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起身，看向正慢慢站起的楚凤歌，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既欣慰，又心疼。他曾想过等到她及笄了便求娶了她去，十年的陪伴他对她早已情根深种，可照现在来看却只能是妄想了。

楚凤歌拿起木架上的龙袍披到了身上，金线绣成的张牙舞爪地在正红色的天蚕锦上叫嚣。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母后是如何笑着将毒药送进自己父皇的嘴中，她亲眼看到一缕黑血从父皇苍白的嘴唇中流出，她还看到一滴泪水从她的父皇的眼角落下。

明明是想要忘记的记忆啊，可是为何却又如此清晰鲜活地刻在她的脑中。

楚凤歌将乱发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陛下可是准备好了？”容华问道

“孤别无他选，既然如此，何不搏上一把，这天下终究是我楚氏的天下！”楚凤歌说道，袍袖下的手紧紧地攥住，指甲深陷进肉中而不自知。

既然他们逼她至此，那她只有绝地反击了。这帝位是李家拱手奉上的，而她自不会枉费了他们这一番心思，她要替父皇，替她的臣民们守好这楚氏王朝！

随即，她走向闭合的殿门，一步一步沉重而又坚定，仿佛是走向某种宿命。而容华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眸色不明，暗暗发誓定会护她周全，定会助她成就霸业。而命运之轮在这一刻转动起来，二人的姿态似已暗示了某种未来。

楚凤歌走到殿门前，暗暗吸了口气，这扇门推开之后，她将面临新的一切，她将踏上一条充满艰辛而又辉煌的道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如此，她便要给那李氏逆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霸主。

楚凤歌伸手推开了沉重的金丝楠木门，上前一步站到阳光之下，看着面前面露惊讶的婢女宦臣们沉声开口。

“给孤梳妆！”

这时，风起，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猎猎舞动，阳光照射在龙袍上，金龙仿佛要挣开衣料腾飞而起一般。少女长长的发被吹起，露出姣好的面容，她本就生的偏妖媚，可她之前多着素裳，便也就将那媚意生生压下几分。今日她穿着正红的龙袍，容貌更盛，只觉得耀眼到无法直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缓过神来的婢女太监们忙下跪叩首齐呼道。

楚凤歌负手而立，面容虽还青涩，身形虽还单薄，可却有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少年天子风范初显，便是女儿又何妨！

登基大典上不知有多少臣子等着看这新皇的笑话，在他们看来，让一个在乡野长大的豆蔻之年的少女来作一国之帝王未免叫人笑话。楚凤歌自小在云雾山学艺，朝廷中人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而且就算在雾离真人门下长大，毕竟也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不知今日这阵仗会不会叫人吓哭。

这时，门外传来一名小太监尖利而悠长的声音。

“新皇驾到”

众人齐齐看向门处，只见一名着龙袍的少女从门口走来，步伐均匀而稳健，行走之间衣摆却纹丝不动，这行走的姿态端的是一个庄重贵气。

随着来人的走进，少年天子的容貌渐渐清晰，众人看清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女子的容貌极尽美艳，虽还稚嫩，可风华已现。但她的目光很是坚定，周身气质不凡，美的不流俗艳，有一种圣洁高贵之感。可是作为一国之主，这长相也太过于艳丽的，不知是福是祸呐。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新皇的身影而去，直至她走上了高台，太监念圣旨尖利的声音传来才清醒。大臣们相顾而望，看到彼此眼中的复杂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这新皇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无用，不过可惜了，终究是个女儿身，而且李家之心人人尽知，这楚凤歌也必然成为李家野心的牺牲品了。

待太监宣读完冗长的圣旨后，众人跪下叩首齐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凤歌站在高台，看着下方各怀心思俯身的叩拜人们，心中不由得起了一股悲凉之感。所谓高处不胜寒，她突然理解了为何君王会自称为“孤”，怎能不孤独，人人都会尊敬你，可人人也都会惧怕你防备你。许多人为了一个皇位费尽心机，可她却不想要这冰冷的位置。权势滔天又能怎样，万人朝拜又能如何，在她看来还不如在云雾山上陪师父喝酒下棋来的痛快。很多事往往就是这样，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众爱卿平身”楚凤歌闭了下眼，而后睁开，缓缓吐出道

众人看她似乎不惊不惧的样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手有多么冰凉，她又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回到凤阳殿，她挥手避退了所有的婢女，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盛装的样子，觉得有些陌生。她取下沉重的冕冠放到一旁，散开发髻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

这几日的一切对她而言像一场梦，有种不真实感，仿佛昨日她还在云雾山上挎着竹篮采集草药，而今日却已成了九五之尊。戏本子上也有过类似的情景，可是那往往是怀才不遇的男子一朝腾飞，而她可是个女子啊。

莫说是在北楚，便是在整个世界上，女子成帝也是头一遭吧，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她突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渐渐陷入沉睡，在睡着之前，她暗暗许愿，希望一觉醒来发现只是黄粱梦一场。

在她睡着之后，容华走入殿内，看着鞋都还未脱便睡沉的少女，不自觉的蹙了蹙眉。他走上前去，小心地为她盖上锦被，看着她不甚安稳的睡容，心中一阵酸涩，便是在梦中也是如此不安吗。

而后他缓步走出大殿，轻轻掩好大门后离去。

殊不知这却落到了暗处的一双充满玩味的眼睛里。

国师和女帝吗？这北楚还真是比他想象的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