所以就赌气不和你联系了。”

王虹说道:“你说你自卑,相比起你来,我更加自卑,我生父当年自杀,在心里留下了极大的创伤,我母亲原本是书香门第家的大小姐,除了上班做好本职工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父亲在做,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生活一团糟,母亲不会做饭,不会操持家务,也不会支配家庭的合理开支,就这样才嫁给了继父,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改嫁也完全是迫不得已,继父原本是医院后勤部食堂的一个厨师,运动的时候当了*反派,这样才当上了医院的领导,又被派到区教育局当工宣队的队长。继父把我们姐妹两个当作累赘,稍有不顺眼不是打就是骂,母亲也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每天在家就是唉声叹气的,对我和妹妹也是不管不问的,心里不舒服就把怨气撒到我和妹妹身上,我和妹妹成天在家只有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只有在学校,和老师同学们在一起,我才感到快乐。为了让母亲继父开心,为了不受继父的打骂,我只能事事争取做到完美,学习成绩要好,唱歌跳舞运动,只有多拿奖状,多得表扬就会让母亲和继父脸上有光,才会让他们对我好。但我毕竟还是个孩子,到了中学,恢复了高考,我就拼命读书,争取考上外地学校,一心想着远远地离开这个家。”

王虹满怀伤感,泪水盈盈,仇帝不禁心生怜惜,原来让人敬佩的女孩子竟有这般痛楚,让人唏嘘,而当年竟然都没有听王虹说起过,现在想来当年的王虹可能比自己更加自卑。

仇帝轻轻地握住了王虹的手,王虹也没有推脱,继续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感到非常幸福快乐,以为可以和你相伴一生,可是继父的反对让我害怕,毕竟当时读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交通费还要他来支付,我多希望尽快独立,能养活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只有忍受!”

仇帝问道:“那你大一暑假和你同学在一起了,那是怎么回事?”

王虹说道:“那是你误会了,他是我大学同学,也是从武汉考过去的,原本是不认识的,后来在学校认识后,知道都是武汉的,相互关系也还不错,他喜欢我,开始追求我,放暑假就来我家玩,我心里有你,根本就没有同意,但他不管不顾的,起初我继父也反对我大学恋爱,但得知同学的父亲是市卫生局的副局长的时候,就极力支持我,对同学也非常客气,但我还是不喜欢他,准备向同学摊牌的,你碰到的那次就是我约他过来,准备和他说清楚的,见你气冲冲的走了,我就想找个时间向你解释的,可是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我,第二天就给了我一封信,劈头盖脸的把我说了一顿,什么趋炎附势,什么水性杨花,什么脚踏两只船等等,让我好生羞愧,觉得此生无颜见你了。”

仇帝记得是给王虹写过一封信,一气之下写的信,早已经忘记了信里自己写了些什么内容,现在听王虹说出来这些,真是觉得自己当年也是太冲动了,想来也是极度的自卑导致了极度的自尊。

王虹说道:“看到这封信,我真是伤心透了,在我喜欢的人眼里我成了卑鄙小人,成了玩弄感情的荡妇,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恨你,我发誓一辈子不见你了!”说罢,眼睛微微泛着泪花。

仇帝无语了,默默拿起桌上的餐巾纸递给王虹,说道:“实在是抱歉!”王虹接过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幽幽地望着仇帝,说道:“我虽然恨你,恨你的从动,恨你的绝情,但在心里始终放不下你,也没有勇气来找你。真的,我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我们在一起,也许我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也不会遭受两次不幸福的婚姻,也不会现在年过半百了还孤身一人!”

仇帝听罢也是感慨万千,确实没有想到还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初恋情人,也没有想到当年自己的心高气傲会造成两个人的人生的悲怆,固然有着阴差阳错的原因,也有着两个人都不愿低头的个性,但作为男人自己所负的责任应该大些。岁月的沧桑,生活的磨砺,让两个人都已不再年轻,看着王虹眼角和额头细细的皱纹,充满泪水又有点哀怨的眼神,情不自禁,轻轻捧起了王虹的脸,吻上王虹那期盼已久而又微微颤抖的双唇。这一吻带着初恋的回忆,带着三十多年的期盼,化解了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怨恨,释放了远隔万里互相牵挂的情愫,更激起了埋藏在身体深处的原始的欲望,仿佛是两堆被烈火点燃的干柴,肆意的燃烧着,啪啪地发出声响。。。。。。

