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乐之端着托盘，来到凌斐日常办公的区域。

是一座三层高的独立洋房，外墙是玻璃。听南风他们说，里面有一个按钮，通电透明，断电磨砂。

挺有意思的设计，她生了些好奇心，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尝试。

一楼的大门敞开，没有人，有说话声，似乎是从二楼传来的。

她有些犯难，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一楼的大厅中央，放了茶几和沙发，她想了想，走进去，在沙发上坐着等。

不知不觉，太阳沉了下去，屋子里全黑了，光亮从楼梯处泄下来，瘆得慌。

拿出手机，一看，六点多了。在投喂群里问，没有人回复。

忽然，楼梯处传来声响，她松口气，端着托盘起身。

听脚步声，应该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中间夹了拐杖点地的声音，她猜应该是凌斐和凌老爷子。

楼梯和沙发之间，被一根圆柱子隔开，她正准备绕过去，被喝住。

“给你三天的时间，没有拿得出手的方案，别怪我拆台。”

是凌老爷子的声音，紧跟着是凌斐低沉的嗓音，“好的。不过爷爷，我的决定不会改的。”

爷孙在争执，她不好上前，只好原地待着。

忽然“啪”的好大一声，似乎是书本掉落地上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呼。

“别妄想用舆论压力，我不吃这一套！”

凌斐没回，倒是凌老爷子听见动静，带着怒气朝她吼：“还不出来？哪找来这么不守规矩的员工？”

想起凌老在门口时的彪悍，南乐之有些紧张。

端着托盘，从圆柱子后面走到楼梯口，抬头望向两人，“不好意思，我看你们谈公事，没敢打扰。”

凌老爷子眯着眼睛，“你就是凌宏景找的厨师？哼，胆子跟米粒一样小，不扛事。”

凌斐喊了声“爷爷”，示意她把托盘放在一楼的茶几上。

南乐之照做，却被喊住。

“父子都一个德行，怕我吃了她？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凌老爷子走到一楼的沙发，坐下来，手搭在拐杖上，瞪着茶几上的托盘。

南乐之硬着头皮走过去，凌斐叹气，跟着在沙发上坐下来，“南厨师，你也坐。”

“她有什么资格和你平起平坐？”

凌老爷子的一记发问，让她往下坐的动作，僵在半空。

迟疑了一会，还是坐下去，反正她的老板不是眼前这位脾气暴躁的老爷爷。

凌斐瞧见她的动作，嘴角悄悄弯了些弧度，让凌老爷子看得眉头直皱。

“爷爷，她是我的人，有什么不妥，我会亲自教。”

凌斐这话，是变相的保护罩，有什么冲我来，别拿她出气。

南乐之愣了愣。

要不是她心无旁骛，听到这话，少女心怕是要炸裂。

只是，随之而来的，是凌老要把她吃了的眼神。

三人坐着，沉默着。

南乐之觉得自己小心脏扛不住了，这尴尬的沉默，比吃人的眼神更加难以忍受。

“请问，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凌老爷子眼神闪了闪，有些惊讶，她居然敢开口。

“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这是要面试吗？

南乐之把自己从何而来，擅长的事一一说了，抬头等着下一步的发问。

凌老爷子敏感捕捉到一点，“你家有店，为什么要来做私厨？”

呃，有点慌。

她尽量挑事实部分答，“开……开不下去，要倒闭，刚好有朋友推荐，我就来试试。”

“能把店开倒闭的，肯定难吃。什么时候，凌远的招人标准这么低了？”

南乐之有些怒了。说她什么都行，但不能侮辱她的厨艺。

握紧拳头，“腾”地站起身，语气有点冲：“凌老，我敬你是个老人家，但是你不能倚老卖老，没吃过我做的东西，请不要妄自下结论。再说，一家店的倒闭，除了厨艺水平，还有经营问题，或者地理环境制约吧。例如，拆迁什么的。”

被“倚老卖老”刺激了，凌老爷子拿起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戳，“我现在就吃给你看，要是难吃，你给我立刻滚。”

在一旁的凌斐，在听到“拆/迁”二字时，忍不住在脑海里搜索阳城最近拆//迁的区域。

天南区还在规划中，摸底还没完成呢，不至于把店弄倒闭。

河西区已经交付使用，原居民也已回迁，店倒了也能重新开。

就只有他们凌远接盘的阳东区了。

南乐之，是阳东区的原居民？

耳边传来的餐具撞击声，把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定睛一看，有些忍俊不禁。

再次确认，他那不可一世、霸道跋扈的爷爷，其实是个禁不住激将法的小朋友。

瞧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想问一句，爷爷，你脸疼吗？

他了解爷爷的脾气，这辈子都不知道认输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一会,气氛又该要剑拔弩张了。

