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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下局之修罗道》第七章 帝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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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当为尧舜。”太后在皇帝耳畔这样说道,说完,她的身体缓缓铺展了开,虚软无力,明亮的阳光包裹着她的全身,然而她脸上的红潮在一点点退去,仿佛,她脸上的红晕只是洒在表面的一层红色的细末,起风了,细末便被清风一点点抚走了。

红潮褪尽,她的脸一点点沉进了灰白中。

这之后,她的人,不只是脸庞,是整个人都如同一张被火燃尽了的纸张,余留的灰烬惨寂无光。

一滴眼泪在她的眼眶里苦苦挣扎了许久,缓缓的滚落出来,浸入她的云鬓。归于平静,归于安详,归于虚无,归于永恒。

太后薨了!

皇帝将太后抱得更紧,积聚在他胸腔里,压迫着他,鞭笞着他隐忍谋划,步步为营的那股气被太后的死击得粉碎,皇帝无力的伏在地上,从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然后,他猛地抱起已经闭气的太后,不相信她已经死了似的,一边喊“宣太医,宣太医,”一边向太医院跑去。

“陛下,陛下!”大臣们跟在他身后,乱成一片。

是夜,皇帝从一个个连环的噩梦里惊醒,在开始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但很快的,白天的点点滴滴便涌了上来,将他重重包围。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啸,乔保颐立刻走上来。“陛下,您醒了。”

白天,他抱着太后的遗体跑了好几道宫墙,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去往太医院的路上,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

他缓缓坐起身,什么都没问。

乔保颐到希望他能问些什么。

好久,本以为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母后怎么样了。”但他问出的却是“文武百官都在外面吧!”

“是的。”

“传朕旨意,太后仙逝,举国大丧,大赦天下。”

“那靖侯爷?”

“流放南邙。”

“是。”

“流放南邙?”上官复接过圣旨,微微皱了下眉。

乔保颐心里冷哼,表面却只能微微安抚。“好歹是太后以死力保的,陛下那边这会儿也难受得很。”

上官复瞪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带着圣旨离开了。

乔保颐忍着上前踹他几脚的冲动,俯首恭送他离开。

等乔保颐转回寝宫,先看到了帷幕外跪着一个人,也不知是影麒还是影麟,他们本是双生子,平时出入都是一同,今日却只来了一个。

“为何是你一人。”

“禀主上,麟儿受了重伤,为防暴露踪迹,所以未能前来。”

乔保颐心想,白天京都城外的厮杀不知该有多惨烈,才会使得这来如神迹,去如鬼杳的影卫都受了重伤。

“白天发生了什么?”

“城防营的人扮作山贼,阻拦銮驾入京。”

果然是这样,皇帝闭眼咬着牙,许久才平复下心头的怒火。

只听影麒接着道“请陛下降罪。”

“奸相乱国,与你们何干?退下吧!”皇帝感到很累,累到说话都觉得艰难。

“不,陛下,奴才有罪。”

“何罪之有?”

“京都城下一战,对方人数众多,奴才们实在无力护全銮驾,只能单独护着太后娘娘一人突出包围,为了要娘娘答应跟着奴才们进京,奴才们,将陛下吩咐之事全盘告诉了娘娘,娘娘料想她若进到宫中向陛下求情救下靖侯爷势必引起上官复怀疑,这才选择以自杀成全陛下之谋。”

难怪,难怪,难怪她当时那么焦急的打断自己,难怪难怪,她临死前会说,吾儿当为尧舜。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袭上来,皇帝捂着胸口,划过脸颊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朕知道了,你去吧。”

“陛下.......”

“大人,你先下去吧!”

影麟看着乔保颐,面罩下的脸不知是怎么样的表情,过了许久,他跪下身,向着帷幕内的人磕了三个头,方才落寞的离去。

乔保颐转过头来,看着那帷幕上的影子,只觉得,那帷幕中的人和青烟一样孤独。

“陛下......”

