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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师笔记》第四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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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亦今天下午的那位来访者临时取消了约定。

清亦只感到一身轻松,也不去追究。

而周赋此时已经在背后不动声色地实施他的计划。

“张老,我手头上有一个个案,根据我的观察这个病人更适合精神分析那种深入分析、挖掘潜意识的方式。我们工作室精神分析取向的只有清亦一个人,但是清亦现在对我很有敌意,我不好直接找她,您看您能不能做个中间人我也是为工作室和病人着想啊。”

"嗯,等会我去和她说一声。"

张一元走进清亦的办公室,冷漠地对她说:"我们工作室有一个个案,我认为她不适合再和周赋做咨询,现在临时转介给你。你今天下午四点到五点做好准备。这是周赋的个案记录,拿过去。"

清亦一听周赋这个名字感到很抵触,看张老主动把周赋的个案转介给她,也觉得有些疑惑。

但她想着,周赋总算不能再继续祸害别人了,希望那个来访者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

清亦翻开周赋的个案记录,一口一个病人的称呼显得格外扎眼。

心理咨询当中一般都把前来求助的人称为来访者。

来访者这个词,没有任何主观的评判,也没有任何的标签,只是一个平静而又清澈的词。

清亦也不再考虑太多,只是仔细提取来访者的信息:

43岁,女,前来求助的原因:职业压力,与女儿的关系问题。

清亦一看,便不想再接这个个案。

她刚准备和张老推辞,来访者却已经到了。

来访者穿着职业装,上身黑色短西装白衬衫下身黑色西装裤。画着棕色的眼影,柔和而自然,对清亦笑了一下:"你好,没想到你这么小啊,我叫李燕。"

清亦也回以还算温和的微笑,心里却一团乱麻,她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毕竟情结对心理咨询是有很大影响的。不过也不一定会是她最严重的那个情结,她应该还是能控制一下的。

"你知道吗?我生病住院我女儿一分钱都没拿。她还亲口对我说她以后不会赡养我。真是我教子无方才教出这样的孩子。"

清亦皱了皱眉头,但并不是对李燕的女儿而是对李燕:"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怎么会知道!很多家庭都是重女轻男,我们家可不一样,从小有什么东西我都是给他们一人一份。

她从小就不听话,我都是好好跟她讲道理,从没打骂过她。

我也从没当她面说拿她和她哥哥做比较,虽然她确实应该向她哥哥学习。

她哥哥比她懂事多了,从小各科成绩都很优秀,现在才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了。

她呢?长到二十岁还是一事无成。

之前他哥因为在北京上大学我多给了他几千生活费,她竟然也跟我吵着要。

从小到大哪一样东西我不是给她和她哥一样的简直是无理取闹!

反正我是问心无愧,该做的都做了,她自己不努力不上进我有什么办法她现在混成这样只能怪她自己,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我。

她和我恩断义绝,我也绝不会对她心慈手软,我的遗产一分都不会分给她!

李燕倾吐着自己的情绪,却发现对面的清亦把手顶在脸侧,烦躁地摩擦着手指,脸上也是紧皱着眉头,抿着嘴,强压着怒气的表情。

"清亦,你怎么了"李燕没有像称呼周赋一样称呼清亦为老师或咨询师。她潜意识里觉得清亦实在太小,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怎么好叫这种人老师呢?

清亦保留着最后一丝的理智问李燕:"你小时候是怎么跟你女儿沟通的呢?"

李燕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还怎么沟通呢?就是好声好气地跟她讲道理啊,一条一条地帮她分析,成绩好有多少好处,不好好读书会有这样的坏处。"

清亦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不读书的好处呢?"

"什么不读书的好处不读书还能有什么好处?"李燕的眼神忽然充满了防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咨询师给她一种侵略性。

"她做的任何不合适的事情,我都会告诉她这样为什么不适合,怎样才算适合。\"

"所以在你心里怎样才算适合像你儿子一样考上名牌大学,找到好工作,每天学习才算合适,对吗?"

李燕原本靠在椅子上的背蹦得笔直,瞪着清亦,语气也变得强硬而戒备:"难道不是吗?"

