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紫陌才想起自己收到的消息，不由担忧道：“以皇上的性格，他既然想要接主子回去，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现在北越势大，摄政王顾忌着西离国说不定便会妥协。但主子若是不愿，紫陌便是拼了命也要带您离开的。”

邱素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么点小事，怎么值得我的紫陌拼命呢。你我都清楚郝连玄翼的性子，他没动这念头便罢了，一旦动了念，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战火才刚刚停歇，若是因我再起刀兵，我这一生都得活在愧疚里了。”

从她昏睡两天醒来看到慕容云清开始，邱素素的心已经死了。她能感觉到郝连玄翼确实是爱她的，但是这份爱相对于北越的社稷安危，甚至于他的统一大业来说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邱素素绝不相信郝连玄翼只是单纯的想要她回去，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郝连玄翼的一种手段罢了，目的不过是找借口掀起和西离的战争，完成他的统一大业。

因为以她以往表现出来的性格，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可能乖乖地回北越的。而慕容云清就更加不用说了，好不容易到手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给送回去呢。

最后，就只能用战争来解决。

邱素素忍不住冷笑，可惜这次郝连玄翼打错了算盘。她以前会跟他那别扭冷战，只是因为她还对他抱有幻想。现在她只觉得心灰意冷，而且相对于西离来说，她还是比较喜欢北越，因为那里还有她敬若兄长的夜蓝苍和志同道合的好友凤凌雪。

“奴婢／奴才见过王爷。”

邱素素刚回过神，就听见外面一连串的请安声，接着就看到慕容云清黑着脸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邱素素诧异地问道。

慕容云清臭着脸道：“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这不是都快正午了吗，平常若是到这个点儿，那小皇帝不是都会留你在宫里吃饭的吗？”邱素素挑眉道：“不过，你脸色这么臭，难道是那小皇帝给你气受了？”

不可能吧，怎么对比，那小皇帝和慕容云清都不在一个段数上啊。

慕容云清伸开双臂将邱素素紧紧地揽进怀里，近似哀求地呢喃道：“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只想要将这人留在身边而已，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反对呢？

慕容云清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邱素素身上淡淡的清香，脑海中却是不停地回放着今日早朝上的一幕幕。

所有的人都在叫嚣着让他将倾城送还给郝连玄翼，就连与他最亲近的皇上都不再支持他。只因为郝连玄翼说了，若不交人，便起兵来攻。所以他就要为国家为百姓牺牲自己的幸福，可这又凭什么。

他不过是个私生子，就算他的父亲一直说着他的母亲是他的最爱，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私生子的事实。他从小没有享受过父亲的疼爱，也没有享受过身为皇子的尊荣富贵，可最后却要让他以弱冠之龄接下根本不应该属于他的重担。

整整六年的时间，他不仅要照顾保护同父异母的幼帝，和朝中心怀诡谲的大臣斗智斗勇，还要防备着正处于中兴阶段的北越的侵扰，最后却被那些所谓的清流骂做权奸、佞臣。

这一切，他都认了，谁让他当初答应了母亲要孝顺父亲爱护幼弟呢。

这些年来他任劳任怨，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牵动自己心弦的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阻止他们相守呢？

这般想着，慕容云清不由越来越觉得委屈、愤懑，经脉中温顺的内力在激烈的情绪带动下逐渐沸腾起来，他的气息也不由愈加躁动。

“云清！”

慕容云清黑亮的眼眸逐渐呈现出一抹不稳定的红色，白玉般的面庞涨红扭曲，眼见便要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轻斥，唤醒了他迷乱的神智。

邱素素一把将慕容云清推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刚才那声轻斥正是她发出来的，虽然她并没有看到慕容云清异常的脸色和眼眸，但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慕容云清想要告诉邱素素自己没事，一张口却是吐出一大口淤血。

邱素素看那血色鲜红，便知是内脏出血，不由一惊道：“你受了内伤？”说着便要伸手去探慕容云清的脉，却被慕容云清阻止了。

“我没事，只是刚才内息走岔，肺腑受了些震荡罢了，休养两天就没事了。”慕容云清笑着道，笑容却完全没了以往的恣意洒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的言不由衷。

可是邱素素对此却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她给不了慕容云清想要的。两人顿时沉寂下来，气氛有些微妙。

