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芝不敢让她闻到自己的气味，与梅奶奶交换了工作内容。梅奶奶与欢喜一起烧火。秀芝在灶背搅拌着米。

彭欢喜回忆起那个时候，泪水落了下来，对叔爷爷说：“感谢大家的关心，叔叔已经长大，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好。”

彭椿爷爷摇摇头，也没有看她，说：“现在多好，我们像你们这样大，活过了今天，却不知道有没有明天。那个日本鬼子，天天来扔炸弹。”

彭样一听彭椿说日本鬼子就忙问，“大叔，你打过日本鬼子吗？”

彭椿说：“怎么不打，那年我正好二十岁。你不去打，日本鬼子打过来可是杀人的，真杀人。把人不当人，真敢杀，孩子都敢杀。”彭椿老人说得直摇头。

彭样问，“你去哪里打？”

“就在离家里很近的地方。”

彭样追问道：“就在这附近。”

彭椿说：“老家，周家塘。”

彭样问：“听说过，离这里远吗？”

“走路要七天，那个时候，我们是一边多半是跑，跑到这里来的。现在要回去，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就记住一个周家塘了？”彭样又问。

“还有一条河叫捞刀河，我们的老家就住在了那里。再大的地名，就不清楚了。”

“你一直没有回去过吗？”

“说了，找不着方向了。你爸爸如果活着，他可能知道。十个兄弟姐妹，就他上过两年学。他是大哥，那时候家里高兴，负担没那么重。第二个三个四都是女孩子，不用上学。到我第五个，家里就养不起了。家里要三个男孩。结果后来又来几个女孩，最后老九和老十才是男孩。我娘就是怀着第十一个孩子时，被日本人杀了。”

那年春天的一天晚上，彭椿的父亲彭上杉挑着没有卖完蜂蜜回到了家里，妈妈见他一个回来了，就问：“菊伢子呢？”

彭上杉放下担子，说：“城里的长官，不让老百姓向北走，只允许向南边走。说是日本人快要到北边来了。菊伢子就留在了城里，我给了几个钱给他，让他自己买东西吃，找地方住。我跟守城的说，我回家把全家都接来，向南去。守城的兵就同意了。所以，我就回来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城里，都去。”

“日本人能来了吗？”彭椿妈很是怀疑，“来不了吧？”

彭上杉说：“日本人来了就来了，兵打仗，他们打他们的，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离开家里呢？”

“对，”彭椿妈本来就不愿意离开家，“过去，这里不也打过仗，也没怎么样，日本人也是人，怎么就害怕呢？”

彭上杉说：“不过，听城里人说，这日本人会杀我们老百姓。听说，他们在南京，把中国人当猪杀。”

“杀了中国人作猪肉卖钱吗？”

“那肯定得当猪肉卖钱，不卖钱，他们杀了人干什么？”彭上杉沉思着。

彭椿妈手里做着针线活，她也停了下来，细想了一下，“杀人当猪肉卖，不剥了皮，不分成一块一块的，那么谁都知道是人肉，谁敢卖？”

彭上杉点点头，“被他们抓住了就惨了，死无全尸，比五马分尸更惨。”

彭椿一听，非常生气，插嘴说：“妈妈，别害怕，他们真的那么坏，我们就拿猎枪跟他们拼了。”

“拼什么拼？他们可是兵，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彭椿妈说。

突然，有人敲门。

彭椿赶紧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三个兵。两个肩着步枪，其中一个腰间别着手枪。他们进到屋子里，别着手枪的兵说，“根据上级指示，让你们明天搬走。向城南搬，这一块地方不安全。”

彭椿妈刚要问什么，彭上杉赶上来，将彭椿妈向后推，客客气气地说，“长官，您好。我们今天晚上就准备。”

那长官又说：“不要那么急，明天上午八点，有军车过来。主要是运送人。你们将必要的生活用品带上就行了。其它东西放不下。尤其是粮食等吃的东西，都要带走。不能留给日本人吃。让日本人来，没有吃的。”

彭上杉鞠了一躬，“长官，我明白了。”

“有什么鸡、鸭、兔子，全部杀了，带走。或者找最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最根本的就是不留下吃的给日本人。”

彭上杉又鞠了一躬，“长官，我明白了。”

长官又说：“你家有十个孩子吧？”

“对，大的有二十多了。小的还没有出生。”彭上杉指着彭椿妈的肚子。

长官说：“如果军车坐不下，年纪小的和孕妇坐车，年纪大的自己走路。一路上都不少的军车，跟着军车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长官，我明白了。”

长官又问，“还有蜂蜜吗？”

“有，今天没有卖完。您要来一些吗？”

“我买一瓶。”

彭上杉连忙摆手，“长官，您辛苦了，那么还要挨家挨户地通知。您喜欢吃我的蜂蜜，我就已经高兴了。您拿一瓶去就是了。”他回转头，对彭椿妈说，“你去洗三个瓶。”

长官说：“不用三瓶，瓶就够了。我回去给他们分一些就行了。留下你卖钱。”

“三瓶，带回去给其他的大兵哥吃。”

一会儿三个瓶就被彭椿妈装满了蜂蜜。

长官带着两个兵将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彭椿跑了出去，挡在前面，说：“长官，我也当兵去。我听说日本人很坏，我要打日本。”

长官上下打量了他，“好，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再征兵的时候，我来通知你。”

彭椿高兴地说，“好的。等打完这一仗，我去找你。”

长官和两个兵向着捞刀河走去，他们要坐船去对岸的人家通知。河上船上有人值班，见有人过来了，将油灯举了起来，“小心一点。刚下过雨，下坡有点滑。”

彭椿妈跟了出来，喊道：“椿伢子，回来。天黑了，还去哪里？”

长官对彭椿说：“你回去吧。有你杠枪的时候。”

彭椿说：“说话要算数。”

“你体格不错，将来会是一个好兵。”

彭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们，又回到了家里。

彭椿妈见彭椿进了屋子，便说：“你也想当兵去？”

“去，打日本人。”

彭椿妈说：“听说日本人的枪比我们的好。能打赢别人吗？”

彭上杉说：“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用鸟铳一样可以打死他们。除非日本人的皮厚。不管怎么样，不管打不打得赢，他们如果打过来，我们就必须还击。不仅椿伢子要去打，我见到日本人，也得打。我在城市听别人说，他们打到武汉了。”

彭椿妈问：“为什么他们就能打赢？我们国家的军队就打不过人家？怎么一会儿丢南京，一会儿丢上海，现在又失了武汉，日本人是天兵天将吗？过去，蒋委员长不是很会打仗吗？怎么现在老打败仗？”

彭上杉说：“你说得也对，都是人，都有枪，怎么别人就能够打赢我们，我们怎么总是被别人打败呢？”

彭椿说：“日本人有飞机，飞机上扔炸弹，他们人还没有上，就把整个城市炸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军队也死得差不多了。他们进了城，就只要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彭椿妈说：“炸弹？从飞机上扔下来的炸弹？是什么样子的？”

彭上杉说：“好了，收拾收拾，明天都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