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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履行》第二章 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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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南风在一阵剧痛之中醒来,他的腿上的衣物被鲜血浸湿,似乎骨折了。他微微动了动,随即感觉头晕眼花,似乎整个人在上下摇晃,他缓了缓神,转头往后面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瞬间惊去了半条命,原来他身下是万丈深渊。

深渊下面云雾环绕,不能见底。

他呼了口气,本能的不敢再动,定下心神,看了看四周,才知他挂在半崖的一颗野树上,又想到吴管家是和他一起跌下来的,现在全不见人影,许是跌下山崖去了。

萧南风长叹一口气,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场雨过去,并未天晴,反而聚了更多的云层过来,准备随时再下上一场瓢泼大雨。他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滴在野树上,就着野树上方才凝聚好的雨滴,一同跌入崖底。

“算了吧!我若跌下崖去也好!”他自言自语的说,他想到萧家,想到他爹萧桑,他生性顽劣,过去那些年,竟从未与他爹好好说过话,他依稀记得五岁之时,他去农田中捉蜜蜂玩,那正是农田茂盛的时候,各色的花都开了,满山坡的蝴蝶蜜蜂,他被毒蛇咬了一口,他爹用嘴将那蛇毒吸了出来,他没事了,他爹足足躺了半个月;他还记得有一回他同大伯家的堂哥红脸打架,事情弄得很大,他爹萧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直打到皮开肉绽,到了晚上,他迷迷糊糊的睡着,隐隐约约听到萧桑叹气的声音,他给他上完了金疮药,又盖严了被子,看了他半晌,才悄悄离开。

他是从什么时候跟他爹闹得不可开交呢?大概是和堂哥第一次去市集的时候,市集很有趣,他和堂哥常去,于是屁股挨揍变成常有的事,他常常被他爹揍的皮开肉绽,常常是吴管家救下他。

现在吴管家也掉下山崖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像一只窝中的雏鸟,尚不会飞,便被扔出了窝。

“就这样跌下去吧,一了百了,这样就可以去见爹、去见吴管家了。”他想着,缓缓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动了动,他的生命将要在此终结了。

然而他脑中突然出现满身是血的陈云,他本可以远走天涯,却为救他惨死,他的声音打雷一样的在他耳边响起:

“若是老爷有不测,那您就是萧家最后一条血脉,请您以大局为重。”

“大丈夫,哭甚么,今日两条路,要不死在这里,要不苟且偷生,俗话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就算萧家今天真的没了,只要您在,都还未定,老爷为什么让我们带您先走,您该好好想想。”

萧南风陡然睁开了眼睛,不行!他不能死!整个萧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陈云、吴管家还有那些下属,全都是为他而死,他今天就这么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们!怎么对得起他爹!灭族之仇又怎么办!

想到仇恨,萧南风顿时感觉自己有了力气,他要活着,他要找到凶手!他要报仇!

仇恨让萧南风蓄着热泪的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了起来,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萧南风一手抓住粗枝坐起身来,小腿骨传来的疼痛让他的额头顷刻间布满了冷汗,他低低哼了一声,仍然抓紧那粗枝,生怕掉下去。他微微喘了口气,见野树与悬崖相接的树根那里极为粗大,要比这里安全许多,又见这峭壁之上随处可见同类树木,均是根系繁茂。于是打算先忍痛爬到安全的地方,将断了的右小腿固定一下,待骨头长好之后,顺着这些树木藤条爬下去。

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树枝上面的雨水还未干,萧南风每每感觉自己的手要滑下去,便立刻抓紧,他心里只存着“报仇”这一个念头,便格意小心,他拖着一条骨折的腿,极为困难的从树枝上爬到树根,在倚着峭壁在树根上面盘坐下来。他折了一根树枝,又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勉强将腿骨接好,坐稳之后,又往悬崖下面看了一眼。下面除了野树藤条,除了云涛雾晦,什么都没有,萧南风怔怔看了半晌,双眼便又湿润了,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着崖底哭吴管家,那如祖父一般陪他长大的老人,如今彻底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萧南风一个人坐在这半崖中哭,没人听见没人看见,自然也没什么人劝他,他哭着哭着,又想起陈云,想起他大伯父,想起他堂兄,想起他爹,想起他从未见过面的娘亲,于是越哭越伤心,从天亮一直哭到天黑,等到终于没有眼泪了,嗓子也失声了,他终于安静下来。

