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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梦:绾鬇夫人》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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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灵宫出来,千梨择了一条极为幽僻的小道绕回南苑,不想却在半路遇上玉官,他知道千梨的聪慧和手段,也感激她的提携,因此连忙上前作礼问安。

“你这是?”千梨看他也鬼鬼祟祟地择了小路,一见面面上倒有三分得意之色,估摸着金华公主和他搭上了情线,心里头有些轻鄙,又不免喜悦。

自从几月前她将玉官引荐给了金华公主,她就有意去钟粹宫去得少了些,她知道这男女的事旁人插不得太多的手,管得太多容易显得刻意,因此她有意避开静观其变,果然公主是水性的女人,经得住几番这种戏子的撩拨?刚刚听玉官对自己行礼的称谓,直接由恩人变成了姑娘,千梨就知道事情进行得极好了。戏子本无情,觉得自己得了意,有了靠山,还叫一个宫女身份的女人恩人实在是有失体面,不过不管他叫什么千梨都不在乎,只要事情按照她的预想那样发生就好了,不叫她恩人,她还能更好地甩掉干系,何乐而不为呢?

“奴随便走走罢了。”这可不是什么随便走走,都快到钟粹宫墙根儿了。

“那你继续转转吧。”千梨似笑非笑,“只是别忘了时辰。”正待要走,千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身问了一句:“前些日子我命人送去的东西还喜欢吗?”玉官忙称谢,说差点忘了,在这里谢过,“谢不谢的就不说了,这是小事,倒是前些日子,殿下问我,礼部有个空缺,是不是找什么人补上。不是什么好位置,因此我才有点话语权力,我想着你本不是末流之辈,原是没有入倡优之籍的,有心荐你——”“有这样的好事,也就只有姑娘疼我了,求姑娘帮奴这一遭儿吧。”玉官早就想谋一职位,尽快离了这惹人轻贱的行当,只苦于求告无门,现在看千梨放出话来,喜得连话儿也说不便当了。

“你模样好,这是你的好处,只要你按之前我说的做,这事我定会帮你,到时候,不仅有了官职,说不定以后我还得称你一声驸马爷呢!”“不敢不敢。”“只别忘了我的好处便罢。”千梨摇摇手,笑着走开了。

“这玉官轻浮得很,小姐何必跟他周旋。”蜀儿已有些了解这人的品性,便不大喜欢了。“你不明白,就是这样水性的人儿,金华公主才看得上,若正经了,又和那些世子公子爷有什么两样呢?”千梨知道,自己往常给公主讲了一二年的传奇故事,虽是一般人信不得的,这公主却信了。

“周旋也罢了,怎么反而还送礼给他,还送那么多金银?”“咱们不够用了?缺了你的衣食了?”千梨笑蜀儿的眼光浅短,“我不送金银,难道把殿下赐的物件送去吗?将来若是有了什么事,抄出来了,我可不吃不了兜着走呢?”

这个玉官,还想着什么官职,真是痴人!美人我都送到了他怀里还不知足,还想要官!什么时候礼部的官员人选轮到我来安排了,再不好的职位也轮不到这样轻贱的人来充当啊,哄他还当真么,这个玉官。

千梨已经走到大路上,忽地眼瞅到那个钟粹宫的小丫头朝着走过来,忙碰了蜀儿一下叫她别在一旁絮絮叨叨抱怨玉官的事了:“小六,怎么,出来转转吗?”

