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画被洗漱间里一阵悉悉萃萃的声音吵醒——或许不是吧，她这次感觉很奇怪，像是被设定好时间表的机器人，时间一到，就会立刻毫不犹豫的起身。

侧身抬头看去，挽晴的床铺空着。这种事情不足以为奇，女生每个月的那几天总是比较烦人的，半夜更是让人措手不及。

如画的手表在夜晚发出淡淡的蓝光，显示着此刻是十二点零五分，才睡了两小时不到，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而且还全无睡意？

眼前的景象像被镀上了一层水雾，散发着氤氲之感，隐约间，如画看到前方一个弹珠般大的东西，忽明忽灭，断断续续的闪着绿光，一伸手，那点光亮便又倏忽不见，只能抓住空中无尽的黑暗。

难道，玛瑙不祥？还是自己信主，不能佩戴甚至拥有佛教饰品？总之这个玛瑙项链，不是个好东西，无论在家里还是学校，它总是如影随形，让自己睡不安稳，还是下次找个机会还给甄逸吧。

“如画？你……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洗漱间里的动静不知不觉中停止了，挽晴甩了甩手上的水，小声试探道。

如画摸了摸脑后凌乱的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动了动僵硬的后背，说道：“我没事，只是……感觉很奇怪，睡不着，倒也不觉得困。”

“如画，你真的，没……没事吗？”挽晴坐到如画身旁，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暖使她放心不少，至少，坐在她旁边的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挽晴，我不知道怎么的……这两天总是出现幻觉，总是会半夜醒过来……”如画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好多心事的，放国庆的时候你和你爸爸妈妈去英国散散心，那里风景不是特别好吗？或者是去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看看吧。”华清中学的学生得抑郁症的并不少，或轻或重而已，所谓的心理咨询室早已被训导室取代，挽晴和苏哲这种乐天派都被老师和作业打压下去了，真不知道其他学霸都是怎么过的。

或许吧，毕竟剑桥是个风光旖旎的好地方，换个环境大概会好一些吧。

“那我上去睡了，有什么事……”挽晴释然一笑，起身正打算爬上上铺，却被门外的一阵敲门声吓得跌回床上，脑袋在护栏上重重的一撞。

如画与挽晴对视一眼，立刻钻进被窝，虽然两个人睡在一起同样是违反就寝纪律，但至少可以编个由头说被子湿了等等，总比大半夜闲谈强。

可这敲门声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剧烈。按照往常的经验，敲门声一般代表老师的警告，并没有记录的意思，等学生安静下来便会离去，如果情节恶劣，早就破门而入了，怎么可能这么客气？另外在华清中学，还没有这么“活泼”的学生，胆敢在半夜搞恶作剧。几天相处下来，隔壁宿舍也没人有半夜敲墙的癖好。

挽晴吃痛的捂着后脑勺，嘀咕道：“怎么还没走？”

如画也着实好奇，就算是老师有急事要和同学们说，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啊，除非外面的，不是人……

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很机械化，让你找不到它的循环点，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催命号角，昭示着死亡；亦或者是魔鬼降临前的出场曲，它在呼唤着每个人的名字，下一刻，就会伸出白骨皑皑的利爪，把人拉进满是污泥、毒蛇的深渊……

过了大概十分钟，如画和挽晴探出头来，发现对床的甄萱和徐静姝同样清醒着坐在床上，真没想到大家第一次产生共鸣竟是因为这个。

当然，这还不是最为惊悚的，最惊悚的是，这么大的敲门声，楼道里的声控灯竟然没有开！

如画摸索着开了灯，四周的光亮无形中给了她们勇气，徐静姝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手不觉发起抖来，但还是壮着胆子率先开口问道：“谁呀？”

回应她的，依旧是敲门声。

“天哪！太诡异了吧！”徐静姝后背发寒，用手指蹭了蹭嘴唇，不可思议的摇头道。

如画作为宿舍长，关键时刻还是要拿些担当出来的，她挠了挠发麻的头皮，回应式的敲了两下门，问道：“是哪位老师啊？有什么急事吗？”

挽晴跟了过来，将耳朵贴在门上，固体的传声效果果然好，分分钟让她有种耳膜破裂的感觉。

“要不，开门看看?”话一出口，挽晴就开始咬自己舌头，这是什么馊主意啊？

“别，晚上寒气进来了很容易生病的。”如画当然不是怕袭人的寒风，她只是在逃避，她不敢面对，门外空空如也的事实……

如画和挽晴移步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瞬，敲门声顿时消匿。如画探头望去，不止是宿舍门外，整个二楼，空无一人。

挽晴同样难以置信的扫视着门外，窗外冷月无声，四下寂静无人，其他同学还恬静的沉醉在梦乡里。

如画刚想开口宽慰大家，莫名觉得鼻中有股血腥味蔓延开来，伸手一摸，殷红色的血瞬间沿着手指滑至掌心。

“如画，如画你……流鼻血啦！”挽晴急忙拉她坐下，让她的头仰起，胡乱抽出无数张餐巾纸堵住右鼻孔。

甄萱立刻下床为她用冷毛巾敷在额头上，徐静姝则是打了盆冷水放在一边方便随时更换。

如画的喉中像是被血块卡住似的，吞不下吐不出，呛得难受，又感动室友们的帮助，不禁眼眶一热，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怎么……怎么会有血块啊？”挽晴惊讶的看着换下来的餐巾纸，上面黑红色的血块实在是触目惊心。

