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感动

自从陈彬和文倩吵架之后，俩人都不肯谦让，一直赌着气。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谁也没有主动去找对方。但是俩人必竟相爱了很长一段时间，感情基础是深的，都难免互相思念着。只所以俩人发生口角，也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有时陈彬也反思着自己，觉得自己当时不该那样对待文倩，应该耐心给她解释。

文倩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粗鲁，赵玉玲只是一家之言，应该让陈彬好好给自己说清楚。关于高崇山想和自己谈朋友一事，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问题是高已将此事大肆渲染，陈彬有疑问，也在情理之中。

不久，学校再次组织文艺宣传队，俩人都被招入，又在一起排练节目了。

俩人去了宣传队，宣传队就成了连接俩人的纽带。表面上俩人都把对方视为陌生人，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很在乎，都想找个机会给对方个台阶下，以消除误会，重归于好。

一个月以后，文艺宣传队要下去演出，目的地是西安以南的南山山区。队员们的着装是：每人一身绿军装，腰扎牛皮带，胸前戴主席像章,口袋里揣主席语录。交通工具是从市运输公司租来的两辆带帆布棚子的解放卡车。

这天中午十二点，两辆卡车拉着四十多人的宣传队向南进发。由于天气闷热，车棚被晒透了，队员们个个大汗淋漓。路况不好，车一边跑着，一边颠簸着，拉起一条长长的烟尘。坐在后排的，都被淹在灰尘之中。你瞧他们，除了看见一双眼窝和一对鼻孔，认不出他们是男是女。一个小时后，车到了南山脚下，开始上山。山路不宽，弯急，坡陡。发动机大喘着粗气，吃力地向山顶拱着。

南山最高处海拔两千五百米，车上到山顶开始下山，下了一个大坡后，一条大河出现在面前，这条河叫大青河，公路就沿着大青河南下。

水岭县城坐落在这个山沟里，它依山傍水，由西安市通往山区各县的公路从街道通过，整个县城一条街，两排矮旧平房。说是县城，其实只是一个百八十户人家的村子。县城南河滩旁有点开阔地，有几排平房，是一所学校，宣传队就落脚在这里。

大青河流到这里已经比较平缓，河宽足足有三四十米，河水清澈见底，蓝天白云倒映其中，让人赏心悦目。如此诗情画意般的美景，和眼前这般破烂不堪的建筑物相陪衬，极不相称，大煞风景。

大家卸完行装，就跑到了大青河边。河滩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鹅卵石。河里小鱼自由自在地游着。队员们有的大口大口地喝着清凉爽口的河水，有的洗着脸。鱼儿被吓地东躲西藏。陈彬洗完脸，仰着头，不停地作着深呼吸。明媚的阳光，葱绿的山体，空气一尘不染，天然氧库，沁人肺腑，他完全陶醉在大自然的沐浴之中。

下一步就是要解决肚子饿的问题。从学校往北走，寻找饭店。大家走着，搜索着，快到北头了，才发现一家小饭店。这是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饭店。饭店小的让人不可思议，只有一间宽。门口还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侏儒人。硕大的脑袋上有个鸡蛋大的脓包，脓包周围落着几十只绿头苍蝇，吸吮着浓黄色的液体，此状真让人恶心。进了饭店一看，里面只摆了一张方桌，桌上也有不少苍蝇飞来飞去。伙计一听来人了，从厨房跑出来，问要吃什么？大家一看这样的卫生条件，龌龊的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于是都出去了。只能找商店，买点饼干之类的东西充饥了。好容易找到一家，里面只有一些桃酥，从外表和成色看，有年头了。店主人还算老实，说两年前进的货，一直没人买。但现在对这些饥肠辘辘的年青人来说，别说两年，就是三年五年也何妨。于是便把所有的桃酥全买了。店主人高兴的不得了，说这是他有生以来做的最大一宗买卖。

说是县城，实际上基本都是农业户口，大部分人都下地去了。街道上很静，除了宣传队的几拨人在街上溜达外，很少看见别的人。能听见几声狗吠和母鸡下蛋的叫声。远处铁匠铺“叮当，叮当”的打铁声依稀可闻。偶然一辆过路的汽车疾速通过，卷起的尘埃便淹没了整条街道。

队员们解决了饥饿问题，便开始准备晚上演出。于是化妆的化妆，换装的换装。这时周围已围满了大人小孩。大家用异样地眼神打量着难得一见的山外来客。老校长和几个教师在维持着秩序，不让学生们影响宣传队的工作。

水岭县地处深山，很偏僻，虽然是县城，又通了公路，但和外界还是联系很少，基本处于半封闭状态。这里很穷，从人们的脸色看，大都属营养不良，衣服则是大补丁上摞小补丁。

山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又要演节目，对当地人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所以大家都来看热闹。围在陈彬周围的学生最多，个个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彬调试着这个神秘乐器，眼神里流露出对这种乐器的好奇和对陈彬的敬慕。