良久，终于还是慕容云清选择了先开口，只是他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凝滞，“他给你传消息了？”

“消息传给了紫陌。”邱素素淡淡地道。消息是传给了紫陌，但是既然她知道，那边说明她也看过了，知晓了。

接下来又是良久的沉默，这次却是邱素素先开了口，“之前我便跟你说过，若他要求，我便一定要回去的。”

“为什么？他这样对待你，难道你还放不下他吗？”慕容云清有些愤怒地质问道。激烈的情绪带动了内伤，胸口传来一阵锐痛。但是慕容云清却觉得比起受创的内脏，他的心才是最痛的。

“是，我放不下。”邱素素直视着慕容云清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她知道自己必须和慕容云清说清楚，再这么逃避下去对两人来说都没有好处。

“即便郝连玄翼背叛了我，我不得不承认，我依旧是爱着他的。就算我能骗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只是我不敢再相信他的感情，不敢再对他抱有期待罢了。”邱素素尽量想让自己表现的平淡，可是心里的苦涩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慕容云清伸手握住邱素素的肩膀，急切地道：“你不是说过，治愈情伤最佳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我知道让你立刻忘记郝连玄翼是不可能的，但是过个十年八年呢，你总会忘记他的。我可以等的，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的。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邱素素微微撇开头，不去看慕容云清那双盛满了祈求的眸子，狠下心道：“我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一旦爱了就是一辈子。对于爱情，我就是个理论上的大师，实践中的菜鸟。让我说理论我能一套一套不停地说，可是那毕竟只是理论上的东西，跟实际情况根本不能混为一谈。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郝连玄翼，如此勉强和你在一起对你来说不公平，对我来说也是个折磨，这又是何苦呢？况且，郝连玄翼向来言出必践，若是我不回去，他定然会真的发兵西离。到时候必是战火连绵，生灵涂炭。我又怎么忍心让那些无辜的百姓为我而受难呢。”

慕容云清想说，我们又不认识那些百姓，他们的生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为了他们放弃你？可是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的话，倾城一定会生气的。他只能在心里不甘地咆哮。

“如果我说不放你走呢？”慕容云清原本就比别人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顿时显得更加细长了些。黑色的瞳仁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犹如一只正在捕猎的狐狸。

“那么你能得到的只会是我的尸体。如果我不得不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死那些无辜的百姓，我宁愿在那之前便先死去。起码这样，我就不会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场景。”邱素素淡淡地说道，眼眸中一片坚定，“想要杀死别人不容易，但是想要弄死自己却要简单得多。”

慕容云清黑亮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死灰色的绝望，他知道邱素素说的很对。一个人一旦抱了死志，死亡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不敢冒这个险，他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愿伤倾城一丝一毫。

“对不起。”邱素素叹息般地说道：“我只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已心有所属，今生注定要负了你了。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喃喃地重复着若有来生四个字，可是下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来生是那么的虚无缥缈，或许世间真的有生死轮回，可是来生他们都会投胎到哪里谁又说得准呢？

许下这种不确定的承诺，对慕容云清来说是一种亵渎。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回去吧。”邱素素勒转马头，回身对慕容云清说道。

前面不过十米处，就是西离与北越重新划定的国界。这片地域在半年前还是属于北越的，现在虽已被西离占领，却并没有完全被征服，反抗的势力比比皆是，慕容云清在这里实在是很危险。

慕容云清策马挨近邱素素，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准确地印上了她柔软的红唇。

邱素素的身体微微一颤，下一刻却主动贴近回应了慕容云清的吻。

慕容云清眼中闪过一抹狂喜，吻得更加卖力了起来。两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忘情地深吻了近十分钟，直到气息不济才分了开来。

慕容云清带着浅浅的笑意，凝望着邱素素的眼睛道：“能得倾城这一吻，此生足矣。上一次，你说若有来生，却没有说完。这一次，换我来说。若有来生，你便许我一生，如何？”

“好。”邱素素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慕容云清绝对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来生若能再遇到他，真真是自己赚了才是。

两人分开，转向相反的方向，谁都没有回头。

半个月后，邱素素再次站在了北越皇宫的大门前。仰望着巍峨的宫门，她的心却是无比的悲哀。几经辗转她又回到了这座牢笼，而这一次踏进去，却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