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河流，一白衣剑客踏波对着自己的倒影舞剑，剑气纵横，势若惊鸿，她的五官立体又精致，风卷起长发，半遮半掩的脸越加迷人，如一幅充满意境的画。

一声嘹亮的鹰鸣，一只苍鹰从天空盘旋而下，目标正是白衣剑士，她一蹙眉，剑尖一挑，正准备击杀它时，蓦的发现它脚上绑着一封信。

她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给她送信，但她还是收了剑，平伸出一只手，苍鹰通灵般的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取下信后，苍鹰就展翅飞走了，信封上赫然写着“慕容燕亲启”的字样。

这几个字字迹潦草，如同小孩涂鸦，一看就是没怎么写过字的类型。

白衣剑客不以为然的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看了起来。

慕容燕，慕容嫣早已消失，现在的她只是一心追求剑道的剑客，但既然麻烦上门，看看又如何？

看完信后，剑客眸中的神情变幻不定，一直孤寂的心蓦的疼了起来，平缓的气息也变得不稳。

这是封求救信，不知道她们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下落，并把信送到，但这封信里面大致介绍了一下她们的情况，和她们现在的处境。

没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已经嫁了人，还有了身孕，如今遇到大麻烦，情况冒似十分危险，希望他（慕容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尽快赶来帮帮她。

剑客忆起了不少过往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太过繁杂混乱，每每细思，都会让其头痛欲裂。

所以，她从不会分心去想过去与未来，而是把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剑道里。

不过，她不必细想，也知道那个骄傲的女子，不可能向她求救，这信大概是另一只蛇妖，模仿着她，偷偷写的吧。

她眺望着杭州城的方向，叹了口气，自我放逐了这么久，还是绕不开她吗？

虽然这么想，但她想到那个女子时，嘴角仍不免勾起了一丝极浅的笑，冰冷孤傲的眸子也有了点温度，剑客身形一掠，几个起落，身影飘然远去。

只要她在，就不会容许那个女子在她面前出事。

……

茫茫水泽，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的尸体和杂物，高耸的佛寺也轰然倒塌。

而这一切，皆因她和法海斗法所致，他们的争斗害了无数生灵。

目睹这些惨状，白素贞心中满是自责，她没有想到自己也有祸乱天下的一天。

施法过度，又刚刚产子，她现已筋疲力竭，水渐渐地淹没了她，身下的台阶开始崩裂碎掉，她却虚弱到无力躲开。

幸好她刚出生的孩子，已被法海救出，想来自认为是佛的他，应该不会难为一个无辜的孩子。

在水中不断下沉的她，看着一块砸落的巨石，完全把她笼罩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呵~很快她就会被巨石压住，死无全尸吧。

也许这就是上苍，对自己的惩罚！

她嘴角扯起一抹虚弱的笑，却并未挣扎，因为知道无用。

她的脑海中闪现出自己一生的经历，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曾经爱慕上的那人身上。

那时，她拼命的努力，费尽心思，只为能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好不容易实现了这个目标，却不想自己终究还是主动放弃了这份爱。

她背叛了她，不管是心还是身，都彻彻底底的背叛了她，她就是个无耻的叛徒。

白素贞美丽的眸子中，悄然滑出一滴泪，这滴泪叫作“遗憾”。

她轻闭上眼眸，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突然拦腰搂住她，随即她跌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怀抱，白素贞茫然的睁开眼，在水中朦胧的看到了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心砰然而跳，恍忽间，她似乎重新忆起了当年对她的痴念，和她在一起时的刻骨铭心。

白素贞的身子却微微哆嗦了起来，她如今已为人妇，没法再去爱她，追逐她了。

甚至连再次拥抱她的勇气，都已经失去。

一剑，仅仅一剑，笼罩着她的巨石就四分五裂，成了无数块石头四散落开。

她揽着她迅速向上游去，手中的剑，不停拨开沿途散落的石头。

剑客赶来时，这里正在发大水，而她在水中寻找她的时间过长，虽然精通水性，可长时间没换气，还是让她有些窒息感，不过总算是找到她了，她会护住她的。

再次破开一块巨石，眼看就要浮出水面，却不料一股激流席卷而来，卷着她们再次沉入水底，被暗流冲向远方。

水中的乱石被激流携裹着像炮弹般向她们射来。

看来这次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剑客看了眼怀中的人儿，她微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始终不敢与自己对视。