高潮退去,两个人都静静的躺在酒店宽阔的大床上。仇帝默默地在想,当年如果自己强势些,有过接吻,甚至有过床笫之欢,两个人也许就不会分手了,毕竟这一代人从小受过的教育是传统的、是要忠实于爱情、是要从一而终的,阻碍了少男少女的亲热举止和*爱行为,而爱情本身就包含了对性爱和肉欲的渴望。王虹侧过身子,俯身仔细地端详这仇帝,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也好像从此再也看不到了的神情,款款说道:“你还是那么帅!”说着低头轻吻了一下仇帝的眼睛,“还是那么长长黑黑浓浓的睫毛,以前就说你的睫毛比我们女孩子的都好看!”说罢又躺下,声音有点哽咽地说道:“我过几天就要回美国了,不知道何时再相见!我会想念你,会想念今天晚上的。谢谢你!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幸福,家有娇妻幼子,我这样做是有点不道德,请你不要责怪我!我以后也不会打搅你了,我。。。。。。”

仇帝未等王虹说完就紧紧抱住王虹,眼眶也不禁湿润了,就这样紧紧拥抱着,此时此刻任何语言也无法慰藉两颗受伤的心灵。

涂斌病倒了,住进了医院,经检查是肝癌晚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姗姗和罗玉萍正陪着王虹在逛江汉路夜市。

“孙志强说明天下午同学们一起去医院看望涂斌的!”罗玉萍是接到了孙志强的电话,然后对姗姗和王虹说了。

“我见到涂斌后就觉得他的脸色都不太好,上次去嘉鱼泡温泉的时候他就好像不舒服过,可能回来没有去检查,没想到这么严重啊!”姗姗知道肝癌一旦检查出来就基本上是晚期了,最多还有半年的存活时间,不禁有些黯然。

王虹是医生,自然更加明白,“肝癌在美国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了,除了局部切除,就是介入疗法,再就是相关的放化疗,基本上没有什么很好的彻底治疗的好方法。”

“这才是急死人了,现在还不清楚涂斌自己知不知道病情,孙志强也没详细说,要不我们先去看看他,他就在市二医院住院,走几步就到了。”罗玉萍焦急的心情不仅溢于言表,也想马上落实在行动中。

涂斌右手输着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见她们捧着鲜花,拎着水果篮走进病房,由惊奇马上转为了开心,“三位美女大驾光临啊,不胜荣幸!”

姗姗和王虹,罗玉萍交流了一下眼神,三个人都明白了,涂斌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我们正在逛江汉路夜市,孙志强说你在二医院住院,我们就直接过来了,他们明天下午来看你。”罗玉萍轻描淡写地说道。

“哎,我这又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不舒服,住院检查一下身体,还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真是惭愧!”涂斌欠了身子准备坐起来,被罗玉萍制止了。

“你一个人?吃晚饭没有?”姗姗关心地问道。

“吃了,老婆晚上送过来的,陪我吃了饭,我就要她先回去了,晚上又没什么事情,就是输液,打完了叫护士拔针就行了。”

“检查得怎么样?”王虹想多了解一下病情。

“对了,王班长可是美国专家啊!”涂斌看到王虹想了起来,接着说道:“昨天上午才住院,住进来就做了一大堆检查,拍片子、彩超啊、ct啊,说是明天还要做核磁共振,烦都烦死了,今天早上空腹抽了十来支试管的血,结果还没出来,医生也没说什么。你们看我这好的身体,会有什么大问题哟,现在医院都是小题大做,小病大治了。”

“那还是要听医生的安排了,既来之则安之,切不可疏忽大意。”王虹再三嘱咐道,说完从包里拿出电话,走到病房外去了,不一会进来对涂斌说道:“你安心养病,我给饶副院长打了电话,他是肝病专家,我告诉他了你的病区和床位号,让他费心安排一下,他说明天上午查房的时候会过来看你的,如果问起,你就说是我的同学就行了。”

涂斌笑道:“王班长厉害,人在美国,这里还有这个路子啊,佩服!”

王虹谦虚的说道:“碰巧了,饶院长是我大学同班同学,也是武汉人,读书时候就关系不错,他毕业就分回武汉了,在这里搞了几十年了,放心吧,他会尽兴尽力的。”

“非常感谢!”

