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萧逸尘和炎儿准时到达明安城，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悲伤之地，心情如同这里的一切一样，诡异。

明安城本是轩国的重镇，如今却成了旭国的地盘，如同一颗芒刺，深深地扎入轩国的血肉之中，拔不掉，好不了。

明安城的百姓们有的怀念故国，可是几十年来，故国从未试图收回这故土；有的试图变成新的旭国人，可是旭国从未真正接纳他们。他们缴纳最高的税负，却享受不到最基本的国民待遇。他们回不去轩国，也去不了旭国。他们既不是轩国人，也不是旭国人。

他们没有国，他们只有自己。

他们的生活跟身份一样，无法确定，看不到出路。倘若轩国要尝试收回腹地，他们将饱受战火，倘若旭国要进犯轩国，他们会成为垫脚石。两边都不要他们，两边都随时可能牺牲他们。

他们无法离开。明安城百姓全都被旭国在额头留下刺青，一个明字，有这个字的，不许进出城门。

他们只能这么活着，活在别人的裆下，活在自己的当下。

他们全都变得很冷漠，向十个人问路，一个都不会回答。

“这儿的人怎么了？一路走来，你们轩国的人不是都挺热情的吗？”

“这里已经不是轩国了。”萧逸尘的心里暗暗笃定，有朝一日一定要收回故土！

“他们真的看到天狗食月了吗？”

“不知道，反正他们不会说。”

“他们看见了！”

听见袁奇峰的声音，萧逸尘心生欢喜，转身赶紧问候，“袁大哥！”

袁奇峰提前几天到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的，他们都不说话。”炎儿问。

“我给了他们说话的理由。”

“哦？”萧逸尘好奇。

“钱！”

萧逸尘笑了，不错，用钱让一个人开口，最简单，最有效。

“这天狗到底有多厉害？真的能把月亮给吃了？”

“我们一路走来，月亮不是都好好的吗？”

“天狗，可是当年对付焱鬼的一大利器，传说当年在曲国，它们已经被焱鬼屠杀殆尽。”

“那……”

“倘若他们看见的真是天狗，那这事就更奇怪了。已经消失的东西怎么又出现了呢？”

“倘若他们看见的不是天狗，那又会是什么？”

“那就更奇怪了。”

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这让他们三个都感觉十分的奇怪。

他们三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是这里的普通人们似乎都没有正眼看他们，倒是他们总觉得这里的普通人很奇怪。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星月冥呢？”炎儿最先想了起来，“他还没到吗？”

“他正忙着呢，我们找个地方住下，他应该会很快赶到的吧。”

46、

正如袁奇峰所说，萧逸尘这段时间确实很忙。

自从他公开自己的身份之后，各国君王，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们纷纷发出邀请，毕恭毕敬，请他登门做客。

他很高兴，凡人们如此敬重神仙，神仙当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上仙早就跟他说过，要搞好和凡人们的关系。因为凡人的心很小，如果他们的热情遭到了冷遇，一定会怀恨在心。

他按照接到的邀请的顺序，先去东临海国和老国王白图南畅饮了一番。白图南拽着他谈仙法谈到了深夜，然后又送来一个美女陪他睡觉，被他婉拒。

他去了德纳国，见了米天狗，米天狗请他吃烤全羊，然后一直变着花样问他此行的目的，他只说是来凡间看看，米天狗显然不信，还邀请他在德纳国住下来，他推脱有事。

他去了藏剑山庄，见了江湖中德高望重的的庄主关天德，给他展示了一下神仙出神入化的剑法。

……他本来还有很多地方要去，他的速度很快，可还是来不及了，他得赴约，不能让萧逸尘人为神仙说话不算话。

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明安城，照他的计算本应该提前一天到达，他愿意提前到达，上仙说过，等人比让人等更能体现一个人的修为。可是他没有，因为他走错了路，因为他半路找人问路，结果被那人给骗了。

“呵呵”，他无可奈何的笑笑，“凡人就是这样，坏心眼多，我们神仙就不会这样。”

他御风而行，朝明安城飞去，原本想找一个人最多的地方降落，让凡人们好好见识一下神仙的威严，可是在空中盘旋了好一会，感觉这怎么像一座死城啊，人呢？怎么一个人也不见？

他到处张望，好不容易发现三个人，他决定在那里降落。

一落地他就后悔了，他降落在一户人家的茅厕旁，他当然事先不知道那是茅厕，落地了才闻到熏天的臭味，进去瞅了一眼，才捏着鼻子逃命。

“味道怎么样？”