在碗空之前，他把南乐之支走，“我有点饿了，麻烦你去厨房重新给我做一份吧。”

南乐之有些不甘心，她还等着凌老爷子的道歉呢。

不过，雇主开口，她只能照做。

见南乐之的身影在门口处消失，凌斐抢先一步端起饮品，小啜一口，睨了爷爷一眼。

“甜里带酸，有股薄荷味，应该加了汽水，不错。”

瞧见爷爷脸上惋惜的表情，暗笑了起来。

凌老爷子把勺子一放，拿起拐杖往门口走。

身后传来凌斐带笑的声音：“爷爷，真心赞美，对她来说，是一种鼓励。”

老脸红了红，沉着嗓子，有些薄怒：“先管好你自己。我只给你三天，做不好自己收拾包袱去赤道挖地。”

凌家在赤道国家有工厂，条件艰苦，去了跟发配边疆没什么区别。

南乐之再度出现时，一楼亮了灯，磨砂玻璃变成了透明玻璃，从外面，一眼能看到里面的装潢。

凌斐一个人坐在中央的沙发上，皱眉沉思，在空旷的背景里，显得有些孤单。

“你来了。”凌斐见她眼睛黏在玻璃上，轻笑，“很好奇？”

南乐之点头。

“你试试。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独立的按钮，按一下，就能换。”

她脸上的雀跃，似乎比灯光还要耀眼。

心突突了一下，她的一声惊呼，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抬头望去，她正站在他正前方的一个房间里，和他面对面，满脸惊奇地盯着玻璃，手起手落，眼睛在发光。

这样的她，给他一种熟悉感，似乎在某个时刻，她也曾这般站在他面前。

南乐之摁了几下，理智回笼，瞥见凌斐正盯着自己，脸不由得红了。

他肯定觉得自己见识少，有点不好意思。

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低声说：“谢谢。”

凌斐“嗯”了一声，低头盯着茶几上的食物。

南乐之连忙端到他前面，“这是主食，有瓜子仁、银鳕鱼、开心果等，磨成粉和米混合在一块，还有燕麦、玉米这些，增加嚼劲。你试试看，不喜欢我再换一种做法。”

凌斐随意扫过，在她手上的止血贴停住了。

见他盯着不放，南乐之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今天不小心刮到的，凌总放心，食材没被污染。”

凌斐蹙了蹙眉，没说什么，拿起调羹，把碗端着，开始吃饭。

两人都没在说话，南乐之自己找位置坐下来，目光掠过他的额头。

愣住了。

他额头上有一处红肿，藏在头发的阴影里，若不是细瞧，根本不会发现。

该不会是凌老爷子给砸的吧？

心真够狠的，连自己的血亲都能下得去手。

想起来刚才这么杠回去，凌老没拿个什么东西砸过来，是不是宽宏大量了？

南乐之脑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没发现凌斐已经停了，正皱着眉盯着她。

“南厨师？”凌斐见她没反应，声音拔高了几分，“南乐之？”

被吓得弹跳了起来，她有些慌乱，问：“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南乐之指了指他的额头，“你这里肿了。”

凌斐伸手摸了摸，毫不在乎，“没事。”

她低头，见碗居然空了，忍不住问：“你都吃完了？”

点头，“嗯。今天比较饿。”

那是不是代表他认可了这种做法？

“赵姐说你喜欢瓜子仁，没想到是真的啊。明天我再换个做法。”

提到这茬，凌斐僵了僵。

那句“瓜子仁是怎么剥的”卡在喉咙里，挣扎了几下，终是没问。

“做些别的吧。”

南乐之有些困惑，不过顺着点了点头，“好的。幸好我没砸多少，剩下的，我拿来炒干了吃吧。”

“砸？”难道不是嗑吗？凌斐狐疑。

“对啊，我用锤子砸开的，挺费时间的。”

凌斐如释重负，点头。

南乐之见谈话到了尾声，她收拾干净，端着托盘往外走。

走到门口处，凌斐的声音传过来：“明天，吃瓜子饼也可以。”

南乐之：？？

她没听错吧，他居然没过几分钟就改说法……

破天荒啊！

迎面走来的凌宏景，见她一脸震惊，问：“乐之，是不是阿斐欺负你了？”

南乐之连忙回神，否认，“没有的事，景哥你别多想。我先去厨房了。”

凌宏景也就随口一问，提脚朝里走，大声嚷嚷，“阿斐，你的情信，我给你带过来了！”

吓得南乐之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