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绣缘之佳偶天成》第二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慕容锦绣皱眉看向怀里的人,收敛了笑容,长叹一口气道:“连叔,这孩子真是可怜,我们来晚了。”

连叔干皱的脸上满是怜惜之意,却不是对秦良城。

他说:“主子,您体内寒毒受不了北方这天气。我们连昼夜赶路,已是极限了。”

“我曾受恩于秦老爷子,如今秦家有难,能保其香火,也算是报恩于他。”慕容锦绣一脸坚定地望着连叔。

这与来时商量的助秦良城脱险的计划有变,主子的话,显然是想留下这少年。

“我们虽冒了九王爷之名救他,实际上丽妃为了九王爷能夺嫡,在这次的战局中,甘愿自断一臂,舍弃母族求自保。这孩子,俨然是政治局中的一颗弃子了。”慕容锦绣美丽的眸子里写满担忧。

她说:“只怕我们走了,这天下之大,亦无他容身之处。”

连叔原本想说,我们亦无容身之处。但见锦绣小脸上都是哀求之意,想来这些年她四处奔波逃命,定是对这少年勾起了她对身世的感伤。

他低声叹道:“我刚刚摸过其根骨,这孩子果如江湖传言那般,是个习武奇才。这两年我体内的真气已开始反噬,武功时常失灵,若您再被他们寻到,怕是不能护您周全了。”

言语中有种英雄落寞的孤寂。

锦绣转动着乌漆漆的眼眸望着他道:“连叔放心,锦绣已经长大了。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不辜负母亲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这样也好,留下他,起码有个人陪您。若假以时日调教,他也会是一把好手。”

秦良城此时已经醒了,听见两人在谈话,也不睁开眼。只感觉身上十分温暖,伤口似乎也被处理过了,上了药,有些疼痛,但不再黏糊糊的了。

对话声停了,感觉有一双手在探他的额头,柔软而冰冷。

耳畔有马蹄声传来,想必他们此刻正身处马车内。

他有些轻微的发热,正享受那手带来的舒服的凉意,手却突然拿开了。

只听得一个宛如黄莺出谷的声音笑道:“已经醒了,为什么不睁开眼来。眼珠子在内里转来转去的,很有趣吗?”

秦良城小心眼被识破,有些窘迫,双颊飞上一片红晕。

睁眼便看见慕容锦绣一手拿着一册书卷,一手撑在他身前,含笑望着自己。

他想起身,一动就感觉到伤口钻心的疼,冷汗蹭蹭蹭地往外冒。又赶紧躺了下去。

忽地想起昨夜的事,悲愤交加,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那几个畜生!杀了沧州府衙的狗官!杀了那些坏事做尽的青衣卫!”

慕容锦绣听见他这么喊,眼神瞬间变得疏离而冷漠。

她瞧着他道:“那我让连叔即刻送你去沧州府衙,免得耽误了你复仇大计。”

秦良城以为她会安慰自己,星眸中满是惊讶和疑惑。

慕容锦绣转身,背对着他冷言道:“我救下你,是因为秦老爷子曾有恩于我。你若想添乱,可就此别过,两不相欠。”

秦良城呆呆的望着那纤弱的背影,

“秦府这些年,明面上打着镖行的旗号,背地里杀人越货的坏事没少做。不管你知不知道,能让当今圣上出动青衣卫办差的,所犯之事绝不可小觑。”

“至于你被衙役污辱一事,并非沧州知府之罪。且那四人也罪不至死,为首的顶多判流放,剩下的也不过杖责。”

说着说着,声音里竟透出些不屑:“想必你受了乃父的江湖气派影响,总想着一报还一报。可你有想过,那些被你父亲害死的人的仇,是不是也该报呢?”

听了这番言论,秦良城只觉得又悲愤又耻辱,可偏偏无从反驳。

父亲行的事,他是有耳闻的,只不过他曾答应过自己,只要他接手,就正正经经地做镖局生意。

冷静下来去打量侧身靠在马车上眯眼假寐的慕容锦绣。

一身半旧不新却洗的十分干净的冬衣,雪白的颈子上围了一条火红狐裘,亦有些陈旧。

不过从那狐裘蓬松银亮的毛发来看,是个上等货。

一张精致的小脸,大半被掩在了狐裘里边。

看她这般模样,真不敢相信那些无情的话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个年岁应该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吧。

于是有些怀疑地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救我真的只是为了报恩?”

