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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言诀》七章·旧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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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瑾言?”宁溱轻轻推了推趴在桌上的人。“卞瑾言?你醒醒,莫要睡在这了,会染上伤寒的。”

卞瑾言趴在桌上,睡得并不是很舒服,被宁溱这么一推就醒了。卞瑾言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人,猛的起身往后一缩,差点仰了过去,幸而右脚及时向旁侧微迈了些,才堪堪保持住了平衡没有摔倒在地。

宁溱也被卞瑾言这一番动作吓了一跳,拿着烛台的手一抖,蜡水便撒在了手上。瞬间手背便红了一片,宁溱将手中的烛台一下子扔了出去,烛台应声落地,滚了几下便灭了,四周顿时又陷入了黑暗。

“烫,烫,烫,好烫。”宁溱此时也顾不得是否有光亮了,蹲在地上,用左手压着右手背被烫伤的地方,痛感透过皮肤蔓延到了全身,眼泪也迸涌而出。卞瑾言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转身推门而出,自院内灯盏中取了只烛台又急急的回来,拉了宁溱便坐在凳上。

透着烛光能看到宁溱的右手背上已经被烫红了一大片,手背上的蜡已经慢慢凝结成块了,旁边有些地方也被烫起了小水泡。卞瑾言拿过药箱,取了方镊小心翼翼的将蜡块轻轻剥下,又取了一瓶紫色的药膏抹在了烫伤处。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方子,治疗烫伤很是管用,我明日再给你上药,过两日便会好了,烫伤的地方不要碰水,也不要碰到脏东西,这几日天气热,会有感染的可能。”卞瑾言对着宁溱嘱咐着,宁溱看着卞瑾言白净而秀气的脸上是极度的认真,眉间也皱出了浅浅的川字。这才觉着卞瑾言竟真的是个大夫。

卞瑾言看着宁溱一直盯着他,只道是他脸上沾了有什么东西,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为何这般看我,我脸上有东西?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这时宁溱才回过神来道:“没,没东西。就是觉着你当个大夫还挺像模像样的。”

卞瑾言却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形容自己,一下子就愣住了。卞家的医术在宁国是首屈一指的,就算是在其他几国也被称之为“杏林圣手,有起死回骸之术”。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个丫头如此说。

宁溱看着卞瑾言愣住了,便以为他是从未被人夸过,以至于第一次被夸而太激动,反应不过来了。于是拿手在卞瑾言眼前晃了晃道,撇了撇嘴道:“夸你一下,你至于么。不过话说回来,我被烫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可得把我治好。我好心叫你,你若没那么大反应,我怎会被吓得将烛台扔出去?早知道就应该让你睡着,反正你是大夫,染上伤寒自己开两副药便好。”

卞瑾言一听这话,才想起刚才宁溱在桌边叫他。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那是...嗯...。”

宁溱看卞瑾言支支吾吾的,便抑制不住好奇心,忙坐起身,拉着卞瑾言问道:“是什么?快说快说,我可不能白白被烫”。

卞瑾言为难的看了宁溱一眼,道:“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我其实,是被你吓到了,你那时拿着烛台,我抬头...以为...以为有鬼,所以吓了一跳,害你被烫伤了,实在对不住。”说完,卞瑾言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冲着宁溱笑了笑。

“什么?鬼?女鬼?”宁溱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指着卞瑾言骂道:“你什么眼神啊,我是鬼?我要是鬼我就早把你吃了,省的你一天当个大夫为祸人间...”

话还被说完,便被卞瑾言打了个叉,道:“你先别激动,你手上还有伤,刚上完药,别指着我骂了,对伤情的恢复不好。再说了,你这披头散发的,是个人都得被你吓死,明日早起我给你梳头,省的别人说我这医舍里有个疯子。”

这番话娓娓道来,愣是把宁溱还没骂完的话死死的噎在了嘴边。良久,宁溱才狠狠瞪了一眼卞瑾言,愤然转身,进了内室又去睡了。

第二日,宁溱便早早被卞瑾言叫醒。

“过来,我给你梳头。”卞瑾言冲着宁溱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凳子上。

看着宁溱摇摇晃晃的磨蹭着不肯向前迈步,卞瑾言便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快过来,快些梳完便可以吃饭了。”

宁溱昨晚因睡得久本就没吃饭,被卞瑾言这么一说还真是觉得饿了,急忙坐在凳子上,嘴里嘟囔着:“你会梳头么?”