晚上的演出地点是县剧院。所谓剧院，实际上就是两间平房，纵深约二十几米。凳子是长条凳。照明用的是汽灯，两盏汽灯挂在舞台两边，发出呼呼的声音。

令人最担心的是舞台的坚固性。从整个结构看，骨架小，支撑少，木板薄。平时演戏还可以，但这些青年人演的是些蹦蹦跳跳的现代舞，弄的不好，会倒塌。除了安全问题，就是舞台太小，人多的节目，施展不开。《洗衣舞》、《忆苦思甜》，《主席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等，演员都是十几个，跑、跳、翻、滚，动作幅度大，舞台容纳不下。这一下难坏了刘队长，怎么办？只有减人了。有的节目可以减，只是人少了没有了气氛，效果不好罢了。但有的节目则不能减，少了人节目就散了架，台词不连贯，动作衔接不上，不成节目。临时编又来不及。根据现场实际情况，对带来的三四十几个节目扒拉来扒拉去，只有十几个节目能够上，这些节目不到一个小时，要演两个小时，那一个小时怎么安排，刘队长急地团团转。没有办法，到了演出时间，只能先演再说，实在不行，只有重复演了。

省里来了宣传队，小小县城炸开了锅。晚上，整个县城万人空巷，男女老幼趋之若鹜，奔向县剧院。剧院只能容纳一百多人，结果挤进了三百多人。小孩子被挤地叫着哭着。门外的人还不停地往进挤，有的人还边挤边骂。大家都担心这房子会被挤倒。实在挤不进去了，只好呆在外面听声音了。

演出一开始，便迎来了雷鸣般的掌声。山里人难得看一次演出，个个节目都这些山里人来说都是精彩纷呈、精彩绝伦、引人入胜，受到他们的垂青，迎得阵阵掌声。十几个节目演完，只剩下陈彬的小提琴独奏了，刘队长急地嗓子直冒火，不知道下边的节目怎么安排。当陈彬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演奏完了之后，观众的掌声比任何一个节目都响。“再来一个，再来一个。”陈彬又演奏了《唱支山歌给党听》，结果同样要求再演。陈彬看了看刘队长，刘示意继续演奏。接着陈彬又演奏了《井冈山上太阳红》。

对于独奏演员来说,一般只准备两三首独奏曲就可以了。所谓独奏曲，那是经过曲作者精心设计的，为了有好的听觉效果，除了主旋律，作者还要根据曲子情感需要,加许多音乐元素,在指法和弓法方面也要进行许多巧妙的安排，使曲子变得细腻、丰富多彩，悦耳动听。

陈彬没想到今天遇到这种特殊情况，三首独奏曲演奏完了，为了满足观众的要求，只能演奏一般歌曲了。接着他演奏了《洪湖水浪打浪》、《敖包相会》、《十送红军》等，当正在演奏时，一盞汽灯灭了。剧院管理人员上来了，给灯打气。打了几下，汽灯又亮了，但时间不长又灭了。那个人说没有煤油了，于是把灯提下去了。本来光线就很差，现在又成了独眼龙，亮度就可想而知。这时候准备收场不演了，没想到观众还是不答应，要求陈彬继续演奏。没办法，队长决定继续演奏。陈彬又继续拉了，观众听得入了迷。

演奏一般歌曲也就只能拉拉主旋律。为了不使演奏呆板，他随机加了点花絮，或者重复演奏几遍。为了活跃气氛，他根据曲子的节奏、风格，用自己的表情、动作和观众互动。他时而手舞足蹈，时而眉飞色舞。逗得观众前仰后合，捧腹大笑。当陈彬演奏完第十一个曲子，还是下不了台。这时已没有曲子可演奏了，怎么办？陈彬左右为难。看到下面那么多小学生、中学生瞪着渴望的眼睛，陈彬急中生智，他马上想起《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儿童歌曲。当陈彬报完这首曲子的名字后，台下一片欢呼声。陈彬演奏时，竟然引起了学生们的共鸣，大家都跟着陈彬演奏的节奏唱了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那悠扬的琴声和孩子们纯真宏亮的童声溶合在一起，整个剧院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演唱完，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第二盏灯又快要灭了，陈彬想借此机会收场。可下面的观众仍不肯罢休。看到台下小观众仍瞪着期待的眼睛，陈彬灵机一动，他想起了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子，那就是《中国少年儿童队队歌》。干脆不拉琴了，直接和大家一起唱好了。于是陈彬放下琴，说道：“下一个节目是,合唱，《中国少年儿童队队歌》。”此时台下又一片欢呼声。陈彬当了指挥,起了歌,台上台下一起唱了起来：

我们新中国的儿童

我们新少年的先锋

团结起来继承着我们的父兄

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

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

……

这台晚会，陈彬一人独当一面，最后以合唱的形式结束，还把全场观众的情绪调动了起来，群众赞不绝口。其效果之好，谁都没有料到。

陈彬临危受命，在现场条件极差的情况下，急中生智，为宣传队救了场，刘队长对陈彬的表现相当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