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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冼雪戚飞虹》第一章 白衣冼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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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亭侯府,拭剑园。

凛冬已至,寒风肃杀,千山鸟飞绝的日头里却有只老鸦顶着风雪在枯枝儿上蹦来跳去,不时扇腾下两只翅膀欲飞不飞。

瞅着便不对味。

新亭侯戚击行临窗俯瞰,他掀开茶盖撇去浮沫却不喝,只是在手里握着,他问:“谁赢?”

戚击行身侧儒生抛起手中铜钱而后张手再攥紧,古怪如纳兰慈自是不肯解答的,他只反问:“正反?”

戚击行勾唇。

雪中是两少年,一擎刀一执剑,他们相距百步岿然不动,纵然雪落满肩。

执刀少年手掌自刀柄摩挲,他想过出刀,却总在那一瞬输给了他的“势”,风能摧木却终难撼山岳。

纳兰慈弹出了手中那枚铜钱,寂静天地间陡然一声清鸣,擎刀少年眼皮一眨,仅那一瞬剑已出鞘,持剑少年掠如火,展臂挥剑横削擎刀少年面门。

老鸦本来枝上叼啄羽毛,却骤然感受危险将至,它惊慌拍翅欲飞却被劲力按在树上,直至树干寸寸碎裂。

劲力来源处,树龟裂雪纷飞,中心处已见碎裂青石板。

那是翩若惊鸿的一剑,偏又裹挟拔山摧岳的“势”。

擎刀少年已握不住自己的刀,接下他递来的那一剑后,他腕骨至肩骨都在颤抖,他有三把刀,可他却拔不出来了。

执剑少年垂眸落在自己剑上,剑锋已被削平,他望向高楼默然收剑回鞘,而后俯视坐在地上的少年冰冷开口:“你输了。”

纳兰慈得意的吹了声口哨,他将自己茶盏与戚击行相碰,全然不管戚击行面色如何。

擎刀少年踉踉跄跄站起,他盯着身前同他般大的少年,褐瞳里潜藏着不甘,他似陡遇危险的幼兽般低吼:“我不服。”

戚击行下了高楼,手中仍端着那盏茶,只是茶盖已崩碎于少年剑芒之下,他与少年对视,像荒原迎面的两只虎,他扬手,青瓷盏碎在少年白衣之上洒下一片茶渍,戚击行拧眉:“妄动杀念,痴儿。”

戚击行目光落在雪中的那把刀,钨钢精锻的刀身裂纹满布,不难想象若是那一剑不曾接下后这拭剑院的景象,他抚落身侧少年肩头雪后牵起他手掌登楼,戚击行对执剑少年下了禁令:“从今往后,你不得踏入此处一步。”

白衣少年脱下沾染茶渍的长衫抛在雪中,风雪里他攥紧剑鞘与戚击行背道而驰,孤傲的同年少时的戚击行如出一辙。

戚击行侧目看身侧犹忿忿不平的少年,劝慰道:“改日我差人去武库请一块好钢来,为你造一套好刀。”

听闻戚击行承诺,少年鹿目里因败给那人而生的阴翳一扫而空,他攀住身侧男人臂膀笑道:“我就知兄长最疼我。”

新亭侯府,北别院。

他不得宠,自然也不会有人追随于他,戚衍早便明白此理,故而他早便遣散了戚氏分来的仆役,既不可同患难,他也无意耽搁旁人前程。

戚衍凑近炭盆煨着取暖,他右手虎口早已绽裂,数九寒天冷凝了他的知觉,此时手掌不再僵硬时钻心的痛楚令戚衍忍不住颤抖。

他不同于擎刀的戚牧野,戚牧野体内流淌着戚氏珍贵的血,新亭侯是不许他无辜多流一分的,至于那一刀是否会削下自己的头颅,他尊贵的兄长是从不会考虑的,毕竟他的身体里只有一半戚氏血脉,学的也是武库里无几多人愿看的剑谱,戚击行扬名河朔的“三叠刀”断不会授予他的,纵然他十倍胜于戚牧野。

