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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笔》第一章 金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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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溜溜!”

“嘘溜溜!”

只听得几声呼哨,本是寂静漆黑的夜里,一条山道右边的乱石后忽亮起几支火把。火把一亮,便听得左边也吹一声口哨,霎时间,山道两旁都亮起密密麻麻的火把,瞧这阵势,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多。

其时正当初冬,虽不见雨雪,但冷风袭人,深夜更甚,却不知甚么人竟冒着寒风,半夜在此聚集。便在这时,一条黑影纵出火光中,向中间山腰奔去,高声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小贼狗胆忒大,欺骗到咱们黑风帮头上来了!”

另一条黑影也奔到山腰,问道:“你说的哪个小贼?”

这两人都穿了一身劲装,先到山腰那人是个长相彪悍的虬髯大汉,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约摸五十岁年纪。另一人却是个身材削瘦的青年汉子,眼睛小,嘴唇厚,手中提了一把长剑。

那虬髯大汉是黑风帮的堂主沙大广,青年汉子亦是帮中堂主,名叫杜进。这黑风帮乃是山东一带的帮会,帮主叫作吴海龙,甚会使刀。黑风帮虽是小帮派,但在朔北一带,名头却响亮的紧,不仅吴海龙刀法独特,更因杜进剑法巧妙,对敌时往往出奇制胜,因此闯下些许名头。

只听沙大广愤道:“还能是谁?就是武当派那小贼了。”

杜进微一沉吟,旋即怒道:“是何进康?哼,沙堂主,我早就问你听了谁的话,在这等偏僻之地埋伏?你若早说是何进康那小贼,我杜进闲了没事,巴巴地和你在这里吹冷风?”

沙大广道:“好歹武当派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昨日那小贼又将随身的金笔当做信物交与我,岂料竟是个贪生怕死,无耻的小徒!”

杜进冷笑一声,并不答话。沙大广心下也自恼怒,见了杜进的模样,微觉歉然,说道:“倒是我姓沙的糊涂了,杜兄弟不要见怪才是。”

杜进道:“现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上了那小贼的当,只怕他武当派已事先设下埋伏,独吞了宝藏图。”

“无耻小贼,叫老子碰见了他,管教他剥皮锉骨!”沙大广骂得几句,问道:“那以杜兄弟之见,眼下要怎么样?”

杜进道:“还能怎样?若就此回去,你当帮主饶得了咱们?明日便命兄弟们四下打探,总要知晓高松那牛鼻子老道的行踪才行。”即命属下众人生了柴火,在山中歇宿。

原来前些日子武林中传扬说是华山派掌门高松得到了一张地图,听说只需跟着地图指引,不仅能得到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绝学,更能得到数不尽的珍珠白玉。一传十,十传百,初时江湖上人人听得这消息,都只半信半疑,后来果然有人传讯说是高松已率领门下十余名弟子前往地图指引处,寻找宝藏秘籍。这才人人动容,四下打探消息,看华山派所经哪条道路,自当设下层层埋伏,夺得宝藏图。

武当派在江湖上立足既久,威名又甚,本不稀罕什么宝藏秘籍,但掌门人杨渠昌心想不知何人忽然广传此讯,此中只怕蹊跷甚多,因此派门下大弟子何进康下山打听,瞧是否果有宝藏秘籍,还是谁人暗中传出假讯,有甚阴谋。

那何进康下得山来,四处探寻。黑风帮曾有几名下属死在武当派的太极剑下,但黑风帮终是小帮派,不敢上门寻仇。不想前些日子沙大广无巧不巧碰见何进康独身一人,麾下弟子献计设了圈套,将他所擒。何进康未能完成师命,不甘一死,见沙大广长的虽是彪悍,头脑却不见得灵活,又得知黑风帮也正四处探听华山派的行踪,便和沙大广做个交易,只需放了自己,当说出华山派的行踪。沙大广不肯信他,何进康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支金笔,说是视此笔犹命,将金笔交给沙大广,再造个谎话,说华山派夜行晓宿,后晚正要经过浔山岗,只需他们设下埋伏,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得到宝藏图。沙大广见他说的极是诚恳,又想若果真得了宝藏图,练得武林绝学,此后威风八面,人人拜服。果然便放了何进康,叫上交情甚好的杜进,率领属下五十余名来浔山岗做下埋伏。

这时才知上了何进康的当,不由得万般恼怒,躺在山中,虽然冷风呼呼,竟然丝毫不嫌,只想再擒住他,将他折磨的死去活来,再一刀了结。

好容易到得天明,一行人正要分队四下打探消息,忽听得左首山坳中蹄声嘚嘚,似有马匹正往这边行来,沙大广闻声大喜,叫道:“来了,来了,想必是高松那臭道士!”