卞瑾言看着宁溱这个样,打趣道:“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梳,若是不好看,你可别哭啊。”

宁溱的发柔软而顺滑,像是匹缎子一般直泻至腰间。卞瑾言将发丝一缕一缕拢在手中,又从旁侧的桌上拿了犀角梳从发端慢慢梳到了发尾,又从发端梳到发尾,这样反复几次,才梳完了整头。卞瑾言梳发的动作极轻柔,梳的宁溱直打瞌睡,心道这厮竟比那宫中的宫女梳的还要舒服千百倍,赶明要是招他进宫每日给自己梳发多好。宁溱正眯瞪着,突然听着脑袋上方传来了卞瑾言的声音。

“好了,看看吧。”

宁溱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铜镜,便愣住了,在镜前来来回回的照着,确认了几番后心中不由一沉,这竟是宫中的发式模样,而且卞瑾言梳的竟比宫中还要精美和雅致。“卞瑾言,你这是哪里学来的?”

卞瑾言并未注意到宁溱的不对劲,只拉着她起身坐在了饭桌前,道:“这是我娘最喜爱的发式了,我小时候经常看我爹给她梳,看的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好看么?”

“好看。”宁溱点了点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也是她最爱的发式样子,母后说这发式是及笄以后才能梳的,她还太小,还要再等等,今天却不料卞瑾言给她梳了。宁溱不知如何向卞瑾言讲这发式是宫中之物,宫外的平常百姓私自梳这样的发式是要被砍头的,也不知如何向他询问他双亲的身世。

琢磨了半天,宁溱便只得作罢了。只道卞瑾言的娘大概是宫中梳头的婢女吧,放出宫后许了人家,自己在家梳着玩罢了。

低头一看桌上,宁溱的脸顿时就绿了。面前三盘菜一碗粥,三盘菜中竟然都放了药材,再看粥,也是药膳粥。

宁溱放下手中的竹筷,看着对面吃的正香的人道:“卞瑾言,你这大夫当的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吃饭都放药啊。”

卞瑾言笑眯眯的将手中的碗放下,也不多说什么,指着左手边的菜道:“蒜蓉木耳穿心莲,清热解毒,消炎消肿,还有止痛功效。”又指着中间的道:“燕窝桃花泪,美容养颜,生肌活血。”又看看最后一道:“桂花杏仁豆腐,解暑清火,滋阴补肺。至于这粥么,里面有当归、黄芪、党参、川穹、山药、葛根等十几味药材,全说了你也记不住,只喝了便是。还有,你可知食不言,寝不语。”说罢,又端起手中的碗,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不再理会宁溱。

宁溱显然已被卞瑾言的滔滔不绝惊住了,也不知要作何反应,只是顺从的拿了筷子,夹了块豆腐塞入嘴中,却未料到这豆腐入口即化,似是用药材泡过,里面有淡淡的,清香的药味。上面浇着的桂花汁甜而不腻,贴在豆腐上的杏仁又不很苦涩,与桂花嚼在一起,微甜与微苦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宁溱又尝了尝其他两道菜,也是极美味。本想与卞瑾言搭个话,却又想着刚刚说起过的“食不言,寝不语。”便只得低了头,认真吃饭。

一顿饭罢,宁溱心满意足的起了身。在院中转了两圈,转头看着卞瑾言也出了门,正在院中正打理草药,于是凑过去问道:“你说你武功也不错,膳食也做的极美味,梳发么,也挺好的,为何要选择做大夫呢?”

卞瑾言把刚摘的药材放入筐内,不由好笑道:“那你又为何会认为我医术不精?”

宁溱听了这话也愣了,是呀,为何?自己也未看过他治病救人,就只是昨天给自己上了些药罢了,手上烫伤的地方倒是好了大半,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烫伤这种小病,也太简单了,是个大夫不都能治得好?宁溱又站在一边仔细看了看卞瑾言,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卞瑾言此时站在药园中,俊朗的容貌,本就眉清目秀,又是一袭白衣如玉,衬的他越发的干净了。卞瑾言正伸手采摘草药,手指骨节根根分明,嫩绿的草药跳跃在指间,煞是好看。哪里像是个大夫,分明就是个天上的神仙,每日在园中度日,不理世事,不惹尘埃。宁溱又想起宫中的那些御医,不是风烛残年,就是肥头大耳,还有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大约是自己未见过这样的大夫,才觉着他不像吧。

就这些又过了几日,宁溱手背上被烫伤的地方已经痊愈了,官府也并未有人来寻人。但医舍却来了个送信的人,原来是卞瑾言家中来信,说有急事需赶紧回家商议。卞瑾言无奈,只得留了些银子给宁溱,告诉宁溱若是她家里人来寻她,她回家便是,给自己留封信就可。若是无人来寻,便等他回来。

等卞瑾言再回来时,只看到桌上放着的信,信封上已经积了层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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