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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误》第二章 闭嘴!小心我扎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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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月走后,他才得以细细打量眼前的房间,真真是家徒四壁。头上的木屋摇摇欲坠,有风声掠过,屋顶的梁木便吱吱作响,似乎随时可倒,教躺在床上的人安全感消失殆尽,总是提心吊胆着下一阵风过,摇摇摆摆的朽木便会哗哗啦啦地往下砸。

屋内一应陈设简单的不能再破陋,仅一床一桌一椅。椅子断了腿,桌上仅一把破茶壶,两个茶杯,连杯垫都没有。

看的他心里直犯嘀咕,这破壁空屋,可怎么活哟。

日近西山,室内笼上了一层阴翳,挂在墙上的干药草随风摇动,在地上划过长长的影子。他掀开身上的被子,试图下地,然而,左腿和腰部传来的剧痛使得他倒抽一口气,挣扎多时到底没能下床。

她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有心无力。

只能在床上一动不动躺着。

端月是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的,踩着最后一线天光,献宝般将手中手帕向他展开,同洗得泛白的衣裳一样,同样洗得泛白的帕子里包着几枚青果,洗得干干净净,愈发玲珑清脆,翠**滴。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东西能吃吗?

这真是不能怪他,在他落崖之前,除了那天上的月亮深渊的蛟龙不曾得,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古董珍玩,绫罗绸缎他何曾缺,独独缺的便是这些没营养的野果。

偏偏端月眨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一脸期盼将他看着。他少不得拿起一个,沉思半晌,才往嘴边送,酸酸甜甜的,说不上难吃,但也不能说好吃。

只能说是不合他口味,咬了一口后,便握在手中,迟迟没有咬下第二口。与他的嘴刁挑剔不同,端月却是吃的津津有味,若不是亲口尝过,见多识广的他简直要以为那青果是瑶池仙品,天上有地上无了。

破屋陋室,餐果充饥。

敢情她这面有菜色是食不果腹所致?

风卷残云般解决掉两个果子后,端月终于发现了他注视的视线和他手中仅咬了一口的青果,不解道:“你怎么不吃?”

男子随意道:“没有胃口。”

端月一脸了然,嘴里还塞着满满的果肉,含糊不清道:“你尚在病中,没有什么胃口也很正常。”

男子:“……”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需要澄清一下:“在下的意思是,此果子味道虽好,却有些吃不惯,不过,姑娘似乎很喜欢。”

端月又是嘎嘣脆的一口咬下,嘴上却说着:“我不喜欢啊。”

你不喜欢?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男子在心中默默道。

端月道:“曾经我很喜欢,不过就算再喜欢,一日三餐吃了这么多年早就腻了,现下不过是味同嚼蜡,图个果腹罢了。”

男子再次惊讶了:“一日三餐?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吃的?哪怕是白水清粥兼些野菜?”

端月咽下口中的果肉,语气有些伤感:“我倒是想吃啊,只可惜你说的那些好东西别说我不会做,连见也没见过。”

仿若天方夜谭,他疑惑道:“你不曾见过那些东西?”世人以为最为劣质的粮食,她却以为是好东西,甚至连见也不曾见过。

端月道:“不曾。谷中不出粮食,不过一年四季都结有果子,爬爬树,要多少摘多少。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到山鸡,野兔,偶尔蛇肉……”

男子听到蛇肉时眼角的青筋跳了跳,打断她,真怕她再说出狮子肉豹子肉:“你倒是荤素搭配。”

端月一时未听出话中的讥诮,咧嘴笑道:“我可是大夫。”

他也笑了,他本就长得极好,这一笑更是色如春晓朗如明月。素来清冷的脸上灿烂的笑,就像投向雪地的一缕阳光,瞬间点亮了整个屋子,端月不由看呆了。

师父说的不错。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一笑倾国。

此前,她几乎没见师父笑过,便是偶尔笑了,那笑容也很勉强,就像是阳光蒙着一层纱,心事重重,不像他笑得这般春暖花开。

她不由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子亦笑道:“我叫子华,莘子华。”

这回换端月笑了。

他不解:“很好笑?”

端月摇摇头,一脸惋惜,道:“唉,多好的名字,都说人如其名,如此好的一个名字怎么就被你的德行糟践了呢。”

子华一头黑线!