不便久留,离开前罗玉萍把一个装了3000元的信封塞给了涂斌,那是她们三个人的一点心意,涂斌坚决不收,但拗不过罗玉萍,只好再三感谢。

三人离开医院,心情有点压抑,罗玉萍提议下去了江边的约克酒吧。说是酒吧,也不完全是酒吧,有点像清吧,三人点了一壶茶,坐在了酒吧门口露天的位置。门口演出台上一个外籍的小伙子怀抱吉他在弹唱着悠悠的英文歌曲,三三两两的客人有的喝酒,有的在喝茶,显得轻松悠闲。但这三个人却是心头沉重,静静地坐着,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罗玉萍电话响了,是孙志强打来的,罗玉萍简单说了刚才去看望涂斌的事,并说明天我们三人就不和同学们一起去了,特别强调了涂斌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让孙志强嘱咐同学们明天探视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见了几次面,都不知道涂斌是干么事工作的?家里情况怎么样?看起来他像是挺闲的。”姗姗问罗玉萍道。

当年我们高中毕业,能够考上大学、中专的都去读书了,没能考取的同学就只能靠各自的父母解决就业问题了。当年改革开放刚开始不久,百废待兴,政府机构也改动很大,因为利改税的需要,财政局和税务局分家,税务局需要大量的工作人员,而那么多年大学和中专都几乎撤销的税务专业,于是只能在应届高中毕业生中组织了几个培训班,经过半年的专业培训直接就上岗了。当然培训班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进去的,只招收财政或政府工作人员的亲属,涂斌的舅舅是市财政局的,就这样涂斌进了培训班,然后进来税务局,他进了税务局都还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税务局是干嘛的。涂斌这人一向有点得过且过,有点散漫,又喜欢喝点酒,他一直在基层税务所工作,也没有捞到个一官半职的。前年出了点小事情,大概是他管的户虚开增值税发票,数额还不小,他受了牵连,属于监管不力,当时检察院还把他带走了几天,涂斌管户期间也去参加了企业的请吃请喝,拿了点小礼物,算是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够不上犯罪,只是搞了个内部处分,去年正好赶上公务员工作满三十年可以提前内退,他觉得没有在税务局再继续干下去的意思了,就申请办了内退。公务员内退待遇还是可以的,比拿社保的人强多了,而且医疗保险也有保障,不能说富有,也应该可以过得去了。他家里也是平平和和的,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老婆好像是一个公立幼儿园的老师,也算是事业单位了,儿子也工作了,不过没听他说是否娶了媳妇。

“哎,好好的一个人,真是得错了病!”姗姗叹道。

罗玉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是啊,涂斌这人性格其实挺好的,小时候就是每天乐乐呵呵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一直和同学们都相处得挺好,同学们有什么事情,他也很乐于帮忙!”

“都说好人一生平安,我看这也就是个美好的愿望了!”

王虹说道:“我明天早上再给饶院长打个电话,问问详细情况,但愿还有希望!”

三人都无心继续再多聊什么,于是早早散场,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姗姗陪着王虹,去了东湖,看到了湖边那尊依然站立的大象雕塑,说笑道可能那个年代武汉的孩子们每个人都会爬上大象,留下一张儿时的照片的,可大象现在看来觉得好小好小了;到行吟阁屈原像前,这里是春游的时候班级合影的固定地方,于是两个人找了个路人帮忙拍了合影;爬了磨山,再次俯瞰宽阔的东湖,依旧那么旖旎,那么平静;登上了著名的黄鹤楼,远眺武汉三镇,面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细数每一个熟悉的地方;又去了新建成的汉街,品尝了户部巷的小吃;去了归元寺数罗汉,烧香拜佛,祈求长辈健康平安,子女学业有成;到市青少年宫,想寻找儿时学校组织的“红军长征路”,只是可惜早已被拆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到了仇帝请客欢送王虹的那餐饭,上次姗姗请客时候的原班人马都到齐了,而且都喝了酒,大家依依惜别,互道珍重,难舍难分,希望王虹能经常回来,整个气氛有些伤感,姗姗、王虹和女生们都有点眼眶红红的。姗姗问了王虹,是否需要开车送去机场,王虹说已经和仇帝说好了,他到时候送,姗姗这才想到王虹和仇帝今天的行为举止远比前两次聚会的时候亲昵,也许是两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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