他撞了一个满怀，脸贴在萧逸尘胸口，抬头一看，好尴尬，赶紧退开。

炎儿和袁奇峰也在，三个人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在天上看到的三个人原来是他们。

“好威风啊你，从天而降。”

萧逸尘原本正在阳台上和袁奇峰饮酒闲谈，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只什么东西远远飞来。

“好大的鸟！”

“那不是鸟，是人！”袁奇峰纠正他。

“好大的鸟人！”

他们一路跟着这鸟人飞行的轨迹，找到了星月冥。

“这里的人都干嘛去了？”

跟着萧逸尘他们回到酒楼，星月冥忍不住问。

“他们在朝拜满神。”

“满神？她不是妖怪吗？这里的人怎么这般无知？居然朝拜一个妖怪？”星月冥义愤填膺。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应该朝拜你？”

“我……”

“这明安城里的人，几十年来生活在无望之中，轩国不管他们，旭国奴役他们，神仙当他们不存在，他们还能信谁？”袁奇峰为明安城的百姓感到悲凉。

萧逸尘心中难过，这些本都是他的子民。

“那也不能朝拜妖怪啊！”星月冥依旧气愤。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朝拜满神的？”

“看见天狗吞月之后。”

看到天狗吞月的灾相之后，本就苟且偷生的明安城的百姓们更加感到生活的绝望，他们一瞬间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们甚至找不到求告的对象。

在明安城陷入无限焦虑的时候，满神出现了，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满神在街道中央，展现了粉碎巨石和幻化无形的神迹，并当众宣告，只要明安城全城的百姓都由衷跪拜，宣誓侍奉满神，那他将以自己的神力护卫明安城，不论是妖怪，还是焱鬼，还是天狗，都伤不了他们。

这是垂死之际的救命稻草，明安城的百姓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有抓住，必须抓住，满神成为了他们最狂热的信仰。

百姓们自然衍生出一种排他机制，任何人不跪拜满神都会被群起而攻之，在一个无法进出的城镇，一旦成为全民公敌，除了死，没有别的路可走。

在最绝望的地方，永远只有一条路可走。

连续十几个人因为不跪拜满神而被全城百姓唾弃、殴打、杀害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不跪拜满神了。

满神了明安城的活路，站在这活路对面的，明安城的百姓们不会给他任何活路。

这种没有选择的信仰，一旦形成，就会变得非常强势，谁敢说满神一句坏话，明安城的百姓们就敢与他拼命。

透过窗户，看着房子里虔诚跪拜的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四个人各有各的不解与疑问。

查到了什么？

他们坐下来交流这段时间分别调查的结果，萧逸尘和炎儿确认有妖怪参与幽冥谷杀人的事情。那天，他们用计引诱红衣女子出现之后，没有抓住她。后来又在另外一处村子撞见了她，她坐在摆成圆形的尸体中央，面前放着一个人头，正在闭目修炼，她脸上的未干的血迹标明，这些人都是死在她的手下。

她用一个小孩威胁萧逸尘和炎儿不许靠近，他们这才知道，这妖怪早就察觉到他们的到来，这个孩子之所以还活着，就是等着被用来当做人质。亏他们察觉到妖怪之后，还特意平静了炎儿的铃铛，悄悄靠近。

红衣女子离开之前，告诉萧逸尘，“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叫绿灵儿。”

现在想起来，萧逸尘对绿灵儿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无法确认那一夜自己与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明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可是自己又觉得她似乎不是那么该死。

至少，不该死在自己手里。

“她是满神？”袁奇峰问道。

“不知道，兴许只是满神的手下。”

“我查到了焱鬼，虽然没有找到它们，但是有个叫赵长青的人给我看了焱鬼的图纸，只有它们的脚能留下那样的脚印。”

星月冥说起自己的调查结果。

“会不会是有人伪造呢？”萧逸尘问道。

“怎么会？”星月冥不喜欢被人怀疑。

“怎么不会呢？你找到了脚印，却没见着它们的影子。你的铃铛叫了吗？”

“没有。”星月冥不得不人为萧逸尘的疑问有些道理，可还是不愿意承认，“别忘了水里的那些尸体，它们身上有撕咬的痕迹。”

“如果那也是伪造的呢？”

“那背后就一定有巨大的阴谋。”萧逸尘的话提醒了袁奇峰。

“袁大哥，你又查到了什么？”萧逸尘问袁奇峰。

“冷夜组织，有可能是曲国的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