杜进忙道:“不知是不是,先藏身瞧瞧。”当即命众人蹲在乱石之后。

过得片刻,果见四骑马缓缓上得岗来,前面两骑马上乘客是两名老者,瞧年纪,均在六十岁左右,身材一般的高大。右边那老者眉毛低垂,轻声咳嗽,一副病态,左边那老者却是满面红光,精神瞿铄。

待行得近了,才看清后面两人,却是对青年男女,男子长的甚是潇洒,里面着了一件灰白长衫,外面披一件绒领披挂,神采奕奕,约摸二十出头。那女郎却只十七八岁模样,眉目清秀,甚是动人,里面着了一件纯白褂子,外面披一件海蓝色绒领披挂,光彩艳人。

沙大广与杜进见了,心想:“原来不是华山派的。”但各自握紧刀剑,只待四人近了,便奔出去一阵砍杀,瞧四人模样,想来非富即贵,当能抢得不少值钱之物。

只见前面两名老者一齐勒住马匹,左边那老者忽指着沙大广同杜进所藏身的石头,一阵大笑。两人心中一惊,沙大广正要起身奔出,杜进忙按他肩头,示意不可妄动。便听见右边那病态老者问道:“方师哥是说那边有野猪麽?”

沙大广听了,心道:“老子以为发现了咱们,却原来有野猪。”杜进却想:“哼,骂我们野猪?且再瞧瞧动手不迟。”

只听那姓方的老者哈哈笑道:“不知是野猪还是野狗。”说着右手一挥,那大石不知被什么打中,竟自“砰”地一声炸了开来。

沙杜二人大吃一惊,不由得怒从心起,沙大广喝道:“喂!你骂谁是野猪野狗?”那姓方的老者笑道:“原来不是野猪野狗,却是野崽子,哈哈。”沙大广怒气冲冲,正待出言相骂,杜进见那老者隔着丈远,挥手间竟将大石击碎,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笑道:“在下黑风帮杜进,请教老前辈高姓大名?”

方老者道:“什么黑风帮白风帮,野崽子也配问我名号?快滚快滚。”

杜进见他这般傲慢,怒气难抑,冷笑道:“老前辈可自负的紧呀,那也休怪在下无礼了。”说着拔出长剑,乱石后的五十余名属下齐齐站起身来,“唰唰”声响,均将刀剑拔出。

方老者仍是笑盈盈地,边上的病态老者却始终半低着头,不住地轻声咳嗽,似是患疾已久。沙大广已自忍耐不住,拔出弯刀,怒道:“老子来会会你!”说着跳到山道中去。

后面那青年男子下得马来,走到两名老者身前,躬身道:“师父,师伯,便让冲儿打发了他。”原来,那病态老者是这青年男子的师父,方老者正是他师伯。

沙大广见他年纪轻轻,心中不屑,问道:“你要用什么兵器领教老子这把刀?”

青年男子转身道:“休要废话,进招罢!”

沙大广见他赤手空拳,自负已极,心中颇感恼怒,大喝一声,举刀便往青年男子头顶砍去。那青年男子见弯刀砍来,只将头向左轻斜,右肩微向后沉,左手跟着一掌拍出,轻轻柔柔,竟似毫无气力。沙大广见他行动虽缓,却避的轻巧,心下暗惊:“这小子身法恁地古怪。”连忙转身退开。那青年男子不待掌法使老,忽地提起右掌,紧拍过去。沙大广见他举手投足既缓且巧,看不出使的什么武功,一怔之下,肩头受了一掌,连连后退,“叮”地一声,胸前掉出一支金灿灿的短笔。

黑风帮众人见沙大广吃了亏,纷纷举起刀剑,便欲冲下厮杀,杜进见这青年男子身手已是不凡,更况马上老者?举手示意众人不可妄动。

沙大广又怒又气,道:“好小子,这般了得!”

众人见了他掉在地上的金笔,都不以为意,马上那妙龄少女却是轻轻“噫”一声。青年男子见了,将金笔拾起,回身递给那少女,笑道:“你瞧瞧。”

妙龄少女接过金笔,拿在手中但觉沉甸甸的竟有些分量,想是纯金所铸,左右翻转之下,见这金笔小巧精致,笔身刻了个“康”字,心中微奇:“这汉子如此鲁莽,竟身藏这等别致之物。”

只听那方姓老者笑道:“冲儿又进步不少,可比文茹这丫头好的多了。”

那少女听了,嗔道:“师父明知我不如晏师哥,还来取笑。”