不过她虽然面无血色，但在水中却没有露出什么不适感，如在陆地一样。

看来，只要不让这些乱石伤到她，她应该能活下来。

剑客安心了不少，窒息感却越来越强，胸腔中涨的难受，头也开始发昏，身上的力气，似乎都在快速流逝。

她猛一咬唇，提起精神，运转内力赋与剑上，一柄剑舞得风雨不透，让撞击过来的大大小小石头，触之粉碎。

也不知道被激流冲出了多远，剑客再也支撑不住，呛入大量的水，手也无力的松开了怀中的人。

剑客看着对方那惊慌失措的眸子，艰难的张了张嘴，无声的说道：“活下去。”

她用尽最后一点真气，把她往上使劲一推，而她则因为这股反力，快速下坠。

“不！”白素贞痛苦的呐喊，身子却被这股推力，推得不由自主地向上浮去。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其实她早就发现她在水中有些窒息，却没有为她做什么。

因为白素贞觉得她们，既然无法逃出生天，那么就这么被她拥着，共赴黄泉也挺好。

这样她生不负许仙，死也能与她一起，满足自己从儿时起就有的梦想，一直呆在她的身边。

她知道，将来她会再次回归，这种法子只是在欺骗自己而已，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仍旧自私的想被她永远拥着。

白素贞想向她游过去，却因刚刚产子，浑身酸软无力，法力也提不起半分。

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变得更加灰败，眸中全是绝望之色，任身体飘荡着向上浮去。

不一会儿，她似想起了什么，眸中重新现出了希望的光芒。

冰原之心，是啊，她一直往冰原之心里储存法力。

虽说和法海拼斗的时候，她从里提取了不少储存的力量，但应该多少还有一点儿。

已经浮出水面的白素贞，欣喜若狂地把里面所剩无几的妖力，全释放了出来，顿时疲软的身子多了一丝力气，她立即拼命向下游了过去。

当接住已经半昏迷的她时，白素贞来不及欣喜，就迅速贴上了她的唇，她得给她度气。

触碰上她唇的一瞬间，白素贞心如鹿撞，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了，当年自己吻她时的动情与心醉，以及她吻自己时的心动与快乐。

在自己不懈的努力下，她终于与自己共结连理，成了她真正的伴侣。

自己当时多么的开心啊，自信满满的觉得会永远爱着她，只要她不变心，她们会一直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就算她离开了自己，自己对她充满恨意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违背，自己与她结为伴侣时，发下的誓言。

“天地为证，我愿与她结为伴侣，从今往后我会更加敬她，爱她，永远陪伴着她。”

这誓言，她本该一直牢牢的记在心中，却没想到，她只不过离开了几十年而已，自己就违背了誓言，见异思迁了。

自己的爱为什么这么经不起考验？

白素贞的心中满是苦涩，曾经的她，真的很爱很爱她，爱的发疯，爱的如痴如醉，可她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她终究先放手了，选择了一个适合自己的男人，想要做一个平凡的女人。

感情是要讲究从一而终的，那个男人是自己选的，就算他再不好，自己也不能抛下他，何况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是啊~孩子，她和许仙还有他们的孩子，才是一家人。

她和她已经无缘了……

一双孤傲的眸子，冰冷地注视着白素贞，让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白素贞惊吓般的移开了唇，慌张到差点松开了手，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害怕她冷漠的眼神。

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解释几句，但终究没有出声，只是托着她，费力的避开乱石，向上游去。

既然这么讨厌她的触碰，为什么还要巴巴的赶来救她？

“轰隆……”

一片建筑被湍急的水流冲得轰然倒塌，掀起的漩涡，把好不容易冒出水面的她们，再次吸入水里。

她们完全不受控制的，随着大片建筑再次下沉。

眼看着无数石块和杂物就要砸落在她们身上，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剑客，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蓦的抱着白素贞，一旋身，把她护在了身下，用背挡住了落石。

白素贞拼命的挣扎，都没有挣扎开，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被石块砸的不停颤抖。

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血又快速的消融在水中，白素贞停止了挣扎，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你都不爱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拼命的护住我？”

这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问的是慕容燕，还是她。

当然，她并没有得到答案，可脑海中却突然浮出了新婚之夜，恩爱过后，自己趴她怀中时，她对自己说的话。

“白素贞不管我以后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知道吗？”

“嗯~”

“即便将来我伤害到你了，你也不能变心，明白吗？”

“这个嘛~就要看你的表现喽~”

犹记得，自己调笑式的回答，没有让她满意，她还生了闷气。

自己舍不得看她生气，连忙又下了保证。

“如果你真惹得我伤了心，到时候你只要诚心诚意的跟我道歉，我不会生你的气，也不会对你变心。”