“我……咳咳……咳，喉咙难受！”呼吸越来越困难，如画真害怕下一秒自己就要窒息而死，只能紧紧握住挽晴的手才能找回尚在人间的感觉。

“我去找老师！”十多分钟也过去了，看如画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徐静姝当机立断，匆匆披了件外套去找值班老师。

很快，一位中年女教师火急火燎的赶来，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家长：“是方静家女儿吧？别哭了啊，没事的，我现在跟你妈妈联系。”

女老师立刻拨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后又再次安慰如画：“好了啊丫头，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你先跟我下楼，其他人早点睡吧，不要明天又没精打采的！”

挽晴帮如画扶着额头上的冷毛巾，甄萱和徐静姝七手八脚地帮她套了件空调衫。完毕后，女老师抓了一把餐巾纸，带着如画下楼等待。

外面很冷，车里也很冷，如画一时难以接受这温差，喷嚏连连，鼻血瞬间像喷泉一样下流，车里物品不全，方静只好用湿纸巾敷在她额头和鼻梁上。

“如画，你有没有撞到什么？有没有去灰尘多的地方？还是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了？”方静拿了个大些的抱枕给她靠着，见血量逐渐变少，便开始询问缘由。

“我……没有……我睡醒了就开始流鼻血。”颈下的柔软缓解了酸楚，终于也不用大口大口喘气了。如画真心觉得舒爽透气了许多。这鼻血来的突然，来的蹊跷，虽然她有过敏性鼻炎，但还从来没有这么严重的流鼻血。

“不管怎么说，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方静内疚的拉起如画的手，搂过她的肩膀，轻拍着，这很像多年前她哄着文森特、安妮入睡时的样子。不可否认，无论相貌如何相似，如画永远不是安妮，但她也在逐渐融入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命。

“如画，别害怕，勇敢些，快到了。”可能是因为心情焦急吧，詹姆斯觉得这个夜晚是那么阴森骇人，不看导航，他根本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路，他脸上再也没有平时的幽默微笑，出奇的严肃认真。

沿路路过了几家私立医院，但未必会有五官科的夜间急诊，免得浪费时间，也只好走远些去公立医院。

如画的头逐渐偏向方静的肩膀。她第一次，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原来，方静是那么在乎自己；原来，自己也可以享受到父母的疼爱；原来，也可以有那么一瞬，她可以不用羡慕挽晴，羡慕彦成。

爸爸妈妈，若有来生，我想做你们的亲生女儿。如画眼角再次覆上了温热，彦成说过，她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还有资格去享受世上的温暖和爱，现在他的吉言总算应验了。她并不奢求这些美好的时间有多长，能让她多年之后回忆起时，再嫣然一笑，便是上帝的恩赐。

第十人民医院到了，值班医生迅速询问了情况，确诊是因为吸入颗粒物导致病毒感染，挂盐水消炎再吃些抗生素并用滴鼻剂治疗一周看情况，如果得不到好转就要去做鼻内镜检查或是鼻窦ct。

到挂上盐水的时候，鼻血渐渐止住了，只有些血丝，如画也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病也不怎么严重，便不再纠结病因了。

“如画，要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点粥吧？”詹姆斯给她热了一杯牛奶，打算寻问一下护士附近仍在营业的商店。

“不用了，大半夜太危险了，等她挂完盐水回家我给她熬点粥。”如画向来喝不进滚烫的东西，方静便将牛奶端到空调下，吹凉一点。

“如画，以后要小心点了，别到处乱跑，照道理宿舍环境也不该这么差呀……这两天你住到我们教师宿舍里去吧，我陪你。”方静问护士借了条毛毯，披在如画身上。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终究心疼她的。

“不用了……不用那么多特殊情况，会被同学们议论的。”如画直摇头。学校的教师宿舍是像宾馆一样，刷卡制，学期结束多退少补，如画对一些细节倒不了解。

她这一年来享受的特殊待遇不算少了，方静之前极为低调，鲜少提起自己的家事，因为如画也算破例不少了。但这次不一样，她要是带头跑了，让甄萱和徐静姝怎么想这个宿舍、这个学校？

文森特出于学霸的傲娇性格，从不寄宿，只是最近他打工的咖啡馆轮到他值晚班，这才早出晚归。方静和詹姆斯多年来除非学校有特殊情况，否则无论如何也会赶回家，如画对此也并不好奇，夫妻之间聚少离多才不像样呢。

“那就不要上晚自习了，反正没几天就放中秋了，我们回家住吧。”晚自习本就是约束同学们纪律的产物，只是学校严苛，个别老师爱在结尾时讲题目，方静一直认为只要自己要好，上不上无所谓。

“嗯。”如画点头同意。虽然她真的很好奇，好奇好多好多事，但她早就明白了从大人口里是问不出半个字的，轻易暴露了自己的好奇心，只会让他们更加防范自己。

虽说这样睡觉有些不舒服，但周围环境很是安静，如画迷迷糊糊，也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