天黑了,天上没有月亮,四周没有一点点光,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静静的耳鸣声,四周偶尔会传来几声鸟叫,这让萧南风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萧南风想,他现在也变得和鸟一样了,一样在树上生活,只是他不会飞,他的眼睛穿过黑暗往叫声处望去,然而一片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那些在黑暗中鸟们也很好奇树上怎么会宿着如此大“鸟”吧?想到这里,萧南风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他俯下身去,趴在那粗大的树根上,双臂紧紧抱住树根,半迷半醒的睡了。

雨又下了起来,萧南风身上还未干透的衣服再次被这细细密密的雨丝浸湿,鸟们都进洞躲雨去了,萧南风无处可躲,他只能坐在树根上,听凭雨淋,不管是大雨,还是小雨。

雨连着下了几日,天空终于褪去了阴霾,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出来,散发出它温暖的光芒,瑟瑟发抖的萧南风终于板直了身子,那些厚重的灰云渐渐的消散了,变成了蓝的天,山崖的那一头,出现一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彩虹。

这树上结满了酸酸的绿果子,虽然味道不太好,总是一口吃的,不会让萧南风饿死在这半崖上。他就这样饿了吃果子渴了也吃果子,在这半崖的树根上过了三个月,他的断腿长好了,一树酸酸的绿果子也被他吃完,只几个枝头的,悬在半空中,随轻风摇晃。

萧南风从树根上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经过数日,他的悲伤已淡了些。他伸出手去拉住一边的峭壁上的藤条,使劲拽了拽,纵身一跃,便落在下面一些的野树上,有近些的野树,索性不用藤条,直直跳下去,如此循环往复,跳了许久,他终于到了崖下。

崖下荒草丛生,萧南风年仅十二岁,杂草已伸到了他的肩膀,他仰着脖子,在一望无际的青绿色的杂草中往前走着,走不多时,听到前面有溪流声,于是朝着那水声,一路走出草丛,眼前果然有一条清澈的溪流,他蹲在溪流旁,用手舀着喝了些水,又拍了些水在自己脸上,他低头之间,很快发现他这满身是血的衣服太过引人瞩目,于是四下望了一眼,这不知名的山崖离地面甚远,哪里会有什么人。他把身上半湿半干的衣服脱下来,放在溪边洗干净,拧干了水,铺展在旁边的草地上,等着阳光微风吹干,等待的功夫,他就坐在溪边开始打算以后,以后该何去何从?

他想起在集市上见过的搬粮食的阿进,他比他大一岁,已然在粮食店里干了半年的活,他在粮食店做工并不是因为赚钱——在粮食店搬一天粮食,最多也只得二十文钱,若是吃馒头还能剩下几文,吃面的话,两碗就没有剩的了,他是个孤儿,粮食店管住,这就是他在粮食店做工的原因。

萧南风心想,自己现在也算是孤儿了,他有劲,他也可以去粮食店搬粮食,只要有个住的地方,能够遮风挡雨就行,只要活着,等他长大了,练好武功,就去找仇家报仇!

他这么想着,似乎就迫不及待了,他光着膀子站起来,从一旁的草丛折一根长草,以此代剑,便在阳光下练起他爹教给他的功法。

凤鸣剑法,又叫萧氏剑法,乃萧家先祖所创,一共二十一式,由繁至简,也就是说,越练到后面,其招式越简单,譬如陈云所用的第十八式【凤凰吟】,便是以丹田之力激发内力,扰人心智,无需什么招式,便可伤人于无形。然则越是简单的招式,越是需要内力,是以第一式【无形斩】口诀便是:既故有繁,繁乃为简,无繁无简,有简无繁,出简乃繁,大繁若简。

萧南风往常只能将这剑法练至第八式,但经此大难,心中开悟许多,从前怎么也看不懂的口诀,如今恍然间便悟开了,这便从上午一直练到日薄西山,将那剑法练到了第十一式。

他拿起衣服穿在身上,踏出一步,又想,越州一定是不能再回去了,那些黑衣人为了凤鸣剑法一定会四处找他,越州西边有个禹安城,他幼时同萧桑去过一次,骑着快马一日便到,若是乘船,大概需要两日,就去那里吧。

他心中有了决断,便沿着溪流,朝山崖外面的世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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