这姑娘,又变脸了!

日隐西山,晚霞转淡。

木屋内渐渐不能视物,端月收拾了果核,又从犄角旮旯里拿出几个“灯笼”。只不过那几个灯笼简直不能称之为灯笼,只能说是类似于灯笼的物件,几根竹条简陋搭成灯笼的模样,纸是照样没有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叶子,如芭蕉叶大小,乳白色的,脉络分明,两片叶子便能糊了一个灯笼。

子华心道,这样的叶子崖底应该长有不少吧,若是干枯了便再摘新鲜的糊上,倒是方便的紧。

只是,看她刚刚拿出的灯笼,叶子已经枯萎,真怕一个不小心,里面的蜡烛一斜,干枯的叶子着起火来,将把整个木屋都给烧了。

端月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将灯笼堆放在桌上,又到角落里摸了摸,掏出几支蜡烛,在灯笼里点上。子华不解道:“点怎么多灯笼作甚?”

屋内一盏便足够了。

端月道:“不多,屋外也要挂几盏的。”

子华不解道:“为何?”

端月瞥了他一眼,颇有“你是白痴啊”的意味:“谷中龙潭虎穴,这一带虽相对安全,但也不是绝对的。我一个弱女子,若果真有豺狼来了,谁能救我,我呼天抢地也只能葬身狼腹蛇腹狮子腹了。但是,狼、蛇等多怕烛火,我在屋子四周点上灯笼,它们便不敢靠近了。”

子华道:“你爹娘呢?怎么只你一个人?”

闻言,她手上动作一滞,半晌方道:“我没爹没娘。”她声音低低的,有些悲伤:“我是我师父养大的,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不过,听我师父说,我与我娘亲长的极像,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子华道:“他见过你母亲?”

端月答道:“嗯,一面之缘。”

子华没有说话,端月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师父和我娘亲什么关系,仅凭一面之缘就把我养大成人?”

子华点点头。

端月笑道:“是缘分。我师父说他路过遥鹊崖时,听到婴孩哭声,在大雪中循着哭声,发现了在我母亲怀里冻的哇哇大哭的我,心有不忍,就把我带走了。因当时正是正月,便为我取名为端月。”

子华道:“那你母亲呢,她不拦着?”

先不说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冰天雪地的在遥鹊崖作甚?单就一个陌生男子带走自己的孩子,她也毫无反抗吗?

端月道:“她把身上的厚衣裳都裹在我身上,我师父发现时,她已经被冻死了。”

屋子里一时无声。

端月将点好蜡烛的灯笼拿出屋外,挂在屋檐四角,尔后回到屋内,坐在桌边自斟自酌,神态悠闲。

也不知道她摘的什么叶子,泡在杯中有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子华昏迷醒来,口渴得很,倒是喝了不少。

茶是好茶。

但是…….

她坐在桌旁,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方才低低的失落已消失不见,嘴角不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昏黄的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嘴角的邪笑忽隐忽现,半明半暗,看着极其渗人。

他实在看不过她那“诡异”的笑容,寻思开口,却见她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淡淡道:“你占着我的地方了。”

子华不解:“什么意思?”

端月答得随意:“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你要在这儿睡?”子华不敢置信,平日风平浪静的眼眸起了波澜,因激动咳嗽泛起潮红的脸上满是诧异,“你…..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同榻共眠?”

平日字字珠玑的人惊讶的语无伦次,自从流落到这里,他就没能做回曾经辩才如泉涌的自己了。

端月也很委屈:“喊什么喊,吃亏受委屈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也看到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袭被,我不睡那儿,那我睡哪儿?”

子华不说话。

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躺在床上,没挪过一步,这屋子有一间房间还是两间房间,他根本就不知道。

不过,看简陋的屋内构造,衣服被子桌子餐具,所有家当都堆在一起,应该是只有一个房间的。

见他不说话,端月更加委屈了:“你那日‘从天而降’,砸坏了我的屋子,我尚且不与你理论,今番又来占我床被,却是什么道理。这个时节,虽说已是春残夏近,但谷中夜凉,加之前两日连绵阴雨,屋内潮湿,要是我着凉病倒了,谁来照顾你。”

顿了顿,她貌似吸了一下鼻子,肩膀一抖一抖的,委屈极了:“再说,前两日你不是也答应了,难道现在想反悔不成?”