清亦淡淡的笑了笑,李燕感到她的笑背隐藏着敌意和一丝不屑。

"李女士,"

李燕觉得清亦说李女士这三个字的时候带着戏谑。

"其实你心底并没有给女儿和儿子相等的爱,而且是从你女儿小时候开始。"

李燕已是怒容满面,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你所谓的沟通,其实只是一种控制的手段,强迫你的女儿达到你期望中的样子。

其实你并不真正爱你的女儿,你爱的是期望中的样子。

当你在告诉你的女儿她要怎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怎样走上正确的路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说,她现在不优秀,她现在的路是错误的。

你对你的女儿,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接纳,而你潜意识里对更符合你期望的儿子明显更偏爱。

但是你不承认自己有这种偏爱,于是行为上两个人什么都是一样的,也从不在女儿面前表扬哥哥,这样你就可以欺骗自己:你看,我并没有偏爱,我很公平。

而你的女儿,感受到了你的偏爱。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无条件的爱,即无论对方外在条件如何,我只是爱她这个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无条件的爱,也不必苛求,然而你的爱,实在附加了太多的条件,条件多到,你根本看不见你女儿本身。"

李燕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清亦,微微张着嘴,身体僵硬得一动不动,眉毛皱在一起,既愤怒又震惊。

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忽然厉声厉色质问道:"希望孩子是优秀的有什么错!你以后有了孩子难道不希望他成材吗?!做不到本来就是她的错!是她自己不努力!她本来就比不上她哥哥,我就算偏心又怎么样我至少还是给了她和她哥哥一样的物质条件!你一个外人哪来的资格在那里指指点点\"

清亦的敌意也被激起,她冷笑一声:"别急,我不光知道你的心理,我还知道你的家庭。"

清亦的目光犹如带着锋芒的利剑,让李燕想逃离。

李燕在清亦的目光背后,感受到一种刻骨的恨意和寒冷。这样的恨意和寒冷好似不是针对她,而更像是多年的怨恨,在眼中经年酝酿成一把冰冷的利刃。

李燕的心不禁颤抖起来,她的身体甚至呐喊着想逃离。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对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咨询师产生了畏惧。

“想听我推理你的家庭吗”清亦目光针一样扎着李燕,勾起的嘴角冷漠而又不屑。

“你出生的家庭对女性有轻视,你感觉到了这一点,发誓以后一定不这样,所以你給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一样的东西。

但是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对一件东西否定,深处很可能就认同。

就像很多人明明很厌恶父母的一些行为,可最后却发现自己无意识中做着和父母一样的行为。

你潜意识里其实认同了父母的观点,也认为女性是比不上男性的,应该被轻视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家庭,你儿子选择了迎合你,而你女儿却选择了反抗。

因为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觉得,女性是取得不了太大成就的。

你女儿只是觉察到了你潜意识的东西,接受了它而已。”

李燕此时已经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着清亦,咬着牙说:“一派胡言!

你……!我要投诉你!”李燕的双眼发红,红血丝也愈加明显。

“哦,请便吧。”清亦淡然地端起桌子上蓝色的水杯,看也不看李燕一眼。

李燕此时真想对这个咨询师动粗,但她毕竟从不打人也不骂人,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去,走到清亦的面前,鼻子几乎戳到清亦脸上,瞪着血红的眼睛,那手指着她一字一句恶狠狠道:“你给我听着,我要去投诉你,你别想继续在这待下去了!”

“请便。”清亦淡漠地捧着水杯,好像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砰"地一声剧烈的关门声,连桌子都有些晃动。

随即门外就传来剧烈的争吵声,还有劝阻的声音。

清亦只是望着面前淡蓝色的墙壁: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抱歉,我没有控制我的愤怒。

过了一会,张一元拿着一张辞退信走了进来。

清亦只是转过头,淡淡地看着他。

"我们这间小庙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希望你从今往后,好、自、为、之。"

说完张一元把辞退信狠狠地拍在了清亦的桌上,再也不看清亦一眼,转身离开。

周赋在外面听着动静,嘴角高高上扬起来。

但他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还是要演一演的。

清亦拿起辞退信,她对这里没有丝毫的留恋。

她清冷的目光落在咨询室的画上。

她唯一舍不得的东西,只有那个人在这里的痕迹。离开这里,就是和他告别,她不想。

"我为了自己的坚持,离开了这里,你是能理解的,对吧?"

"我现在还放不下的是我的来访者,他们有些是长期的个案,我需要对他们负责……虽然规定不能給来访者私人的联系方式,但现在也是逼不得已,离开之后我会给他们每个人发条短信,放心,我不会违背伦理,除此之外我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私人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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