那小六乖觉地凑上来,伶伶俐俐的行个礼,在千梨耳边说了一句。

“我就不去了,你索性也别回去,听我的准没错。”千梨一听便笑了,拉小六去南苑吃茶,“那边有个姑姑是我故人,因此我常去,我烹的茶,一般人还吃不上呢,不喜欢喝茶水,我那儿还有新做的桂花糕。”说着拉拉扯扯地走了。

【真正乱套】

人生就是这样,每一次当你觉得一定是命运有所眷顾的时候,它一定会降下一些灾祸向人们证明它是不可轻视、不可猜测、不好惹的。

千梨对日后做了很多看似不必要的安排,她心底深处的声音告诉她她非留一手不可,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优渥的,但最终还是出现了岔子,这一次的灾难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而且伤害巨大。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场宫宴,一场明野非让千梨跟他一起去不可的宫宴。宴请的都是朝中的达官贵人,因为皇帝有言在先,一切人等均可恣意的缘故,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纵情娱乐。皇帝明尊是个醉心声色的皇帝,单单只是喝酒吃肉怎么能行呢?他辛辛苦苦谋得皇位可不要过跟以前一样的日子,他要吃的好穿的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他要做以前做不了的事情,他要所有人都听令于他服从于他,匍匐在他的脚下,不仅是承认他的皇位的合法性那么简单了。

“儿子!”明尊忘乎所以,“你身边那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叫上堂来给大家跳上一曲舞吧!”

“什么?!”明野以为自己听错了,所有人都在心里知道自己身边的女子是自己宠爱的一名来历特殊的宫女,父皇是喝醉了吗?“父皇,这恐怕——”他的脸上浮现出不满不愿的神色。

“怎么,太子现在就想要违拗父皇的意思了吗?”因为前几年后宫有孕的女子不是小产就是生了女儿,他总是觉得有人作怪,又苦于这些事查不出来。潜意识里明尊越来越不满太子暗地里培养心腹壮大实力的作法——他一向疼爱这个儿子,这个儿子那样担心干什么呢?!

“儿臣不敢,”明野觉得父皇的确是喝醉了,喝醉了的时候他是不通情理而且极容易发脾气的,“你去罢。”

千梨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她没动,想看看假如自己不愿意的话,太子又能为自己做到哪一步。会不会像他平时说的那样什么都愿意为千梨去做。

“殿下,我知道我身份低微,可是你说过的,你不嫌弃这些,你就不看这些,可是现在呢?这里这么多双外姓的眼睛,你怎么能要我上去给这些臣子献舞?”千梨见明野催促她,她低声而且迅速地说道。她说得在理,明野也犹豫了,让他的女人去充当乐伎舞姬,实在传出去有失他的颜面。

“父皇,梨儿她并不会跳舞,宫里舞姬甚众,就是儿臣宫里也有不少貌美伶俐、舞技超群的女子,父皇若是要看,儿臣替——”

明尊感到自己受到了儿子的怠慢,儿子因为一个女人顶撞他!这是第几次?是儿子第几次违抗自己的命令?是他第几次因为一个女人做出要求了?

“就要她!一个低贱的宫女你都舍不得吗?”明尊喝醉了就是个十足的暴君,虽然没喝醉时也只是清醒一点的暴君而已。他走下席位来,一脚踢翻了明野太子面前的几案,酒洒了一地,“逆子!逆子!竟敢违逆朕!逆子!”

皇帝此时是真的失态了,他就像是一个苍颜白发的老疯子一样。天子现在竟是这般模样,实在令下面坐着的朝臣汗颜。千梨静静地坐在洒落的珍馐一侧,静静地观察那些臣子脸上的神情。她好像是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哪怕她其实才是这场闹剧的女主人。

那些因为先帝过分偏执,过分醉心诗词醉心狩猎而渐渐将心向眼前这位新的君主靠拢的臣子,他们看到这样荒唐的一幕,可以想见接下来的暴虐的走向,他们沧桑的脸上写满惭愧,替君主羞惭,为自己羞惭,他们不愿再看见这样不得体的情景,于是纷纷退了出去;另一批人,那些投机取巧的臣子,并不把暴虐当成什么过分的事情,君主就是君主,他们想怎样就怎样,臣子们保住乌纱帽就好,其他的管那么多干什么!眼见着皇上失态,太子受辱,都是身为臣子不该看、看到了也当作没看到的时候,他们识相地也跟着退了出去。

“父皇!”明野的声音越来越弱,他还是不敢对父皇说什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如果是自己有什么危险呢?明野会有那个勇气来保护自己吗?千梨看着如数退去的人们的背影暗暗感慨道。