饶是他平日修养极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在听到她这一席话时也还是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一脸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她的意思是他前两日昏迷时便是与她同席共枕,而且还是他同意的?

这怎么可能?

“本…..本公子何时同意了?”

端月道:“那日我问你时,你没有出声回答,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

子华愕然。彼时他尚处昏迷,如何作答。这定是她一派胡言,胡编乱造的。“我现在反悔了。”他说。

“大丈夫出尔反尔。”端月控诉,语气里分明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眉眼弯弯笑得像个狡黠的狐狸。

子华只觉不好,果然听见她说:

“前两日我问你,我就只有一张床一袭被,身为主人呢,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睡床上的,如果你想睡在床上就不出声,不想的话就说不,结果你不哼声,我便当你也是喜欢睡在暖暖的床上的,却不曾想,你原是喜欢睡潮湿的地上的。”

她又“体贴”道:“地上潮湿阴冷,你今日方醒,外伤未愈,睡地上可要当心了,不过伤风着凉也没关系,谷中虽荒凉却也长有些药草,我再费劲寻些回来,以我之医术,虽不敢说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伤风左右也是能医好的。”

子华沉默半晌。

诚然,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是被她将了一军。

看他一副吃瘪的表情,端月甚是得意,放下缺口的茶杯,起身往床边走了两步,子华费劲往床里边挪了挪,顺带看了两眼破旧的窗牖木门,春寒料峭,他咬牙切齿道:“天色已晚,姑娘如不介意,请上床歇息。”

反客为主?

端月好笑地瞟了他一眼,他赶紧又费劲往里面挪了挪,身子都快要贴在墙上了,外面留出一大半床。

端月熄了桌上的灯,脱了鞋爬上床和衣侧躺着,纹丝不动。

前两日他尚在昏迷,她可以安慰自己,不过是身侧躺了尊会呼吸的塑像而已。可如今他已醒了,虽说她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当然,她不会给他那个机会,但孤男寡女同床共榻,终究不像话,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不过,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出谷,伤风败俗自毁清白败坏闺誉什么的对她影响着实不大,浸猪笼这类惩罚也是没机会加之于自己的。

毕竟,谷中就他们两人,就算有心,给谁传去?

可身侧传来的均匀呼吸,他身上陌生的男子气息,教她还是脸色红了红,心中暗想,幸亏夜黑,他看不见。

然而,子华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如雕塑般躺着一动不动。他心中暗笑,还以为她当真不在乎呢?

待端月迷迷糊糊,眯着眼就要进入梦乡时,他轻轻拍了拍她胳膊,端月睡颜惺忪拍开他的手,不悦道:“干什么动手动脚?”

子华在她耳旁低低道:“听,外面像是有哭声。”

“胡说,这谷里就我们两人,哪来的哭声?”端月嘴上虽这样说着,也不免屏息竖耳静听。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似的,窗外响起呜呜的风声,低低的,有一阵没一阵,像是谁的抽泣声,欲止不休。

她吓得“啊”地一声抱住了身侧的他,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

他瞬间没了声息,身体僵如死尸。

房间内好一会儿没有声音,片刻后,黑暗中响起他低低的笑声。反应过来的端月对他就是一顿捶打,捶打完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像扔开烫手山芋一样,霍地松开他,躺回她的位置,还往床边挪了挪。

子华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语调听不出异常:“还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竟是这般胆小。”

端月又羞又恼,气道:“闭嘴,再说话小心我扎哑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子华真就闭口不言。只是两人之间留出一个大空,端月又侧躺着,风嗖嗖直灌,被子就像盖在别人身上似的,一点用没有。

子华往她身边挪了挪,虽然夜黑看不见,端月还是扭头瞧他,一脸戒备:“你又要干嘛?”

黑暗中虽看不见,子华还是本能瞥了她一眼,道:“本公子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可不想自己半夜冻死。”

端月冷哼一声:“早知道你活过来是这副德性,当初还不如给你一碗毒药一了百了,何必费心救你。”

“…….”

嘴上虽如此说,她到底改侧躺为平躺,两人肩并肩躺着,一时无话。

星夜沉沉。

谷中的子华已然入睡,谷外却有人因他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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