慕容锦绣闻言一笑,赞许道:“早就听闻秦家少爷聪慧,这样最好,我不喜欢冲动的人。

说着起身,从座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只茶杯,倒了一杯水递给秦良城道:“我是青州人,现在要回故乡去参加明年八月的乡试。至于救你,是因为秦老爷子曾替我母亲跑过一堂极为重要的镖。留下你,是因为连叔年纪大了,你又根骨极佳,想调教出来保护我。”

秦良城心想,你一个女儿家去考什么乡试。但转念一想,看她这样子,扮男儿也是惯常了,许是想隐瞒什么。

昨夜已见识了连叔的功夫,锦绣这话说的他有些心动。

迟疑着开口道:“我不能陪你多久,学成之后,我得去给我家里人报仇。”

锦绣拧了拧修长的眉道:“你这样倔强,对你没好处。我们救了你,连叔又传授武功给你,你就得听我们安排。否则,现在就送你回沧州府!”

见秦良城沉默不语,又定定地望着他,微微笑着说:“我爹娘也死了,兄长又视我如眼中钉。我四海为家,你孤苦伶仃,陪着我,好不好?”

这应该就是她辗转四方的原因吧。

秦良城被那带着落寞的眼神摄了魂魄,小小的胸膛,忽地就生出了保护的欲望。

锦绣眼珠轻轻一转,又道:“这样吧,我救你是为了报你父亲之恩。但你也承了我的情,十年,你陪我十年可好?”

秦良城咬牙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

锦绣听了这话,很是高兴。好看的眸子里顿时华光流转,伸出手来去拉秦良城。

忽地又想起什么来,说:“你发誓,发了誓我才信。”

秦良城有些恼,恼她不信自己。

恨声道:“我秦良城再不济,也是个男儿,男儿说话怎能不算数!”

锦绣见他这模样,反而更加欢喜,扑过去笑着说:“好啦,不要生气了。我一向流离惯了,自是信奉先小人后君子之道!”

颈间的狐裘毛蹭到他的手,带起一股麻痒且酥酥的感觉。

秦良城第一次与一个女孩子这般亲近,慌忙撇开手,正色道:“我秦良城在此起誓,从今天起,一定陪伴慕容锦绣十年,若违背诺言,就叫我……”

顿了顿,红着眼眶深吸一口气道:“叫我此生无法报得秦家大仇,秦家亡人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两行清冷,和着哽咽声,汩汩而下。

锦绣没想到他会发这等毒誓,又见他伤心难过。

慌忙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替他擦去眼泪,温言劝慰道:“好了,不要哭了。是我不好,不该这样逼迫你。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这样动气。大不了一会儿到客栈了,我请你吃白粥。”

这天傍晚落脚的时候,已到沧州边界的蓬莱客栈。

连叔跟掌柜的要了房间,便去安顿马车。锦绣抱了棉被,跟着小二一路走到了柴房跟前的下等房。

锦绣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大通铺上泛着的油光,又折身去柴房抱了一些松软的干草,熟练地铺在床上。

见秦良城皱眉,拍拍手笑道:“这样一来,暖和得很。”

秦良城有些傻眼,一时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言谈举止间都透着些贵气,模样也十分出挑,却穿着粗布衣裳,住最下等的房间。

想起她是女儿身,又惊疑道:“你跟我们住一起?”

“那当然,记住,我跟你一样是儿郎。”

“就住这样的房间?”

“下等房怎么了?不住下等房,你去雪地里睡去!还当你是秦家大少爷!”她斜眼看着他,冷笑一声道。

秦良城被噎住似的,呆立当场。

慕容锦绣变脸的速度却极快,跳下床来,拉起他的手,就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她说:“是不是累了?我们去吃饭,吃完再睡。”

连叔早等在那里了。锦绣替秦良城要了一碗白粥,加了个白水煮鸡蛋,给他增加营养。

给连叔要了一碗鸡蛋面,自己却是一碗清汤面。

三人一顿饭,加起来才十三文钱,在秦良城眼里,还不够他平常喝一杯茶的钱。

就这个数,锦绣还一边抱怨太贵,一边瞪了秦良城一眼。

回到房间,锦绣安顿好三人的被窝,端了一盆水,从包袱里掏出一瓶药递给连叔。

细细地告诉他用量和按摩手法,然后出了房门。

连叔似乎有些手笨,像是第一次给他上药。

秦良城正觉得这药清凉舒爽,猛地心下一惊,忽地大叫一声,便紧紧捂住胸口。

锦绣听到他痛苦的喊声,急忙推门进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连叔一手搭在他脉上,一手替他扯过被子掩住下身。

沉吟片刻惊讶道:“这小子体内怎么有一阴一阳两股真气,还这般浑厚!”

