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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剑长歌》第八章:此去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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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人的口哨声音落下不久,从湖面的白雾之中驶出一条小船。小船上一个渔夫打扮的老人,摇着橹,带起微微的水花,推着小船朝岸边而来。

楚狂人没等小船在岸边停靠,轻轻一跃便到了船上。

老渔夫稳稳的把船调了个头,重新隐于白雾之中。

湖中央的岛上,一片翠绿莹然。

整座岛上遍地都是绿色的竹子,风吹过,沙沙作响,翠影婆娑。

在岛的中央,有一座阁楼。

阁楼建在岛中央的丘陵之上,虽然不高,但足够将全岛的风光尽收眼底。阁楼全都由岛上生长的竹子建成,两个年轻人在三面透风的厅中下棋。山间清风吹起幔帐,旁边的童儿烧着水,随时帮着正在下棋的二位续茶。

在竹林环抱之中,两个年轻坐在棋盘两端,一个好整以暇一个举棋不定。

好整以暇的年轻人身穿白衣,衣服很白,是锦绣华贵的珍珠白,但年轻人的脸色则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苍白 ,而且青年的鬓边还生出几缕与年纪不符的白发。

虽然有白发不一定直接与年纪相关,例如山河会的白首鹤王盛闻天,天生的少白头,不到而立之年已是满头白发。但盛闻天武功高强,正常情况下安安稳稳活到九十岁都没什么可意外的。

但这个年轻人不是,年轻人不仅脸色透出一股病态,连呼吸都带着些许的粗重与浑浊,眼神中虽然精华内敛,仍旧隐藏不住那一份憔悴。如今虽已经过了最热的夏季,但也没到深秋,按理说此时应该是最适宜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却披着一件毛皮大氅,手中还握着一个精致的手炉。

对面举棋不定的年轻人则是一身水蓝色的锦袍,锦袍上的江牙纹精致以极,华丽又内敛。一头黑发与对面的满头白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年轻人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枚黑子,悬在半空,双眼盯着棋盘,许久不见落子。

蓝衣青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将手中黑子往棋盘上一扔:“你赢了。”

白衣青年笑道:“我赢了,那你要放我出山了。”

蓝衣青年:“跟你斗棋,我输才是正常的。再说,就算我侥幸赢了,你就会乖乖的听话吗?我认识你又不是头一天了。”

白衣青年叹了口气:“要是能够天天跟你扯淡其实也挺好,可惜,我必须要离开。”

蓝衣青年:“你已经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要再去趟那趟浑水。”

白衣青年咳了两声,虚弱的声音从这具久病之躯中传出:“寻常百姓都知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况且我这出身帝王家之人。我这一身的本事岂能留在这山林之中与枯枝落叶同朽,倒不如舍此残躯去把那滩浑水搅得更浑。叫天下人也见识见识我的本事,要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也算不枉此生。”

蓝衣青年无奈的道:“你就非去不可吗?自古以来哪有千年的王朝,不过你方唱罢我登场,人生在世,何必自己找不自在。世人皆以为你已经死了,好好的享受生活不好吗!你要是真卷进去,我可没把握能保你性命。”

白衣青年:“我的血脉就注定我不可能完全脱离那里,我身体里流的是和那个人相同的血。而且我自己什么状况我还不知道吗?不说病入膏肓也所差无几。当初真是后悔没听父亲的话,要是好好练功的话也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反正已经如此了,我要是不去,此心难安。当人看到了与死亡的距离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不是吗。”

蓝衣青年无奈:“是是是,我说不过你,从小到大我都说不过你。反正是你自己的命,你想折腾就随便折腾吧。纵使飞鳞折角,这小水潭依旧不是神龙久居之地,既然你拼死也要把青天撕开一角,我只能尽力让你活到那个时候。”

白衣青年又咳了咳:“我相信你。”

蓝衣青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一不为权、二不为钱、三不为名,不为封侯拜相不为封妻荫子。你这一颗不合群的又臭又硬的石头投进这一滩水里,不管会不会把水搅得更混,在投下去的那一刻,这水注定不会再平静了。”

“既然左右不会平静,那干脆来一场狂风暴雨,将这青天大地都洗上一遍,洗尽尘埃后,这天若还是不清,便将天捅破了又有何惧。”一声狂笑,几句狂言,二人听声音便知道他到了。

他是谁?