原来那青年男子姓晏名冲,他师父即那病态老者名叫何仲雄,方姓老者叫方定白,是何仲雄同门师兄,然那少女正是方定白的徒弟,名叫王文茹。

晏冲见了王文茹嗔态,笑道:“多谢师伯夸奖,师妹年纪尚轻,若是到侄儿这年纪,只怕我便比她不过了。”

方定白哈哈大笑,王文茹也即笑道:“师哥也来取笑我。”声音清脆,宛如刚出谷的黄莺,加之脱俗的容貌,便如久居仙地,初次下尘的仙子一般。

这时沙大广肩头痛楚稍减,见这四人浑没将黑风帮放在眼里,心里虽气,终究不敢发作,哼一声,提着刀回到山腰,道:“咱们走罢!”

杜进不识这四人底细,虽然人多,也不敢多再逗留,同沙大广转身上岗,一众属下跟在身后,快步而去。这四人却是瞧也不瞧,便似没这等人一般,任他们去了。

晏冲翻身上马,四骑马复又前行,谁也不说话,就像适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只偶尔闻见何仲雄的咳嗽声。

行不多时,四人已翻过岗去,王文茹兀自翻看金笔,不舍收起。正行间,忽然闻得马蹄声起,前面山坳里转出一骑白马,正向四人奔来。马上乘客是个青年男子,着了一身灰白长衫,与四人擦肩之时,忽然伸手一探,已将王文茹金笔夺在手中,王文茹惊呼一声,那白马已奔出丈远,只听马上男子哈哈笑道:“好精致的笔,当配精致的人才是!”

王文茹金笔被夺,脸上一红。晏冲见了,忙调转马头,朝灰衫男子喝道:“哪里来的淫贼?”当即纵马去追。追出里许,转过一个山坳,却见那白马兀自奔腾,灰衫男子已不在马上。晏冲吃了一惊,情知古怪,不敢再追,连忙调转马头,沿路回奔。

忽听见一声呼哨,晏冲转头看时,只见那灰衫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马上,疾奔过来,片刻间便让他追上。灰衫男子与晏冲并辔疾驰,笑问:“你追我做什么?”

晏冲怒道:“大胆淫贼,干么调戏我师妹?”

灰衫男子道:“这支笔物归原主,你想看,便给你瞧瞧。”说着拿出金笔在晏冲眼前一晃,便即收回。只听晏冲“啊哟”一声,原来鼻尖已给他轻轻划了一下,这一下怒气更甚,叫道:“无耻淫贼,下马来咱们比划比划!”

原来这灰衫男子便是武当门下何进康,他原拟去黑风帮伺机将给沙大广的金笔取回,岂料恰见王文茹拿在手中玩弄,大喜之下,便夺了回来。这时哈哈大笑,调转马头,扬长去了。

晏冲怒气生心,见何进康适才显露一手,只怕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敢去追,只得沿路回去。

三人见他终于回来,王文茹忙纵马上前,问道:“怎么样,师哥?”

晏冲道:“这淫贼好生厉害,让他给跑了。”

何仲雄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他夺文茹手中的笔时,你还瞧不出人家武功比你高?咱们有事在身,偏又爱耽搁。”

晏冲忙跪倒在地,道:“弟子愚蠢,请师父责罚。”

方定白笑道:“师弟也别为难冲儿了,赶路要紧。”何仲雄哼一声,调过马头,当先走了。方定白道:“起来吧,咱们走。”晏冲这才起身。

王文茹一瞥眼,见晏冲鼻尖有轻微伤痕,秀眉微蹙,问道:“你鼻子怎么了?”从袖间取出手帕,下得马来,去给晏冲擦拭鼻尖血迹。

晏冲正待说给那淫贼划伤了,忽见她娇步过来,清风拂鬓,美若天仙,不禁心中一荡,道:“我……刚才不小心给……给树枝划伤了。”

王文茹伸手在他鼻尖轻轻擦拭,晏冲闻得一股幽香扑进鼻中,不由得心神俱醉,如处梦中,便想将她搂在怀里,不再放开。忽听王文茹轻声道:“咱们快走吧,不然师叔又该说你了。”晏冲这才惊觉,原来王文茹早已翻身上马,不由得脸上一红,连声应是。

两人并辔疾驰,往方、何二人方向追去。晏冲瞧了瞧王文茹,忽道:“师妹,你……你真好看。”

王文茹一听,又羞又怒,道:“师哥,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心中敬你重你,如长兄无异,你今后再也休说这些,教人听了去,还成什么话?”双腿一夹,坐下马匹长嘶一声,疾奔前去。

晏冲见她生气,心中一阵失落,终究担心赶不上何仲雄,受他责罚,在马臀上重重一拍,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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