秦良城登时明白,定是爹娘在七叔带他走之前,将毕生修为传给了他。

连叔想必也猜到了,不住地发出惊叹:“你小子真是奇才,若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被真气反噬要了命。你居然现在才显出症状来。”

“他这般痛苦,会不会有事?”锦绣察觉出自己的冒失,转过身去,有些担忧的问

连叔笑道,“不会有事,刚刚替这小子输真气引导,他竟误打误撞顺着我的真气将那两股真气引入丹田了。待会儿我教他两句心法,他便可自行压制。这样一来,不出一年,江湖高手榜上,就要多一人了。”

夜半,雪停了,朗朗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锦绣一翻身,就看见了秦良城俊秀的脸上的泪痕。

她伸出手去轻拍他的背,他将脸埋进被子里哭道:“那些畜生,太不是人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你爹娘明知来的是青衣卫这般一等一的高手,还是将生路都留给了你。如今你活了下来,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锦绣轻言细语地安慰他道。

秦良城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睡意全无

锦绣又道:“你以后不能再用秦良城这个名字了,要提防着些。你自己换个名字吧。”

秦良城想了想说:“我这十年时间是你的,你想唤我什么都可以。”

锦绣顿了顿道:“你娘姓什么?”

“我娘姓徐,叫惜月。”

“你娘姓徐,你在家里排行七,就叫徐七惜。天地以七日为一周期,愿你珍惜一切。”

徐七惜唇角撇出一抹好笑,这名字起得敷衍,借口倒是完美。

“那我该叫你什么?”

“慕容锦绣四个字,去掉最后一个字,便是我平常在人前用的名字。”

“这倒干脆。”

“你今年多大了。我十四,前日里刚过生日。”

“我今年十三,冬月的生日。”

“那你得管我叫哥。”

“徐七惜。”

连叔早被吵醒了,听见锦绣的笑声,也觉得欢喜。

这俩人年岁相仿,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会寂寞了。

徐七惜性子原本就比较寡淡疏离,加之突遭大的变故,性子就越发冷淡了。

自从连叔开始教授他功夫开始,一天醒着的八个时辰,七个半时辰在琢磨招式。

锦绣性子活泼,话也多,逮着机会就缠着徐七惜说话。

就算是一个人在一旁看书,也要大声对书里他不认同的内容进行嘲讽。

诸如《诗经》,“说什么诗三百,思无邪。明明写人之常情的东西,却非觉得丑陋,要用高雅腔调来加以掩饰。说得好像那些圣贤人不吃饭不拉屎似的。”

每每此时,在一旁拈诀打坐的徐七惜都觉得,白瞎了锦绣那么好看一张脸。说话竟这么粗俗,还读什么圣贤书!

锦绣看他才跟着连叔学了一月余,小小年纪,这架势还颇有些宗师风骨。

心下甚是羡慕:“连叔说,等回到江南,你便可以在他手里过招了。这样的高手给你当陪练,你可算平步青云了。”

徐七惜不便开口说话,但眼神里都是兴奋之色。

锦绣觉得有些无趣,掀开车帘往外望去,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迎面飘来。

忙解下颈中的围脖,探出身子给连叔围上道:“连叔,进来避避雪吧,又不着急赶路。”

连叔勒住马,回头怜爱地看着她道:“快进去,天这么冷,万一冻着你了,你体内寒毒可压制不住。”

伸手取下围脖给锦绣围好:“我人虽老了,可功夫还在,这点儿冷,冻不着我。”

看见锦绣头上有飘落的雪,一面用干枯的手替她拂去,一面叹气道:“只是苦了你要这般奔波……”

锦绣突然一把抱住他,靠在他胸前,低低地抽泣起来。

她的眼眸,并非纯正的黑色。瞳孔里的光,是一种清浅的琉璃样的光泽。

徐七惜透过车帘缝隙,静静地看着她的眼泪从她星星般的眼睛里流出,心里一阵阵难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