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气温骤降，湿漉漉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每个人都将自己裹得如同某种稀有动物，只留一双眼打量着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

街角的咖啡店，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静静地坐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正缓缓搅动着已经凉了大半的蓝山咖啡，偶尔偏过头，深邃的目光透过干净明亮的落地玻璃，定格在对面公交车站的短发女子身上。

冷风将女子的脸吹的苍白无色，连同那双好看的眼，也没有丝毫色彩。

男子的眉在此刻皱了皱，眉角淡淡的疤提醒着他，不要多管闲事。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缓缓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再回头。

咖啡有多凉，他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凉，他也知道，可是，目光停在她身上时，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起了火，而这火，足以让他忽略这咖啡的冰冷以及天气的恶劣。

斗不过自己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傻一傻。

将帐结好，转身出门。

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场，他算好时间，开到她身边需要5分钟，如果5分钟她走了，他便死心。

车子开出车库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雪，绵绵细细的，打在车窗前。男子突然停下车，摇下车窗，抽了根烟。

还是有些害怕吧，可以走的那样决绝的人，也许并不需要自己的好心。

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自嘲，随着那缓缓上升的烟圈而不断加深，额前利落的碎发被他轻轻撩起，那道疤，深刻而残忍。

指间的烟逐渐缩短，殷红的微光在冷风中几欲熄灭，男子突然深深吸了一口烟，咳嗽几声，掐灭了早就该扔掉的烟头。侧身，放进烟灰缸里。

重新踩了油门，毫不犹豫的朝那个熟悉的身影开去。

此刻的心，已经静的仿佛不会跳动。即使越来越近，也只是对自己的厌恶。

殷南歌等了许久的车，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自己的运气不好，整整40分钟，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就连公交也没看见影子。

所以，当她呵了口气准备暖和暖和冰凉的手心，却发现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自己面前，而且一动不动的时候，她有些不解，如果他挡在这，自己岂不是更打不到车了吗？

于是，她走到车窗前，敲了敲窗户，准备好好跟里面的人谈谈。

接连敲了六下，里面的人都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车窗都没有打开，更不用说打开车门商量了。

殷南歌有些生气，她今天究竟是惹谁了，这么不走运，不仅拦不到车，还要被人堵在这里。

雪下的有些大了，殷楚歌的睫毛上已经沾上了些许花绒，她伸出手轻轻拭去，继续敲了敲车窗，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意思是，如果他再这样，她就要找交警了。

男子笑了笑，她还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第一时间找警察。

怕她真的去打电话，他将车窗缓缓摇下，期待着她看见他的表情。

时间仿佛在此刻慢下了几个世纪，当那张多年前在她面前失魂落魄的脸再次出现，伴随着这个初冬的第一场小雪，殷南歌只觉得全身颤抖，连要质问的话，都忘了说。

男子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也并不打算旧事重提，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淡淡地说了一句：“上车！”

殷南歌听到这句话后立马皱了皱眉，一句话都没说，掉头就走。

男子以为她生气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落荒而逃。

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男子骂了自己一句，打开车门，追了上去。

“殷南歌，你给我站住！”

冷冷的一句，却是他能想到最温柔的话。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温柔。

殷南歌闻言顿了一下，随后更加放肆的向前走去，甚至小跑起来。

男子有些气急败坏，眸中隐隐藏着怒火。

“殷南歌，你要是再敢往前多走一步，我就直接追到你家！”

这话说的很大声，有威胁，也有无奈。被威胁的在前面，无奈的追在后面。而旁人，皆是一脸冷漠的看着那对年轻的男女，仿佛看多了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前面的女子终于停下，眼里有些微光波动，她理了理耳旁的碎发，转过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男子，低声说道：“苏迟，你赢了！”

男子在离她三米时停下，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眉皱的厉害，嘴边留着一抹讽刺。

“你欠我的！”

末了，继续向她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脏上，重而用力，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

多年前的那一场意外，竟成了他们之间永远说不清的纠缠，殷南歌自问，没有愧对于他。

但他只相信他看到的，解释太多，反而无义。

“苏迟，我们之间若是还欠着什么，可能就是真正的‘分手’二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立刻还给你！”

灯光映照下的雪花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就如同在苏迟心里，除了殷南歌，没有人能让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可以蠢到，妄想让她回到他身边。

苏迟拍了拍她发上的雪花，笑的有些狼狈，他知道，一旦这两个字说出来，殷南歌于他，今后只能是个陌生人，再无其他。

“那就先欠着吧！我暂时不需要！”

苏迟害怕了，他果真还是害怕的，即使抽了烟，壮了胆，他还是退缩了，如果她不那样无所畏惧的看着他，他一定可以再狠一点，狠到，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到自己的宾利上，再说些伤人的话，但是现在，他放弃了。

于是，他转身，落魄而逃，如同以前。

殷南歌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霓虹灯下他竭力隐藏在碎发下的伤疤，此刻如同长在了她的眉角，抽抽的疼。

一场大雪在即，闹剧也骤然结束，看客纷纷散去，剧中的女子终于搭上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而苏迟，在初冬刺骨的寒冷中，笑的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