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有些阴森森的，不时会有冷风拂过，吹到祝华林脸上，冰凉冰凉的，不知是风凉，还是心凉，祝华林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转身将一件前些日子购置的檀木茶几和家丁一起抬到了府外的庭院，以三十两银子的价格折给了将要离去的家丁李俊来。母亲秦玉鸾在一旁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昔日里的整洁祥和已经被彻底打破，展现于眼前的是一片凌乱与嘈杂声。

“娘，你回去陪着盈盈和金枝，在南厢房里等我，吩咐下人们做些饭菜，我忙完了就过来一起用晚膳。”

祝华林看着母亲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忍心让她继续在这里看着多年来亲手攒积起来的一切家用，就这样毁于一旦。

“林儿，娘不回去，不管怎么样娘都要在这里陪着你，至少还有我，有你，有盈盈，有金枝，是不是？”

秦玉鸾说着两行伤心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再次将衣衫浸湿，她弯下腰来，捡起因搬动物件而散落在地上的一串珍珠项链，捧在手里，仔细打量着，默默地数着颗颗晶亮的珠子，仿佛是在数着多年和儿子一起经历的风霜雪雨。

“娘，你说的对，还有你和我，还有盈盈和金枝，还有薄琴妹妹！只要还有我们，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挺过去的。”

“啊！林儿，你、、、、、、说什么？薄琴妹妹？你还想着她，还在想着那个早就不属于你的女人？”

秦玉鸾一听见薄琴两个字，惊慌失措，失声喊起来。

“薄琴妹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从我的内心深处抹去！娘，别再说了，快些回南厢房去吧！”

祝华林说着命身边正在忙碌的侍女红儿搀扶着母亲前往南厢房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祝华林和府上留下来的家丁侍女，一同将府里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完毕，遣散了四十五名侍女、三十八名男丁，还各房小管事十五名，折价卖掉了三百多见家用物什，送给了家丁侍女及渡江区左邻右舍物件一百多件。留下的只有不到一百件必须所用之物件，全部装进马车里，搬运到了贵人街凤仪首饰铺中。

第三天，文九岩立即派家丁及侍女前来渡江区，将数年前亲手挂上的牌匾一件件拆了下来，将亲自请人提笔的‘祝府’牌匾及大门左右两侧悬挂的对联一并拆了下来。秦玉鸾躲在马车里，直哭成了泪人，而成熟坚毅的祝华林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也终忍不住落下泪来。

“少爷，别看了，快上马车吧！姐姐及太太都在车里等着你呢”李思园小心走过来，柔声对祝华林说着。

在这次变故中，李思园也想和其他侍女一同离去，怎奈秦玉鸾苦苦相留，她只得留了下来。

“嗯！”

祝华林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猛地一甩头，试图将脸上的泪水甩开去。

李思园忙从衣袖中取出手帕，小心地替祝华林将泪水拭去。

马车缓缓驶出祝府，驶出渡江区，向着仍如往常一样繁华的贵人街驶去，车轮碾过道上有发黑的泥土，发出细微吱吱的声响，仿佛受了委屈女人的低泣声，听得让人心碎。

贵人街里，店铺大门是关着的，祝华林将母亲搀扶下马车，饶过屋后，从后背的侧门走了进去，紧接着，四五名家丁侍女，将一些必须的物什，一件件从马车上卸下，放于地上，然后又从地上往屋子后背搬去。

“咦！你们看凤仪首饰铺之前那么兴旺，现在却衰败成了什么样儿！”

“世事无常啊！”

“听说是得罪了凌元的文老爷及钱老爷，才衰败的！还被赶出了居住多年的府邸！”

“哎！他们可是轻易得罪得了的吗？”

、、、、、、

祝华林及秦玉鸾在一片纷纷议论声中，仓皇逃入了屋里将侧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躲在黑暗的屋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等过些时日安顿好了之后，再作打算，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静下心来，坦然接受眼前的一切遭遇。”

祝华林倒了一杯尚有一点温热的水，递给秦玉鸾，然后吩咐侍女友芬及青荷做饭。

“林儿，我没事，你看你已经长成了大男人了，能为我担起家里的一切事情，我还有什么难过的呢！”

秦玉鸾抬头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子，儿子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练，越发坚毅沉稳了，已经成为了自己结实的靠山。

“奶奶，这是你的手帕。”

岁半的小金枝摇摇摆摆地从梁盈盈怀里挣脱出来，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一方秀着几朵浅黄色菊花的手帕，来到秦玉鸾面前，稚声稚气的喊着，扑入了秦玉鸾怀里，撒着娇说道。

秦玉鸾一把抱起小金枝，无限慈爱地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与梁隐隐有几分相似，心想如果不是此次突然而来的变故，此时的她一定是在渡江区府中的庭院及长廊里，快乐地跑来跑去，可她小小年纪就要和大人一同受苦，思及此处的秦玉鸾，心中一阵酸涩，不由得又簌簌掉下泪来。

“奶奶，你别哭，小金枝以后很听你的话，老太太”。

小金枝见琴玉鸾脸上的泪水，慌了，忙拿起手中的手帕帮着秦玉鸾将脸上的泪水拭去。

没过多久，侍女友芬及青荷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一张小圆桌，几根有些陈旧了的凳子，大家围坐在一起，无不冷清地吃着简单的饭菜，心中那份伤感真是无以言表，好在还有岁半的小金枝咯咯地笑着，一会叫爹，一会叫老太太，一会又跌跌撞撞跑过去稚声稚起地叫娘，给沉闷的屋子带来了几分生气，小小的她还没有懂得大人们纷乱的烦恼，只烂漫地享受着属于她的童真。

“娘，安顿好了之后，我想出到外面去走一趟，我想去另外一个地方将我们的首饰铺重新经营起来。”

“林儿，你已经长大，一切由你做主，你想去觉得去哪里好，我们就去哪里。”

秦玉鸾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可怜的笑容。

渐渐地，外面已经暮色四合，夜，又已经悄悄地来临，也许，过了今天后，一切又会美好如初，只要心中的希望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