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茗道：“那怎么能扯平，你是舍生忘死把我从恶人手中救出来，我却只不过是帮你把毒液吸出来，不算不算。”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刚跟父亲、景未捷等闹翻了脸，现下自己也无处可去，一个女孩子家行走江湖，不太安全，倘若那两个黑白道士再出现的话，自己一个人可应付不来，这几日相处，见这玉面人虽然脾气臭了些，但为人倒还方正，莫不如硬赖着，跟他结伴同行几日，待寻个安全所在，再想办法回龙虎山。

玉面人重新走回洞中，戴上自己的碧玉面罩，冷雨茗紧随其后，也走进洞来。她见玉面人又戴上了面罩，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长甚么样子，这深山野岭里，除了咱俩哪还有第三个人？你戴这面罩又有何用？”

玉面人回头看了冷雨茗一眼，一双眸子里射出两道寒光，他不耐烦地道：“你再跟着我，我就让你和洞外那帮蝙蝠作伴去！”

说罢，大踏步走出洞去。冷雨茗置若罔闻，依旧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玉面人见冷雨茗没完没了跟在身后，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冷雨茗。

冷雨茗若无其事地道：“怎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天下人走天下的路，这条路是你家的么？你走得，别人便走不得？”

玉面人有些生气，转身又向前走，冷雨茗又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停下来，冷雨茗便也停下来，他继续向前行，冷雨茗也继续向前行，二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在山林中也不知穿行了多长时间，冷雨茗只觉肚子咕咕作响，这几日粒米没沾唇，饿得紧了。她见玉面人丝毫没有停脚的意思，自己也不好说甚么，又跟着向前走了一阵。

实在饿得紧了，有些头晕眼花，她捂着肚子对玉面人喊道：“喂，我走不动了，肚子好痛！”

玉面人听了这话，也不来理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冷雨茗见了，又气又急，想要再追上去已然不能了。只好两眼一闭，“噗通”一声，躺倒在地。

玉面人头也没回，一直向前走去。冷雨茗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眼见着玉面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暗骂这人薄情寡义，自己帮他吸毒，救他性命，没想到紧要关头他却不管自己的死活，未免太过绝情。

正想着，忽听得前面脚步声响，她偷偷睁开一只眼，见玉面人去而复返，向着自己走来。心中大喜，但仍不露声色，假装昏倒。

玉面人用衣袍前襟兜着一兜野果走到冷雨茗近前，蹲下身来，把衣襟里的柑橘等野果放在地上，剥开一个，喂给冷雨茗吃，冷雨茗闭着眼睛，哼哼呀呀假装难受了一阵，实在禁不住柑橘的香气，干脆自己一把夺过玉面人手里的柑橘，翻身坐起，大口吃了起来。

她接连吃了三个柑橘，才想起玉面人一直看着自己吃柑橘，却一口也没有吃，便拿起一个递给他道：“你也吃一个罢。”

玉面人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吃罢。我这就下山去了，你不要再跟着我，各走各的路。”

冷雨茗一听有些着急，道：“那可不成，我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你救过我性命，我将来总得报答一下才是。”

玉面人道：“不必了，我说过了，咱们各救过对方一次，已经扯平了。”

冷雨茗又道：“那还是不成，你若走了，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若再碰上上次那两个贼道士，我可惨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你好歹把我送到个安全所在，你再走也不迟啊。”

玉面人听了，沉吟了一下，道：“那你说甚么地方是安全所在？”

冷雨茗不假思索地道：“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玉面人听了摇摇头道：“如此说来，你若说哪里都不安全，岂不是要跟着我一辈子？”

冷雨茗佯装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说话？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成了泼皮无赖？还会跟着你一辈子？”

玉面人不耐烦道：“少啰嗦，那我就把你送下山，你下山前从哪来，便回哪去便是了。”

冷雨茗听了道：“好罢好罢，就听你的，送下山就送下山。咱们这就走罢。”说罢，又拿起一颗橘子剥开来，递一半给玉面人，玉面人摇摇头不要。

冷雨茗道：“对了，你带着个面具，连嘴巴都遮住了，怎么吃东西？依我看，反正这深山里又没有外人，你就把面具摘下来，吃饱了再说。实在不行，你就吃饱饭后再戴上这面罩也行，何必在这里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玉面人不想和她啰嗦，转身便向山下走去。冷雨茗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只手帕，把地上的野果捡了三五个包在帕子里，紧紧跟了上去。

冷雨茗追上玉面人，二人一开始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玉面人一声不吭，冷雨茗觉得烦闷，便跑上前来，二人一左一右，肩并肩走着。冷雨茗没话找话说上两句，大多被玉面人以沉默挡了回来。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二人到了山下，向前走不多远，渐望见前面有个市镇灯火璀璨。郊外有个小酒肆，用根竹竿高挑着酒旗，冷雨茗指了指那酒肆，道：“喂，我快饿死了，咱们去那歇歇脚，吃点东西再走罢！”

玉面人也有些饿了。点了点头，和冷雨茗一齐走进酒肆。店小二殷勤地跑上前来伺候，冷雨茗把那店里有的肥鸡、牛肉、江鱼等要了五六样，自己都点完了，才想起玉面人，对他道：“喂，你也点一点罢。”

玉面人摇摇头，道：“你吃罢，吃完咱们这就走。”

冷雨茗让小二退下，自己凑到玉面人近前小声道：“我就说你戴着这个面具太过别扭，你就摘下来痛痛快快吃顿饭不好么？何苦为了面子连肚子都不要了？再说了，你也不是江湖上成名成万的人物，你就是不戴这面具在大街上行走，十有八九大家也认不得你，这又是何苦呢？”

玉面人也不睬她，任由她聒噪个没完。说了一阵，冷雨茗自觉没趣，也就不说了。小二奉上茶来，冷雨茗拿着茶壶，给二人杯中分别倒了茶，自顾自地喝起来。

一会功夫，酒菜上齐，冷雨茗饿得急了，也不再谦让，抓起鸡腿大啃大嚼起来。她饿了这几日，但觉这顿乡间酒肆的饭菜比那龙虎山上清镇上鸿宾楼的酒菜要可口何止百倍，风卷残云般饱餐一顿，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嗯，可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看着狼藉的杯盘，玉面人摇了摇头，他戴了面具，冷雨茗看不见他的表情，想必是在暗笑自己的鲁莽无状。

冷雨茗不禁有气道：“本姑娘也算是开了眼了，没见过像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侠客，饿了这几日，竟还能在一桌子美食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实在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玉面人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这时，忽听得隔壁桌有人也冷笑了一声，道：“哼，甚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侠客，我看不过是无恶不作的无耻淫贼！”（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