从前他或许悲愤,但如今他已十五岁了,已能成家立业的年纪,倒也做不出似戚牧野那般争宠邀功的事,他只心疼他的剑,修补或是再铸一把新剑他都没有钱,每个月的月俸维持吃喝已捉襟见肘,遑论是那样昂贵的一笔花销。

戚衍洒了些黄白药粉在虎口,而后取了一截布缠死,除却最开始时那一蹙眉后少年脸上再无表情,他动了动手掌而后打开了门,踏进白茫茫天地中。

河朔,裕隆茶馆。

这是戚衍的常来的地方,三教九流混杂一处的所在,携刀带剑又囊中羞涩的江湖客们的心头好,戚衍撂下了剑挑张凳坐定,轻车熟路点了一碗烂肉面同一壶酽茶来。

剩下的便只有等了,戚衍倒也不急,捧着搪瓷茶碗出神。

戚衍虽名为新亭侯府二公子却从不与戚击行同席,故而山珍海味无福消受,他所好者是这市井吃食,虽不比珍馐美味却带了些烟火气,叫人觉得身在人间而非高在云端。

戚衍是裕隆茶馆的老主顾,年少俊美又知礼颇得掌柜喜欢,虽然他穿着是富贵人家但日日来这儿吃饭想必也是不受待见的庶出子,每逢他来,掌柜的总叮嘱后厨多放些肉,看他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次也不例外。

面煮的火候正好,筋道却不费嚼,戚衍下了许多辣子,拭剑园里脱了长衫叫雪浸了满身,他不敢有恙,新亭侯府里的药材钱亦是从月俸里扣的,多吃些辣椒发汗驱寒也省得到时麻烦。

掌柜送得了面便在戚衍身边捡了个座坐定,打腰里抽出支烟袋锅来吞云吐雾,他看着戚衍吃了两口面后称赞道:“嘿,还得说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有礼仪,换我家那个面汤都能甩地上去。”

戚衍搁下木筷轻笑道:“令郎尚幼。”

掌柜闻言耷眉连连叹气,直把烟袋嘬的啪嗒响,他骂道:“小?还小什么,今年都十三岁了,终日跟着纨绔子弟招猫逗狗,还说什么有门路能推他去个什么大会扬名立万,变着法的偷钱孝敬人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就是不长记性。”

戚衍一愣,问道:“扬刀大会?”

掌柜正将烟袋磕在靴底熄灭,听闻戚衍所问连声附和道:“对对对,扬刀大会,小兔崽子整天叫人家哄弄,也不想他是不是练功的那块料子。”

王二便是在戚衍同掌柜闲聊时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寒冬腊月里少年鼻尖挂着薄汗,可想而知他这一路而来走的有多急,王二定定站好摊开了手掌催促道:“爹,快给我两铢!”

掌柜登时站起怒叱道:“两铢,你当咱家是什么,是钱庄不成!”

王二却不管他爹面色如何,矮身绕过他去便直往柜后跑,他道:“就差两铢我便能去无双城上瞧扬刀大会了!”

掌柜欲追却又住了脚步,只是落回了座止不住叹气,大抵天下父母一般心思,最紧要的始终是孩子,哪怕他再顽劣,戚衍记得从前犯错时母亲总是要拿着扫帚追他,只是赶了两步便停住,吃饭时为他夹菜的手也未停过,那是就别的暖意,无数个夜里戚衍便是靠着这样的暖意熬过来春夏秋冬。

鬼使神差的,戚衍开口:“他们骗你。”

王二停了手,辩解道:“我同他们是结拜兄弟,他们怎会骗我!”

戚衍斟一碗酽茶入口,他最中意这苦涩滋味,最宜解腻驱乏,他饮罢整碗才开口道:“你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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