当然便是楚狂人。

这个握着手炉,看起来病怏怏的白衣公子就是给楚狂人传信之人。

蓝衣青年眉头微皱:“你叫他过来干什么?”

白衣青年微笑道:“此一去山遥路远,如今世道,难免逢山有盗遇岭藏贼,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边当然要有一个可信之人护送。”

蓝衣青年开口道:“我的武功还不够对付一般的小毛贼吗?”

白衣青年摇摇头:“你只能以医生的身份在我身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显露你的武功和身份。那样只会平白招人猜忌。只要这家伙把咱们送到地方,他大可以自行离去。有人问起,只要说是雇的保镖即可。”

说话间,楚狂人已经走近。

楚狂人没有上楼梯走正门,而是架起轻功,直接落进厅中。

蓝衣青年看向楚狂人:“来得好快啊。”

楚狂人看了一眼蓝衣青年:“要是晚一会,怕不是有人要说我坏话了。”

蓝衣青年笑道:“谁会说楚兄的坏话,提起楚兄谁不是说你英雄豪迈侠肝义胆。”

楚狂人冷笑:“呵呵,要说是谁说我坏话,别人我不清楚,但某个自诩风流倜傥的自恋狂却是跑不了的。”

蓝衣青年当场就急了:“什么叫自恋,我这叫是真名士自风流。你这老粗懂什么。本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皆明,医卜星象更是精通,诗词歌赋张口就来,马上步下拳脚兵刃无一不会。姑娘们不喜欢我难道还会喜欢你这个吃完了睡睡醒了吃的野猪不成!”

楚狂人瞪着眼睛看着蓝衣青年:“你说谁是野猪!”

蓝衣青年不紧不慢,一点不放在心上的回答:“谁冲我动手谁是野猪。”

白衣青年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多大了。今天难得大家还能聚到一起,咱们喝个痛快。”

蓝衣青年一皱眉:“你的身体不宜饮酒。”

白衣青年摇摇头:“放心,我有数,我从小不说嗜酒,但也算好酒。但自从受伤之后,光是酿酒,自己却是滴酒未沾。”

蓝衣青年斜眼看向白衣青年:“滴酒未沾?”

白衣青年仿佛做了坏事一样缩了缩:“浅尝辄止,浅尝辄止。”

蓝衣青年轻轻的哼了一声。

白衣青年笑道:“这些年来,我在此处埋下了多少酒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今日咱们能喝多少喝多少。明日离开这里,我恐怕再没有机会回来了。若是日后二位兄弟回到这里,还能找到一些,就当是我给你们留下的一点念想,若是找不到,就当敬奉了这天地罢。”

蓝衣青年叹了口气:“你这家伙还没死那,干嘛说这丧气话。你若真死了,我又何必来这里徒增伤怀。”

楚狂人立刻反驳:“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你要是不要我要,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人生百年,最好的活法莫过醉他个三万六千场。管它翠绿蚁还是琥珀光,不去辨欢肠与愁肠,朝对旭日夜伴月光,管它山外是改朝换代还是杀人的战场,我只管醒时疏狂醉时癫狂,醉眼朦胧,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不去管它五音七律,只管在这山间收放由心狂歌一场,兴之所至,乘着酒兴再饮一杯又何妨。”

蓝衣青年仿佛见了鬼一般看向楚狂人:“你这大老粗,今天竟然还真有几钱文采了。”

楚狂人得意洋洋:“什么几钱,起码有二两。”

蓝衣青年不屑的笑道:“你丫的怎么不说有半斤那。”

白衣青年知道两个朋友是故意的在缓和气氛,也插嘴道:“世上才有一石,两人得九斗,天下人共分一斗,若这家伙都能有半斤,咱们该有多少。”

蓝衣青年:“他要是有半斤,我起码也得一百斤,不,二百斤。”

……

这一夜,三个朋友在这一座竹楼之中酩酊大醉。

第二天,日上三竿,一行人才从岛上出来。

官道上,一辆马车带起一道烟尘留下两道辙痕向着上京驶去。车中,还未全部退下去的酒力在白衣青年苍白的脸上多出一丝红晕,虽然这红晕不长久,但总算看起来差不多是一个正常的健康人的脸色。

楚狂人坐在外面,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没心没肺的吹着口哨。在蓝衣青年却知道,这一去,便是一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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