明尊也注意到了臣下的离场,他的酒还没有清醒一点,他看着只顾护着女人的儿子感到气不打一处来。在一瞬间他想到一个自以为绝妙的好主意,可以用来考验一下儿子对自己的感情。

“不跳舞就算啦!磨磨蹭蹭的,人都走光啦。”明尊发着酒疯趁势俯身在千梨身边,楞着一双醉眼盯着她的脸狞笑,同时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这样好看的美人儿,太子给父皇怎么样?父皇以后再给你找更好的……”千梨吓了一跳,怎么这个父亲可以这样无耻!简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不要!”明野几乎是在一刹那间领会了父皇的意图,他太了解他了,他们太相似了,那种疯狂的、非完成不可的占有欲时不时从内心中迸发出来,那些变态的满足,那些折磨,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他扑过去紧紧抱住千梨,几乎要把她箍得喘不上气来。

明尊像是疯子一样上来要夺,明野又赶紧松开千梨一把把自己的父皇抱住攥住。

“小姐,小姐……”

千梨困难地回过头,发现蜀儿在近旁唤她:“皇上喝得太醉了,小姐,咱们还是先逃吧——”

“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千梨看见她更加着急了,情势不对。

“采云姑姑得到消息,说你这边只怕不好呢,我们走吧,小姐……”蜀儿完全没明白千梨向她招手让她自己快点离开的意思,她只是担心她的小姐。

明野正攥着醉的发疯的皇帝,他一眼就瞅到了大殿一旁的蜀儿,一开始他没认得出来,觉得眼熟。知道皇帝喝醉了的德性的人,知道他那些无法证实的谣传的人,那些服侍的宫人宫女早就能躲多远躲多远了,这个丫头是谁?

哦,明野看见千梨跟她说话,想起来这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情急之下,他用眼神向蜀儿示意,叫她过来,千梨没看见,蜀儿不敢过来,又不敢不过来,最终还是近前来。

“父皇,父皇,”明野瞅准时机一把抓住蜀儿的手腕儿,她立刻尖叫起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千梨愣住了,随即也尖叫起来。“父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今晚就送给父皇了,儿臣先退下了,先退下了。”明野把手中的蜀儿的手塞到醉醺醺的明尊手里,就势把她一推攮,就揉进明尊怀里。明尊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正在尖叫的模样俏生生的姑娘,这女人没刚刚那个漂亮,不过,他才管不了那么多了呢。

明野猛地松了抱父皇的手,窜到千梨身边,拦腰一抱就要拖着她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蜀儿!不要!蜀儿!啊!”明显千梨就要崩溃了,但她没有力气去把她的蜀儿给抢回来,明野像是保护他的所有物一样拼了命地把她往外扯,千梨看见那个暴君把她的蜀儿像提一只小鸡一样拖来拖去,听见她的蜀儿的惊声尖叫,看见那个暴君把她的蜀儿拎起来扛进去了看不见了,蜀儿看不见了……

“啊!”

还没走几步路,明野听见自己怀里的千梨狂叫一声,晕了过去。

【撕心裂肺】

这场闹剧以明尊的若无其事、明野的余魂未定和千梨的浑浑噩噩的发痴发狂作结了。

天还没亮,千梨一夜没睡非要去兴庆宫接蜀儿回家,明野也是一夜没睡,深悔自己为什么要将千梨带到宴上,他一开始拦着千梨,因为他知道去了只会失望,因为绝不会是一个活着的人出来。

兴庆宫外面的残夜还未完全消褪,干净的呈半透明状的夜幕上的疏星几点与沿着甬道速速行走的四个太监和他们抬着的蒙了白布的身体显得格格不入,这是惯例了,只要皇帝喝了酒,送进去的人数总不会和走出来的相符,这些女子与其说是可怜可悲,倒不如说是命该如此,其他人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同情一个业已不在人世的人对自己也没有丝毫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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