“你也退下。”里面的人说。

“奴才遵命。”

“公公,公公。”乔保颐刚退出宫殿,把门合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就扑通一下跪在了石阶下,吓得她一惊。

等看清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时,他更是一阵心慌。“秋桐,怎么了,你哭什么?”

“乔公公,皇后娘娘快不行了。”

果然,是坏消息。

“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被幽禁冷宫后,一直精神恍惚,郁郁寡欢,晚饭前听说了太后自杀的事后,更是大受打击,就在方才,娘娘,娘娘想不开饮下了毒酒。”

轰,乔保颐有种被塌下来的天砸中了天灵盖的感觉。“叫太医了吗,快去叫太医啊。”

“叫了,但太医说.......”

“说什么?”

“说,怕是救不回来了........”说着,秋桐便又是一阵泣不成声的哽咽,别说是她,就是乔保颐也想哭了,太后刚走,皇后也跟着自杀,一天之内,两后都要离去吗。

“太医们都是干什么的,你快回去,务必让他们把娘娘救下,我这就去禀告陛下,快去,别哭了,快去。”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捱着跪在冷宫的院内,见皇帝进来,个个都将头埋了下去,不敢正视龙颜。看他们的脸色,皇帝就知道了,皇后之命危矣。

他已经没有心力去责怪太医,大步跨入殿内。

沉睡的记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全然复苏,皇帝想起大婚那晚,他亲手挑开她的红盖头,盖头下的那张脸,两颊上浮着薄纱似的红霞,娇艳欲滴,惹人怜爱,他不过打量了片刻,还未亲近芳泽,竟就觉得有些沉醉了。

春宵一夜,缠绵悱恻。

第二日,她比他早起,他醒来时,只见她正坐在妆台前梳理头发,穿过纱窗照进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轻轻的包裹着她,给她的全身加上了一道模糊的光晕,使得她看上去就像梦中人一样柔美。

皇帝看着她挽在手中的青丝,想到了两个字,情丝。

青丝,情丝。

那三千青丝在她指尖缠绕,绕到他心头就变成了三千情丝。

见到皇帝,眼泪瞬间在皇后的青白的脸上肆虐开来,皇帝来到塌边,握住她的手,那只手的冰寒直透进了皇帝的心里。

“皇后,你为何要如此?朕,朕......”

“臣妾有一夜偶然看见陛下独自立在碧荷池边沉思,眉宇之间,透着帝王之气,臣妾还以为您是卧岗之龙,异日大风起,便会扶摇而上,君临天下,是,是,是臣妾想错了。”

仿佛就是为了说出这一句话才苦苦挣扎到现在,所以话说完,皇后便毫无留恋的合上了双眼,毅然决然的将自己从皇帝余下的人生中干干净净的剔除。

皇帝仍然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直到屋内的宫女太监哭成了一团,他才后知后觉——她走了。

太后因为知他而自杀,皇后因为不知他而自杀,这深宫中他最亲近的两个人,一日之间都走了。

所谓帝王之路孤绝,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晨光熹微,天已经快亮了。

皇帝立在碧荷池边,裹着天际将明而未明时分的那种半透明黑色,他的模糊的身影看上去比青烟还要孤独。

听到乔保颐走近,皇帝头也不回的说道“保颐。”

“奴才在!”

“是朕害死她们的,都是因为朕的算计,她们才会死,是朕害死他们的。”

“陛下啊。”乔保颐抹着眼泪。“您千万别这样想,这不是您的错,这真的不是您的错,如果,两位娘娘在天有灵,知道您这些年的隐忍谋划,也必然不会怪你。”

“不,是朕,都是因为朕的算计.......”

说着,皇帝身子颤了颤,嘴角溢出了一抹鲜红。

血!

眼泪顺着乔保颐皱纹纵横交错的流动着。远处,天空朦朦胧胧的,像极了这人间之事光影杂糅,暧昧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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