原来，一直以来，没有相信她的爱的是自己！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碰”，水中激起圈圈波纹，她们被落石砸在了水底，剑客死死地抱着她，连滚数圈，但还是没能完全逃脱随之倒塌下来的建筑废墟。

眼看两人就要被乱石砸死，剑客瞥到一处不大的凹槽，连忙滚了过去，毫不犹豫的把白素贞塞了进去，身子翻转，趴在入口，把她挡在了里面。

倒塌下来的废墟倾刻间，滚落而下，把她们掩埋了起来。

黑暗对白素贞来说与白昼无异，可她宁肯自己看不见。

血，到处都是血水，她身上流出来的血，把这里的水全都染红了。

而她此时蹙着眉，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脸颊上残存着痛苦，身体破败，鼻端处微弱的气泡时有时无。

她快不行了！

白素贞绝望的抬起不住发颤的手，轻轻的触了下她的脸颊，冰冷的温度让她的泪再次滚滚而出。

她不能有事！她不可以死！

白素贞发疯般的贴上了她的唇，不停地为她渡气。

手从她身体的缝隙穿过，拼命的推攘着，压在她身上的乱石。

早已虚弱无力的身体，此时似乎再次有了几分力气。

白皙的玉手，被石块锋利的边角刮得鲜血淋漓，她却丝毫疼痛都感受不到似的，推，移，挖……

也不知过得多久，也许不过盏茶工夫，白素贞的身子一怔，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心却似跌入了冬日的寒潭里。

“不~”

她失魂般的望着眼前熟悉的容颜，此时这容颜的主人已经生机全无了。

她一直可笑的以为，不爱她就不会再痛了，可她的出现，又再次把她的心撕裂。

她最珍视，最想要得到的人，又丢下了她。

良久后，白素贞似乎终于有了些知觉，她颤栗的紧紧拥住了她，脸颊爱恋的磨蹭着她已经失去了生气的脸。

明明不过两年时间，她却觉得好久好久没和她如此亲近了。

“你看看你，不管是做仙，还是做人，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们分开不过两年时间，你就消瘦了这么多，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呢？”

她在她耳边轻呢的话语，带着一贯的深情与温柔。

她在最美好的时光，拥有了最爱的人，却在她离开后，犯下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错。

她爱的那人就算将来再次回归，也不会与她在一起了，纵使她思念千万遍也无济于事，流再多再苦涩的眼泪也无法挽回深爱的人。

终究徏留下的只是遗憾与悔恨！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同样的绝望和无力。

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多年前梦里的场景吗？

原来上天对她，早有过警示。

可她仍和梦境中一样，除了无力的流泪外，没有丝毫的能力救她。

“此世，是我对不起你，我违背了曾经许下的诺言，对你变了心。”

“我知道，你的仙魂只要不灭，就不会在尘世间彻底消失，我已经过了人劫，也可以入轮回。”

“今生我已有丈夫和孩子，不能再继续全心全意的爱你了，欠你的，我来生必还。”

白素贞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和身体四周的血水相交相融。

她却没感觉似的，明眸痴缠的注视着她，里面渐渐闪动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任性妄为，又喜欢算计你，这毛病已经很难改掉了。”

她闭上越发疯狂的眸，眷恋的吻上了她冰冷的唇。

让我再任性一次，用你拼死护住的生命，来赌下一世的相遇。

她默念着玄奥晦涩的

咒语，同时用舌尖挑开她紧闭的齿，和着自己的血，把震碎的妖丹，慢慢喂了一半给她。

“以前你说过，你和你喜欢过的一个人，续过一世情缘，我那时特别在意，后来我在书房里翻看古书时，到还真找到了这续缘之法。”

震碎体内的妖丹，让白素贞如同万箭穿身，她的声音越加低哑，生命之火似乎随时就会熄灭。

想到过去暗恋她时的青涩和甜蜜，白素贞灰败无神的眸子，竟重新燃起了丝光彩。

“当初你用的媒介是双方的肉身，我现在没有本事瞬间化掉我们的肉身，只好震碎我的妖丹，用它来为媒介了。”

白素贞挣扎着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缠，头搁在她的颈窝边，依恋的蹭了蹭后，安心地合上了眼。

“下一世，我会一直寻你，只要找到了你，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都只爱你，做你一个人的女人，不会再变心，也只为你而活。”

“让我们从头来过……”

她的轻呢声越来越微弱，最后如燃烧殆尽的火烛般，腾起最后一点火花，就熄灭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